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走了,不知道他现在到学校没,你还是打电话问问吧。”冯自成站在会场外头,趁着收手机前赶紧给丁野打了个电话。
丁野就拜托他这么一件事,还没给人办好,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我知道了。”丁野挂了电话,对这件事并不如何感到意外。
包平安正在后备箱卸东西,听见动静从车后面绕过来问:“怎么了老大,有啥情况?”
“情况情况,就知道情况,一天天的,就不能盼点好。”
周敬拎着早餐过来,听见这话,毫不客气地呛回去。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身量跟他差不多高,气质温和,模样长得比较清秀。
“包子这性子真是一点没变。”
包平安丝毫不觉哪里有问题,“哥们以前就喜欢干这个,当真闲下来,心里直发慌。”
“金盆洗手”前,他可是跟兄弟们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
“嘚瑟个什么劲儿。”丁野啧一声。
“野哥,好久不见。”男人径直走到他面前,习惯性伸出手,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丁野神色如常地主动给了一个拥抱,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沈鸣,好久不见,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沈鸣就看着他笑,“是啊,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行了哥俩,要叙旧去店里叙,先来吃饭,拎着沉死了。”
沈鸣昨天傍晚到的H市,包平安和周敬一直闹着要来给他接风,昨天下午就过来了。
店里没人守,把陶卓打发走后,丁野就来店里坐阵。
吃饭的间隙,包平安找到个当口,提出自己好奇已久的疑问:“沈鸣,你不是在W市发展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决定回来了?”
W市是个一线城市,发展前景极好,沈鸣能在那里定下来,众人都挺替他高兴。
如今他突然说要回来,还挺惊讶的。
“也不是突然决定的吧。”
包平安一听似乎有隐情,立刻竖起耳朵:“怎么说?”
沈鸣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三人,似是下了好大决心,才道:“我吧,是回来相亲的。”
“相亲!?”
包平安和周敬均是一愣,不约而同看向另一边。丁野点了支烟,表情都藏在烟雾里,没吭声。
“你还这么年轻,又是在大城市发展,干嘛急着相亲,你家里人怎么想的?”包平安震惊道。
“也不年轻了。”沈鸣也在偷看丁野,见他没什么反应,忍不住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失落。
“明年就30了。”他说。
老一辈的心愿,无非就是这些,他没法拒绝。
况且因为他和丁野那事儿,家里人一向催得紧,今年是没办法了,只能回来,先看着。
包平安脱口而出:“啊……你看起来也才二十五六。”
周敬幽幽道:“你都说是看起来了。”
沈鸣长得年轻,也没什么架子,看起来确实还小。
他当年和丁野还在一起的时候,成天陪着他们这群人疯,还跟着一块野哥长野哥短的,包平安就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什么叫作代沟。
怕说到什么不该说的,包平安咳嗽一声,连忙转移话题:“时间过得真快啊,那什么,敬子,你这粉上哪买的,还怪好吃的。”
就是这话题转移得也过于生硬了些。
周敬嘲笑他怂人怂样,蔫坏道:“还能哪家,就你平常最喜欢吃的哪家。”
包平安:“……”
不是兄弟,就不能给点面子?
吃了饭,包平安送沈鸣回家。丁野没事做,干脆就待在店里哪也不去。
今天没什么人来,生意不大好,他坐在卡座里玩了会儿手机,觉得挺没意思,就去吧台调酒玩。周敬正好端着托盘过来,丁野便将手上调好的酒递过去:“尝尝。”
“午夜星河,技术又进步了。”周敬抿了一口,给出评价。
吧台的灯光昏暗,几缕碎光洒在男人脸上,shake时,手臂上的肌肉绷起,煞是好看。
周敬又喝了两口,觑着他的脸色,说道:“老大,你没不开心吧?”
丁野知道他想说什么,手上动作未停,满不在乎道:“都过去了。”
真要说起来,他和沈鸣其实没在一起过。
丁野身边的人不少,但在他身边待得最久的,其实还是沈鸣。
当年,他甚至把对方带到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身边的弟兄都以为他俩在一起了,事实上他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会儿他19,沈鸣25,毛刚长齐的年纪,头脑一热,就想着跟人谈个恋爱试试。
就在他准备跟沈鸣提这事儿的时候,沈鸣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那天他刚把程说送去学校,自己却逃了学在沈鸣家躲凉,沈父沈母来得毫无预兆,他和沈鸣那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干,就只是坐得近了些,硬是让他们说得像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沈父沈母接受不了同性恋,使各种手段想让他们断了关系。
丁野性格本来就轴,这点技俩在他看来无关痛痒,也无所谓别人的看法。
最先受不住的是沈鸣。
他受不了街坊邻里异样的眼光,也受不了父母扎心窝子的话。
沈父沈母当时将这事儿闹得挺难看的,包平安性子急,差点没找人将那俩人打一顿。
周敬也算是从头到尾见证过这事儿的,现在想来也还有些唏嘘:“如果不是他父母,你俩现在说不定都……”
“没可能的事儿。”丁野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沈鸣当年会做这样的选择,就算没有他父母,结局也是一样的。
他和沈鸣,压根儿走不到一块儿去。
周敬耸耸肩:“行吧,你开心就行。”
“话说小聪明在学校里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丁野将摇好的酒液倒进杯子,看他一眼:“你又从哪听说的?”
