那边的程观翻过一页手记,神色渐凝。
手记记录了这辆大巴车的前主人、戈恩的行踪发现。
戈恩是凉西城邦的一名小雀头,每天穿梭于各个城邦间进行交易,或到干涸的河床寻找资源。
有一天,他照常停下他的大巴车进行休整,结果醒来时发现自己似乎“移形换影”,周围环境完全改变,标记的固定大沙丘消失,仿佛他一夜之间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不是瞬移了,而是死亡流沙吞噬了他的所在地——死亡流沙在移动,在扩大!
这是如此重要的变化,可从未有人传播过这个消息。戈恩痛心疾首。
但到手记的最后,经历了在死亡流沙挣扎的两个月,戈恩终于明白了:不是有人不想传播这个消息,而是一旦陷入死亡流沙的人,根本不可能再出来。
戈恩决定背上行囊冒险一次,要不走出这里回到人类社会,要不干脆死在沙中——长达两个月的孤独,与社会的脱节让他不堪忍受。
这场一人的冒险结果未知,不过程观的记忆告诉他:在他被人陷害之前,没有人提过死亡流沙正在移动扩大的消息。
车窗上挂着的就是戈恩曾经试探走出的地图,不过对于如今参考价值不大,因为死亡流沙的地势时刻在改变。程观看了看,将其取了下来。
那边肖黎吸收完晶核,眼巴巴看他半晌,直到程观转过来才问道:“你要休息吗?”
程观目光还在地图上,随口嗯一声,片刻后才又道:“你睡你的,我还没落魄到和小孩子抢床。”
“……”
“我不是小孩子,”肖黎皱眉反驳,“我今年十七岁,已经分化了。”
“小孩子才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程观抬头,含笑看他一眼,“十八岁以下的统称小孩子,快躺下吧。”
肖黎不服气:“那你多大了?”
“这个啊,我算算……五十多岁吧。”
肖黎无语地看着他,男人容貌姝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脸上一丝沧桑的痕迹都无:“骗人。”
诶,这小孩。
在人均年龄两百的帝国五十多岁正是年轻的时候好不好。
程观真诚:“我说真的。”
肖黎冷漠:“哦。”
程观拿过柜子中那只破洞的狐狸玩偶,塞到肖黎怀里:“行了行了,这个点小朋友该抱着玩偶睡觉了,安静躺下闭眼。”
肖黎瞪他一眼,嫌弃地把狐狸从怀里拿出来。
程观微微挑眉,头一次见这双熟悉的凤眼有着这么多情绪,十分新奇地打量了会儿,心里总痒痒的,撩欠的念头蠢蠢欲动:“这狐狸多可爱啊,名字也和你差不多,肖黎,狐狸,看,你俩多有缘。”
肖黎:“……你才是狐狸。”
那双尚未长开的凤眼,此时还留有稚嫩的柔和,边缘远没有韩辛树那样凌厉,冒着冷气。程观越瞧越觉得像只小狐狸:
“好好好,小狐狸,快休息好恢复体力,明天还要出去呢,晚安。”
肖黎被程观按下来,出于面子微微地挣扎两下,然后就乖乖躺着了:“你真的不要躺在床上吗?”
程观摆摆手,转身又去看地图。
“好吧。”
肖黎展臂将小狐狸放到椅背上,随后面向程观的方向,很轻地说了句:“晚安。”
*
翌日清晨。
程观是被哭天嚎地的智脑吵醒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观揉揉太阳穴:‘鬼叫什么,你从休眠状态醒过来了?’
‘我只是因启动强制脱离,能量短缺休眠了一天,’智脑悲愤异常,‘你看看你都了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观不解:‘我干什么了?’
智脑二话不说把任务信息甩给他,小光团继续在精神海上窜下跳地发疯:‘啊啊啊啊啊!——’
程观迅速扫完剧情大纲,沉默。
智脑崩溃,小光球要碎掉了:‘你说你干了什么,你把主角攻拐了啊啊啊啊啊!’
程观:‘……’
程观:‘这也不能怪我啊,你不在,我看不了任务信息。’
而且当时情况那么紧急,自己要不出手,他都怀疑那个杜水苏能不能及时出现救了肖黎。
智脑疯完了,小光团身子扭了扭,咬上了数据链织成的手绢,满身怨气:‘现在怎么办啊……’
‘等等,’程观突然意识到什么,‘既然杜水苏会救肖黎,那也就说他昨天也在那块地方……呃,主角应该不容易死吧,有主角光环什么的吗?’
智脑猛地反应过来,宕机:‘……’
程观还在追问:‘没有吗?’
智脑咬烂了数据链手帕:‘再猛的主角也是人不是神啊啊啊啊!!更何况杜水苏还没分化精神力低下!!你快去捞他!!!快去快去!他死了就彻底完蛋了啊啊啊!!!’
程观无奈:‘……好吧。’
大清早就被下派催命任务,程观浑身酸痛地从椅子上起来,先是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转眼看到肖黎那张脸,想起智脑的鬼哭狼嚎,浅浅地不爽了下。
“你醒了,”肖黎拿着一碗压缩饼干罐头汤,示意道,“吃饭吗?”
硬如铁的压缩饼干泡进热乎的罐头肉汤中,看起来还算不错。程观那一丝不爽就这样在早餐攻势下灰飞烟灭,面色如常地接过:“谢谢。”
一边喝一边内心感慨:捡到的小孩还是乖的,知恩图报早起给他做饭,要怪就怪那个破剧情。
“怎么醒得这么早,身体好了?”程观看肖黎面色红润,丝毫没有昨天那个连碗水都端不起来的柔弱样子。
S级Alpha的恢复力可不是一般的变态,肖黎点点头:“差不多。你刚刚——是心情不好?”
