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绝症患者的故事 第37章 坏与更坏-7

周末，徐梦蝶待在了民宿里面，除了吃饭以外，她没有任何出门的需要。

其实吃饭也可以叫外卖，那就完全不需要出门了，可是徐梦蝶不喜欢叫外卖，因为叫外卖的成本比自己出去吃要更贵，她不想因为懒惰浪费金钱，她不想在任何非必要的事情上面让别人拿走自己的钱。

她以前也点过外卖，很偶尔的情况，因为有新人优惠，或者很久没点过外卖之后平台会给她送大额券，那时点外卖的成本就会很低了。可自从她见过一张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外卖平台了，哪怕价格再优惠，她也吃不下去。

那是外卖小哥蹲厕所的时候，将外卖放在了厕所地砖上的图片。

这张图给徐梦蝶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徐梦蝶每次看到别人吃外卖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张厕所图。

周一，徐梦蝶又踏上了面试的路途，这次面的是一家以手机客户端及H5页游端为主的游戏研发公司，岗位是游戏内容撰写。徐梦蝶看到岗位要求里面写了“要具有AI创作的经验”，便临时抱佛脚地在周末的时候疯狂尝试了许多AI写作的软件或网页。

等面试官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徐梦蝶就会毫不心虚地说，自己用过半年多的AI写作软件，有非常丰富的运用AI软件的经验。

不过徐梦蝶觉得AI并没有那么厉害，她在练习用AI写作的时候，发现很多AI写出来的东西都很智障，AI写作的最大优点是速度，但根本毫无质量可言。AI写的东西几乎不会有错别字，也很少会出现有语病的句子，但那只能说它在基础语法上面的犯错率很低，而从逻辑上看，很多AI写的东西都透出了一种非常明显的生硬感。

人类会犯错，会写错别字，可人类的文字是有感情的，哪怕写的东西里面包含自我的倾向非常少，那也不至于完全没有。

可AI不一样，AI写的东西传达出的讯息是“我有知识，我知道很多东西，但我不是人”。不过没有关系，徐梦蝶的任务不是批判AI，她要做的事情是赞美AI的速度，并且自信地表现出自己可以驾驭AI的能力。

这是徐梦蝶去过第一印象最好的公司，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要求徐梦蝶填那该死的表格，HR只是请徐梦蝶坐下，并且给她倒了一杯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姐姐，现在会议室还在开会，辛苦你等一会。”

“没关系。”哪怕他们盛气凌人地让她等着，徐梦蝶也早已经习惯了，面对这样春风化雨的态度，她怎么还会有意见？

而且徐梦蝶也没等多久，会议室一空出来，HR就请徐梦蝶进去了。

不过他不是负责面试徐梦蝶的人，他请徐梦蝶坐下之后，立马又出去了，很快，另一个青年男性走了进来，坐在了徐梦蝶的对面。

徐梦蝶心想，第一步估计还是做自我介绍。

果然，那人说：“你好，请你先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徐梦蝶说完了，那人道：“我也先做个自我介绍吧，目前我们公司在做一个项目，内容是将王者的游戏与我们的传统文化结合起来，以历史故事的方式进行内容输出……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嗯。”徐梦蝶点头，她打量着对面的人，那人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年轻还是显得年轻，而且他的表现很青涩，他拿着一个本子，里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估计写的都是面试要问的问题。

因为他每问徐梦蝶一个问题，就要低头看看本子，思考下一个问题应该问什么。

“你平时会玩王者吗？”

“会玩。”徐梦蝶心想，对面可以问她喜欢什么角色，技术水平怎么样，再多的问题就不要问了，因为她根本答不上来。她没玩过王者，只是看别人玩过，听别人聊过，所以有了解最基础的信息而已，再多的她根本不知道。

所幸那人也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你对历史传统文化感兴趣吗？”

“我很感兴趣。”

“你平时都会看些什么跟历史有关的东西呢？”

“我主要看的是书和纪录片。”

“书是？”

“明朝那些事儿之类的。”

“你比较喜欢哪部历史纪录片？”

“大国崛起。”徐梦蝶看过这部，但那是在高中课堂上看的，她看过的历史纪录片其实不多，所以只能乱说了。

“我看你是学管理的，为什么想要选择我们这个岗位呢？是对写文章感兴趣吗？”

“是的，而且我对历史传统文化也很感兴趣，我觉得做热爱的事情，工作才会更有动力。”

“了解，你平时如果压力太大的话，会怎么缓解？”

无法缓解，只想去死，想着想着就觉得没到死的时候，所以继续活下来了。

徐梦蝶说：“我比较喜欢通过运动的方式来解压。”

“你喜欢做什么运动？”

“羽毛球，游泳，骑车。”

“挺好的。”

那人又问了徐梦蝶一些关于AI写作的事情，徐梦蝶都一一回答了，那人最后问：“我看你毕业了之后有大半年的空窗期，这大半年在做什么？”

“我想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所以用这大半年的时间去旅游了。”徐梦蝶准备了许多解释空窗期的理由，被问到的那一秒，哪个答案先浮出脑海，她就会说哪个回答。

“你都去了什么地方？”

“主要是北方的城市……”

“如果让你独立负责一个项目的话，你会怎么想？”

“独立负责？意思是我当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吗？”

“是的。”

“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假设场景，你可以思考一下。或者我这样问吧，你更愿意当一个追随着还是领导者？”