“就前段时间,我把我弟手机没收了,看他们学校群里传的。”周敬努力回想着当时看到的聊天记录:“说他俩都发展到一块儿约会了,还有人拍了照片儿呢。”
丁野摸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滑了两下:“你说那照片,是这张么?”
“啊对,就是这张,不过感觉没这么糊。”
当然没这么糊,因为那是他偷拍的。
丁野收起手机,没什么兴趣道:“别想了,不是喜欢的人。”
“假的吧,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周秩女神都换好几个了,照片里那女孩那么漂亮,小聪明会不心动?”
“即使不是那个女孩,也该有其他人吧?”
“他有跟你聊过这事儿吗?”
“会不会是他已经谈过恋爱了,但是没告诉你?”
或许是因为都有弟弟的原因,丁野平时挺爱跟他聊一些相关的话题。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周敬问的这些问题,他是一点兴致没有,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
“不可能。”
他语气太过绝对,周敬还很惊讶,不知道他是在说程说不可能谈恋爱,还是在说程说谈了恋爱不可能不跟他说。
……虽然这两种情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差别。
“知道具体情况?”
丁野漠然道:“不知道。”
周敬无言:“那你这么确定?”
丁野搬出了铁证:“是他亲哥确定。”
店里实在没什么生意,周敬就跑去把门关了,邀了一堆弟兄上二楼打台球。几个大男人都是半路出家,哪里会打什么台球,就图个热闹,瞎打,吵得很,丁野窝在沙发上补觉,竟然还能睡着。
顺便还做了个梦。
也不晓得梦到了什么,丁野整个人惊了一下,随之睁开眼,梦的内容已经忘干净了。
那群家伙还没打完,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了。
“老大醒了,来玩一局?”有弟兄叫他。
“不了。”丁野穿上外套,“小鬼要放学了,得去接他。”
下一秒,周敬那极具辨识度的尖锐嗓音便从人堆里传出来:“老大,你睡糊涂了吧,高三一会儿还要上晚自习呢,你去校门口吹风啊?”
丁野一懵,反应过来了。
他抹了把脸,嗓音有点哑:“我去洗把脸。”
走在去厕所的路上,他好像有点想起梦的内容了。
他刚才梦到程说带女朋友回家了。
*
第二天,沈鸣彻底安顿下来,决定邀请以前的朋友一块儿吃顿饭。
沈鸣一直在群里,不过平时不怎么说话,因此他一发言,很快便有人应答。
吃饭时间定在周六中午,上午丁野出门时,程说还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敲门打了声招呼,确定对方听到后才放心离去。
沈鸣今天请了很多人,围了有七八桌。
丁野一路招呼打下来,才发觉他俩共同认识的人还挺多。
他挑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不打算再出头了。
没一会儿,沈鸣挨了过来,手里拿着杯不知道谁递的酒,看了看他的周围,问:“怎么没见小程,你没跟他说吗?”
今天来的人多是当初他们一块玩儿,烟酒都沾,匪气也重,三句话里有两句带妈的,人际关系混乱,人员也杂,丁野并非全部认识。
“这不要高考了,在屋里学习呢。”
沈鸣知道他向来不愿意让程说出入这种场合,以前是,现在更是,也就没多问:“小程的成绩,就算不那么拼命,上个一本也是可以的。对了,你跟他说我回来没?”
丁野:“怎么?”
沈鸣:“当年我好歹也带过他吧,算是半个哥?”
丁野笑容淡了些,装作没听见这话:“你想说什么?”
“约出来见见呗,好久没见了,看看当初的小少年长成什么样了。听包子他们说,小程现在长得可帅了,是吗?”
丁野没吭声,算是默认。
“喂,别这样,好歹我以前也带过他。”沈鸣语气里带上了无奈。
丁野目光落在他脸上,沈鸣被他陌生的眼神刺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正想着放弃,却不料对方忽然松口:“也行。”
“不过我得问问他的想法。”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沈鸣有一点说得没错,他确实配得上程说叫一声“哥”。
当年丁野在外面满世界跟人打架的时候,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带孩子。
他要赚钱,要应付学校老师,成天忙得团团转。正好那会儿沈鸣搬来附近,两人是对门邻居,一来二去有了接触,沈鸣见他每天脚不沾地,便主动过来帮忙。
那时候家里的饭是沈鸣做的,家务也是沈鸣干的,甚至有段时间程说上下学也是他去接的。
丁野当时能动跟他谈恋爱的心思,有多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他不知道沈鸣在程说心中占多少分量,就不轻易替人答应或拒绝。
“话我会替你转达。”
丁野说,“至于他答不答应,这我保证不了。”
当天下午,丁野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程说,对方沉默了两秒,居然问:“你想我见吗。”
丁野:“?”
片刻后,他道:“你是在问我吗?”
程说淡淡地瞥开眼:“如果这里还有别人……”
丁野乐了:“你想去就去,问我干嘛。”
程说:“可毕竟你是前男友。”
“打住。”丁野做了个停的手势:“谁跟你说是前男友了?”
“他们都这么说。”
“我的事,他们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丁野眉心跳了跳,捏着拳头作势要动手,然而刚伸出去一半就被人凭空拦住。
程说大手包裹着他的拳头,没用力,松松地握着,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你不用解释,我清楚。”
丁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下意识反驳:“谁他丫的跟你解释——”
却被少年笑着打断:“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