“嗯,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
程观随口胡诌:“梦到你变成大狐狸,要吃了我。”
“……哦。”肖黎默默咬了口泡软的压缩饼干。
程观叹息:“还是小狐狸顺眼,听话。”
肖黎对于狐狸这称号已经懒得辩解了,他只反驳了另一个,凉声道:“我不会吃你。”
“为什么?”
“五十岁太老了,不好吃。”
“?”
程观撩欠首次被人堵回来,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啧了声:“怎么说话呢臭小子。”
肖黎故作无辜地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自己说你五十岁的。”
“我收回上面那句话,”程观点点他,“小狐狸一点都不听话,和大狐狸一样讨厌。”
肖黎哦一声,收过了程观喝空的碗:“还要喝吗?”
程观摆手:“不用,不吃嗟来之食。”
明明是吃饱了。但肖黎这次没撤他台阶,转过去擦碗,问道:“你昨天晚上说今天要出去,去哪里?”
程观本来是打算去寻找回到部落的路线,但现在计划有变:“我要去找一个人,你不用去,在这待着就行。”
这次智脑难得靠谱一次——可能是真逼急了——给他提供了杜水苏实时的精准定位,定位现在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主角死了没有。
“找谁?”
“你对象。”
肖黎皱眉:“胡说什么。”
“一个有缘人,行了,小孩子别多问。”
程观拿起车里找到的沙漠多功能呼吸器,黑色的呼吸罩扣到下半张脸上,穿上昨晚当被子盖的棕皮外套,带上一小瓶水和他的长刀,准备出去。
肖黎挡他面前:“我也要去。”
“不是我不想带你,小狐狸,呼吸器只有一个,你就别出去吃沙子了,乖乖在车里待着。”程观拍拍肖黎的肩,安抚道。
“我不需要那个。”
程观低头看他,肖黎仍坚持道:“我和你一起去。”
程观犹豫半晌。
“……行吧。”让两位主角提前见下面也好。
程观摘下脸上的呼吸罩,要扣到肖黎脸上,见人要躲,就威胁道:“不戴不许跟我走。”
肖黎不动了,嘴上还倔强着:“你戴。”
“抗议无效,”程观给他扣上卡扣,“哪有十七岁小孩照顾我这个五十岁大人的道理,是不是。”
肖黎撇嘴,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好,完成,”程观别好气罐,一拍他肩,“在外记得听指挥,出发。”
*
今日天气还算不错,虽然一如既往地高温,脚下沙子烫如岩浆,但无风的干扰,流沙地带地形不再变幻莫测,程观也少吞了几口沙子。
他带着肖黎向标记的定位一步步靠近,绕开沼泽般的沙坑,不过一小时,他的唇已经开始干裂,呼吸也带着燥热的血腥气。
肖黎要他喝水,被他按下,程观舔舔唇,咳了下:“还没那么渴,省着点用。”
肖黎就又收了起来,声音隔着透气的呼吸罩,有些闷:“那边在动的是什么?”
“嗯?”程观看向他所指的方向,一线光影在沙漠边际波光粼粼,渴狠了的人肯定会下意识认为那是湖面,程观眯眼细看,回答道,“是蜃境。”
是一列人在拉着骆驼,后面跟着吉普车的倒影。
程观由此有感,喃喃一声:“要是找到铁轨就好了……”沙漠时代的列车仍在运作,找到了铁轨,无论是过去弃用的还是如今新建的,都算是沙漠中再可靠不过的地标了。
虽然不知这里的流沙会不会把铁轨也同样吞没。
两人走了一路,只遇到了几只异化不完整的蜥蜴,没什么威胁,程观长刀一进一出解决,再将晶核挑出来扔给肖黎收好,都无需动用精神力。
等终于到了定位的地点,在一座小沙丘之上,程观看着就在自己脚下的红点和除黄沙之外一无所有的沙丘,陷入了沉思。
程观惊讶:‘我天,人不会真死了埋沙里了吧?’
‘我不管!!!’智脑旋转发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死了埋了也要把他挖出来瞧瞧!!’
肖黎见他在原地不动,便问道:“怎么了?”
程观正要说话,脚下却忽然一空。
一个黑洞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沙丘中央,沙子瞬间瀑布状地向下陷去!
这是什么?!
“小心!”
程观被肖黎拉了一把,脚得以踩到实地,而他也看清了那突然的黑洞是什么。
一圈森然的白牙从沙子中暴露出来,一只巨大的血蠕虫张着漆黑的口器,猛地探出,整个沙丘都在震颤、塌陷!
原来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大沙丘,而是埋着沙的血蠕虫身体!
两人自空中坠下,程观环住肖黎,一转,垫地充当了缓冲,被狠狠地压住。
肖黎连忙起身,拉他:“没事吧?”
程观咳了几下:“没事。”
他看了眼定位红点随着血蠕虫而移动,心下一紧。
血蠕虫将身上的沙子抖落,露出下面通红膨胀的身体,它的整个头部是一圈尖细而参差不齐的口器,渺小的复眼分布头背部。
程观闻到了一股糜烂的信息素,胃里登时翻江倒海。
他推了把肖黎:“到远处去。”
“我——”
“你没有武器,”程观制住肖黎的话头,“听指挥,在远处用精神力配合我。”
说罢,不等回应,程观带刀先行,释放信息素吸引了血蠕虫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