“我想我比较适合当追随者。”

“了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嗯……我想问问这个岗位一天的工作量是多少呢？”

“一天写三篇文章，一篇文章两千字左右，很快的，因为素材都可以让AI来整理，人只需要做增删修改和润色。”

“还会有二轮面试吗？”

“如果初试通过的话，还得见一下老板，最后由老板来决定是否给予offer。”

“好的，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徐梦蝶走出公司，来到电梯口，摁了下行键，如同以往的无数次那样，她看着红色的数字不断往下跳动，心想，为什么没有负十八层呢？不开玩笑，如果真的有负十八层的话，她愿意走进地狱里。

下午的面试又是另一个地点，徐梦蝶吃了十五块钱的快餐后，来到了一栋大厦的三十八层楼。

这是她去过最高的楼层，一走进公司便是巨大的落地窗，优美风景撞进视网膜内，可惜徐梦蝶没有欣赏景色的性质，也没有因为这美丽的风景，而产生更要努力面试的**。

她只想像往常的每一次那样，规规矩矩地开始，平平淡淡地结束，然后漫长地等待结果，等待希望的落空。

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对面的面试官穿得很光鲜，当然了，徐梦蝶看不出来他的西装和手表是什么品牌，只能看出价格一定不便宜。男人身上带有一种精英主义的傲慢，他甚至没有开口介绍自己是谁，只是冷冷地让徐梦蝶做个自我介绍，他连一丝一毫的礼貌和友好都不愿意表现出来，让徐梦蝶觉得自己只是被拉来刷KPI的。

徐梦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感觉男人并没有真的在听。

他的目光一秒也没有落在徐梦蝶的身上，只是一直盯着徐梦蝶带来的简历看，等徐梦蝶结束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也浏览完了徐梦蝶的简历。

这是一家影视宣传公司，招聘的岗位是影视项目专员，学历只要求大专，经验不限，而且是HR主动在招聘软件上找到的徐梦蝶。他们在招聘软件上写出的工资是每个月一万一到一万四，徐梦蝶看到薪酬的时候，觉得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报高了，而且估计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要是一个没有经验不限专业的大专生都能拿这个数，这种岗位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一个人当五个人用。

那种情况徐梦蝶也是不会考虑的，毕竟她找工作是去打工的，不是去体验猝死的。虽然她也没多想好好活着，但是主动去死和被动去死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男人讲话的语速很快。

“喜欢。”

“都看些什么电影？”

“某瓣top250的我看过一半。”

“那些电影都是比较旧的，最近有看过什么新出的电影吗？”

徐梦蝶说：“……没有。”因为这个可疑的薪资，她对这份工作本来就没报多大的希望，所以她也没有去临时抱佛脚，恶补最近的几部大火电影。

“今年呢？”男人的表情有些无语，“今年新出的电影看过几部？”

“……没有。”

徐梦蝶年初几个月都陪在徐兆兴的身边，每天照顾徐兆兴都已经要花不少的时间，加上学习一些有的没的，加上玩手机的时间，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她哪里有看电影的时间。

“你平时都不怎么去电影院看电影吗？”

“是的。”

“……好的，我了解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男人便拿起了手机，开始回复消息。

见对方这个态度，再加上自己回答得稀巴烂的结果，徐梦蝶知道这是彻底没戏了，她摇头：“没有。”

走进电梯的时候，徐梦蝶看了一眼手机，计算出自己刚刚的面试时间加起来还不够五分钟。

来回两小时，面试四舍五入才五分钟，徐梦蝶苦笑一声，今天下午付出的所有成本，又是投进了虚空之中。

搭地铁回去的路上，徐梦蝶收到了早上那家公司HR的消息：“小姐姐，请问你有做过PPT吗？”

这年头，哪个读过大学的人没做过PPT？徐梦蝶说：“做过的。”

“可以把你做过的PPT发过来吗？我们老板想看看应聘者做PPT的能力。”

“可以的，我现在在外面，等我回去找找。”

“好的哦，你能快点回去吗？今天七点前能发给我吗？”

“能。”

徐梦蝶一回到民宿，便找出了自己在校期间做得最好的两个PPT，发给了那个HR。

一个小时后，HR发来一个公司介绍PPT，说：“小姐姐，麻烦更新一下这个PPT，要求如下，第一，更新整个PPT的格式，第二，可自行新增、删减内容，第三，突出重点。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梳理一下哈。”

徐梦蝶点开PPT，看见页数是四十多页之后，她就有了想骂人的心理。

可HR接下来又发了一句话：“好好做，做好了基本就可以通过面试了，因为竞争人选不是很多，就两个人。”

“……”

徐梦蝶将骂人的话吞了回去，说：“好的，没问题。”

HR：“好，两天内给我可以吗？”

徐梦蝶：“可以。”

“只有两个候选人”这句话让徐梦蝶精神大振，别说两天了，她今晚就能把这个PPT肝出来，然后立刻发给HR。

只要打败另外一个竞争的人，她就可以得到这份工作了。

可徐梦蝶又忍不住想，其实那个人跟自己是一样的，也许那人也经历过很多次的失败，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那人肯定也很想胜过自己，得到这个岗位。

可是，名额就只有一个啊。

只能拼搏，只能厮杀，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只能管自己的死活，只能铁石心肠，谁会管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会再度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