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 第8章 第一滴水

“天啊，这是真的？”

钰归阳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在地上不愿意挪动，杜月章难得和她统一了战线，此刻和她一起站在食堂门口，不愿意踏进去半步。

到目前为止，她们已经彻底接受了校舍的老旧和阴森，但就算是钰归阳这样满怀着希望和饿意来到食堂的人，此刻也不免要为自己看到的一切感到作呕。

意料之中的，食堂的环境说不上是多好，就像是在监狱里面一样，一堆狭小窗口，看不清的黑色厨房，惨白的墙壁上还有些许脱落的白墙皮，相比起外面那气派的大门，这里就像是被刻意遗忘一样，毫不遮掩那破败的气息。

但更让人不喜欢这里的原因，就是那些正在用餐的学生，他们或者坐在一个靠长椅边缘的座位上狼吞虎咽，或者直接端着那斑驳的盘子边走边吃，就像是一开始在校园之中看到的一样，他们虽然都有自己的面孔，但是只是一眼，却愈发的让人看不清楚，最后统统都成了千篇一律的样貌。

比起恶劣环境带来的直观不适，这样的场景则是会让人觉得心理上排斥。

就在她们站在门口看的一小会儿，已经看到许多可能连凳子都没挨着就已然吃完饭的学生，站起身也不管撞没撞到人，直直的就往外跑去。

谁会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餐呢？但是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看一会儿就该进去了，天不早了。”

半晌，还是杜月章先一步开口，但是身边最一开始嚷嚷着要来看一看的钰归阳，却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这让她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垂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却见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单纯的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两人一同朝食堂里面走了进去，迎面还撞上了好几个嘴里还鼓鼓囊囊嚼着饭的人，他们急匆匆向外面走去，没有说道歉，只是着急的赶着时间。

最一开始的不适慢慢的淡化，与其说是淡化，倒不如说是对眼前所见感到有点点麻木，她们熟练的避开这些着急忙慌的孩子，不急不缓的走向那些摆着饭菜的窗口，不出所料，如她们所想的那样糟糕。

简单到没有上色的饭菜，或者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过多油盐的菜品，这些菜被展览一样放在一起，最后被那窗口后面看不清的人用一把大勺捞起来倒进一个小一点的盘子里混在一起，这就是这些学生的固定餐饭，没有喜欢或者拒绝，所有人都是这样。

两人越走，眉头就皱的越紧，钰归阳在一进来时候的表情已然消失不见，现在她被这些看到就足够有冲击力的饭菜给刺激到站在杜月章的身边呲牙咧嘴。

本身还想着要来这里吃饭，现在这么一看，哪里还有这样的勇者想法，几乎一走出来，钰归阳就开始控制不住的干呕。

“苍天可鉴，他们端着那盘子上还沾着上一餐干掉的！”

都不用说味道怎么样，也不用说两人挑不挑食的喜好问题，光是最基础的卫生问题，她们就没有办法接受。

如果这是在荒郊野岭，那么有的吃就……

不可能！

钰归阳第一个就在心中开始否认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记忆中，受苦的生活占据了大半，但是像是这样要用油腻的没洗干净的盘子吃一堆看上去就很恶心的饭菜，她可接受不了。

“可以把大门修的那么气派，但是却没有将钱花在改善学生的就餐环境上，这学校也真是不出所料的心黑。”

不管怎么说，钰归阳吐槽归吐槽，到底怎么才能吃上饭还是没有解决，虽然刚刚乍一听她说出这句话确实有点有意思，但是吃饭毕竟是真实的需求问题，而且…

“喂，从刚刚一出来你就没说话，是恶心坏了？”

钰归阳微微踮起脚尖，想要看一看沉默不语的杜月章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她以为杜月章会躲开，要不然就是冷着脸反嘲自己支着腿在那干呕半天，但是没有，这样看来问题确实是很严重了。

“你有没有发现，刚刚那些菜好像有点不对劲。”

“嗯？”

她突然的出声让还在不断凑近的钰归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将自己的身子整个拉回原本的位置，有些奇怪的回答到

