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少钦准备好家伙什儿坐在闹市角落摆上小摊已是日上三竿。
他摆上小木桌,拿出一摞白色的纸摆在其上面,又在旁边张开了一个约莫半个人高的黄幡,黄幡之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卜卦算命几个大字,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只是太过于潦草属实难为人辨认出来。
来往的行人只轻轻瞥了几眼,又看到摊子的主人是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一下子没了兴致转身钻进了不远处的闹市。没过多久,几个穿着补丁短打、皮肤黝黑却身材瘦小的男人凑过来撇了几眼,他不认识字,但他知道这种布置的小摊是做什么的,其中一个男人问:“这东西可以让我发财吗?”
另一个男人接着问:“可以让俺家婆娘给我生个孩子吗?”
“可以让讨人厌的家伙倒霉吗?”
“这符……”祝少钦止住话头,几个男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勾了起来,祝少钦接着道:“不能送子送财,也不能害人,虽不能送子送财,但保个平安绰绰有余。”他可是对自己做出来的平安符的功效十分有把握。
“不能送子送财不早说,浪费我们的时间。”男人脸上的鄙夷之色显露无疑。
“哎,别走啊,保平安也很不错啊!我这个可是很灵的!”祝少钦朝男人离开的背影喊,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钦出师不利哦,莫不是一张符也卖不出去?”宋非衣一直坐在小摊后面的树荫下小憩看着祝少钦摆弄他的符,他倒是好奇此人的经商之道,只见他先是描了几张符出来整齐地摆在桌子上,之后就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只是这卖东西不吆喝怎么行?
“我明明写了只保平安。”祝少钦指了指幡上的那几行小字。
“凡事讲究缘分,这些人和我没缘,他们真请走了我这符,我还怕自己倒霉呢。”祝少钦略显愠色。
“那你觉得谁和你有缘?”宋非衣轻笑道,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视线最终落在他的薄唇上,眼神之中带了点儿戏谑的味道。
闻言祝少钦愣了愣,宋非衣正笑盈盈地看向他,轻声回道:“我觉得你和我挺有缘。”
“是吗?”宋非衣笑得更深了。
“对啊,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我们有缘。”
“既然有缘,那我便送你一张,不要钱。”
说完祝少钦从怀里摸出一张新的空白符,拿起毛笔写写画画,写符的笔墨用特殊用材制作,只有注入灵力才会让图案浮现出来。
红光一闪,符上很快显现出一个狰狞的兽头,张牙舞爪的模样栩栩如生,从兽头周围延伸出宛如荆棘一般的尖锐花纹,前后布满整张符纸。宋非衣似乎瞧见这张符的花纹与方才桌子上的那一摞有些不同。
还没等他细看,祝少钦手指灵巧地把符纸捏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之后从袖口拿出一个月白色金边的小袋子把折好的符纸放进去,直到将两个绳子打出漂亮的锦囊结才递给宋非衣。
“虽然这个小东西大灾大难的情况下指望不上,但是以后你有危险它会保护你的。”
月白色锦囊和浅蓝色长衫上倒十分相配,宋非衣在祝少钦期待的目光下,把锦囊挂在了腰间。
宋非衣接过锦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好闻得很,他道:“多谢。”
“好了,去吃点儿东西吧,坐了半天肚子饿了。”祝少钦站起身张开双臂,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不吃饱怎么赚钱。”宋非衣也起身准备帮他的忙,这时一道略显疲倦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祝少钦抬头看过去,是个体型匀称、中等身高,着一身劲装的青年男人,男人双眼之中弥漫着浓浓的倦色,衬得整个人颓废无力。
男人窘迫道:“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二位帮忙。”又怕祝少钦回绝,又补了一句:“但是会有酬谢。”
祝少钦有些迟疑地望向他。
一旁的宋非衣不紧不慢地支起身,他离祝少钦不远,用仅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这个人我方才见过,躲在前面角落看我们有一段时间了。”
晴水镇很热,摊子身后的大树恰好遮挡出一处凉快地,他坐在那里不只是用来补觉,只是觉得阳光透过一层又一层的树叶打在人的肌肤上暖暖的,耳边是充满烟火气息的声响,其中也不乏偷偷打量自己的行人。
一般人见到陌生人只会打量一眼,而这个男人的目光太过于惹眼,实在是影响休息,但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他去罢,何况在闹市大打出手,有损形象。
“为什么是我们?”宋非衣问道。
“我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二位小公子看起来面善,想来也是乐善好施的好人。”
宋非衣笑出了声,指了指自己:“你说我看起来像好人?”这人倒有意思,既不算卦也不像是骗人的,对着陌生人对他说是好人,属实不常见。
祝少钦轻轻歪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沉默的氛围下只见对方眼神飘忽不定,祝少钦更加确定自己的怀疑没有错。
“我知道你们是云崖峰玄清派的弟子,昨日在茶馆喝茶的时候听伙计说的。我听说玄清派虽锄强扶弱,但一般不会插手朝廷上的事情,只是想请二位帮忙的这件事牵扯到一些……”
胜安堂是远近闻名的镖行,堂中不缺身手矫健的能人异士,靠着能达九成把握的实力引得各方富商大贾争相前来委托,前段时间盛安堂接到了官家老爷的委托,其内容是官家老爷的千金远嫁,老爷又爱女如命,于是出重金让盛安堂挑出几个身手好的镖师跟着送亲队伍一同前往新郎官的家乡。
官老爷给得多,镖行主人张胜安找来靠谱的总镖头,再由总镖头选出身手不凡的镖师跟着送亲队伍走。
“我本以为这是个简单的买卖,以前也不是没接过。”张胜安说到此处顿时愁容满面,他继续道:“事情一切都很顺利,但就在经过十方镇的时候出事了。”
十方镇早些时候传出过死人的传闻,他听经常走镖的兄弟说过,说十方镇古怪得很,时常失踪一些人,男女老少皆有。某一天下暴雨冲垮了山上的堤坝,几十具白骨被顶出裂缝随着泥土和黄水冲下来,把一大早起来上山砍柴的樵夫吓了一跳,樵夫赶紧叫来人过来辨认。后来通过衣服辨认出死去的这些人都是城里失踪的那些百姓。
有人说是他们都是被妖怪抓去成了妖怪的食物,骇人听闻的传说闹得人心惶惶。
张胜安再三考虑后为了不触霉头,他想让队伍绕开十方镇走,吉婆却说千金出嫁万万不能误了吉时,二人僵持不下,吉婆又拿出官老爷的身份压他一头,总镖头只好让队伍掉头走进十方镇,这一进送亲队伍加上十几个镖师一共三十七人竟全都失踪。
走镖时盛安堂为了可以随时了解镖师的行动路线,每日早晚两次会用白鸽传讯,直到第二天下午都没有收到来自总镖头的回信,张胜安这才发觉一定是出事了。
盛安堂后来又派去了几波人皆无音讯,这让盛安堂堂主坐立难安。
“盛安堂从来不做一次性买卖,而且新娘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官老爷那里,官老爷派人传来消息,如果再不找回新娘他就要杀了我全家偿命,只怕我这个盛安堂要开下去就难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请二位帮忙。”张胜安抓住祝少钦的衣袖,“我有妻子,手底下还有好多伙计都指望我给他们发工钱养家糊口,我不能对不起这帮兄弟,酬金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张堂主知道十方镇关于妖怪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传起来的吗?”祝少钦眉头紧皱,他们来晴水镇是为了查明青平山庄的灭门,期间听过不少关于妖怪害人的传闻,但都没有证据,如果不是小竹妖自己暴露,根本不知道青平山庄会和妖有关。
几十年前未名山一战后,所有妖几乎销声匿迹,眼下十方镇竟也传出有妖物出没的消息,这显然太过于巧合。
“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前后应该不出一个月。”
于理,这个忙不能不帮;于私,这算是个赚够盘缠的好机会,祝少钦和宋非衣见也没有可拒绝张堂主的理由,于是答应了下来。
张胜安把关于十方镇的其他情况都说了出来,宋非衣听了几句哈欠连连,显然困得不行,他招来小厮让他把宋非衣请去客房休息。
宋非衣贴近木门,从门缝处盯着小厮远去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尽头,这才收回目光坐到床榻上去。他倚靠着床头的方枕,单手撑起头,腰间挂着的青白色的羽毛玉牌被他拿起来把玩,玉在月光下透着淡淡白光,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白光渐渐变得暗淡,青平山庄几个字上裂痕遍布,早已看不出字迹来。
霎时,一道黑影从床边翻进来,轻巧落在宋非衣面前,拱手恭敬道:“主上离开后我去过一趟山庄,我找到了多处放置过御火符的痕迹,只是我们去晚了,御火符上没有留下使用者的灵力,想要从御火符追根溯源不大可能。如主上所想,陈家的灭门是故意为之。近日又有传言说裴怀川大功已成,要重出江湖的消息……”
宋非衣抬眼,漆黑的眸中闪过凌厉之色,丝毫不掩饰全身散发出来的杀意,冷哼道:“他们竟也算计到我的头上了。”
“这个东西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随你处置。”
随着玉器碰到石头的声音响起,青年看到两块玉牌碎片被丢在自己面前。
“常昇,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