“当然了，那一眼看上去就卫生不达标呗，一看就会吃坏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躲过卫生检查的，嘶…不会干脆就没有吧？这么说来，嗯——想不到嘛，你也挺重视这些的。”

她说着，好做出十分赞同的样子点了点头，还连带着对杜月章投来赞赏的目光。

……

得，那种熟悉的愤怒感又重新占据杜月章理智的上风，她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给身边这家伙狠狠来一拳以解自己心头火。

杜月章真的很想问一句，这都是这样的世界观了，她钰归阳居然还指望有常规的卫生检测？怎么？真的在这里好好生活？

想归想，但是她一看到对方那无辜又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些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钰归阳对着她看了又看，发觉她又进入了自己的深思状态，她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齐朝着宿舍走去，远处的夕阳落下，扎在地面变成刺眼的橙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的纤长。

钰归阳走在前方，刚刚在食堂受的打击似乎已经消失了许多，杜月章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她哼着的小曲，但这些没有办法将她脑海中的那一瞬念头消去，她又想起在那个食堂那里看到的那些饭菜，也许她和钰归阳是一样一闪而过，但是原因却不见得一样。

钰归阳肯定是因为让她作呕的饭菜，而杜月章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在她那一瞥里，那饭菜给她的感觉，就好像…

好像那些饭菜在那一刻是活着的，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瞬，蠕动了一下。

“呜——”

突然凑近的脸孔让杜月章从自己的思绪里面猛然回神，她闻到有一股清醒的味道忽然靠近又离去，等她想要询问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然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老远。

“得啦，别想那么远的事情，要是美好想一想还行，要是觉得不如意，那就先看看现在，别把眉头皱那么深，嗯…你看，大不了我们看看有没有快速食品对吧？”

钰归阳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她的身影在那艳色的夕光里摇晃，被包围在那些教学楼投下的沉默的影子里，看上去无端让人觉得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杜月章无端的就停下脚步，好像这里有什么让她留恋的以至于不肯再向前，她那幽深的眼眸就那样映射着这片夕阳和这片天，也许是半天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回应，那在光里，在这天色里的人回过头来，露出些许带着肉感的侧脸。

“喂，还不走吗？”

她伸出手指了指阳光，示意着那将要变暗的天色，那一头金色的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那些不开心，失落，好像在她身上都只能停留片刻，明明她才是最期待要去食堂的，结果看到了那样的场景，但是似乎除了最一开始的那一阵干呕，她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负面情绪。

杜月章看着她的指尖，看看那逐渐沉落的夕阳，恍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腿动了起来，似乎没有留神，没有刻意，她就这样走到了钰归阳的身边。

身边……

她被这个距离给弄的有些恍惚，奇怪的是，就在这个时刻，她脑海里总是想起那宿管口中多的让人无法喘息的“禁止”。

“你是怎么了？受打击太大？怎么老实不说话就走思？”

钰归阳难得皱起眉头，凑到了一个还算是礼貌距离的地方观察她。

那股幽幽的气息又回来了，杜月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大脑已经开始分析这是一种什么味道了，反应过来后，她难得的没有答案，一种奇怪的感觉几乎要挣脱她内心出现，但她空咽几下，将那不安分的情绪压制住。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今天晚上应该怎么睡。”

她语气淡淡，开头是不变的没什么，她们应该对此都习以为常，但是她听到了钰归阳那惊诧的声音。

“怎么睡？？”

这三个平平无奇的字被她这么一强调有些不对劲，杜月章终于可以全心全意的控制自己不走思，认真一看却发现，两人的位置不止是回到正常的距离，应该说是在钰归阳一言难尽躲着她的动作下变得更加遥远。

“你这是干什么？”

杜月章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种针对钰归阳的警惕从心中缓缓升起，她眯起眼睛，也往旁边退了退。

“还问我？你居然对我有那种想法！”

钰归阳夸张的扯着嗓子说，还做出双臂环胸的保护姿势，联系一下她刚刚强调的字眼，杜月章知道，自己的直觉从来不骗自己。

这家伙就是又在搞鬼，她看到对方随着她的沉默表演的愈发夸张，在刺眼的夕阳下，她感觉自己比在那饭堂里面更难以呼吸。

硬了，拳头又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