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 第15章 第一滴水

“实话说，这真的有用吗？”

陆芙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刚刚还维持的好形象现在是彻底崩塌，虽然身上的衣服被替换成了校服，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纰漏，她脚上的鞋子还是最一开始穿的那双微微带着一些跟的靴子，此时此刻，她站在那里拿着一本背诵手册，面目狰狞的来回换脚。

“这真的是好事情？这么早，走那么长一段路，而且还没吃早点，就让我们直挺挺的像是个木头杆子一样……”

“不许说话，把书抬高点！”

赵招的声音打断了她念念叨叨的抱怨，陆芙虽然还是想说什么，但是一联想到她们现在的处境，还是愤愤不平的将自己的吐槽给咽回去。

其实也怨不得她，对于他们这些外来者来说，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世界与他们日常生活大相径庭，恶劣的环境就不说，还得时时刻刻承担着对于未知的不安和恐惧。

“还有食堂那个饭菜……”

站在另外一边的游优开口小声说到，一回忆起昨天的场景，他精致的脸上不免有了忧心忡忡的情绪，缘于刚刚陆芙为大家得到的教训，他倒是不敢再长篇大论的去抱怨什么，只是一边在桌子下倒腾着两脚，一边唉声叹气的念着手册上面的内容。

反倒是钰归阳，杜月章看向一边的人，微弱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就连那细软的小绒毛都隐隐可见，这让她看上去仿佛真的就是一个刚刚才进入学校的孩子，特别是她微微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手册上面的内容，还一边装模作样的翘起唇角偶尔对对嘴型。

这样细微的小动作比书上那一眼就记住的死板内容要生动有趣的多，以至于杜月章将更多的注意力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情况下转移到了钰归阳的身上。

“您好。”

不恰巧的，赵招那阴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淡淡的转过身去直视着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女人，面色上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相比起来，赵招脸上那显而易见的得意倒是更活泼一点。

后排的陆芙和游优屏住呼吸，悄悄的从手册后面看着这一情况，没有人在那一刻注意到，杜月章身边那个不被划入特殊人群的人正微微侧首，扬起唇角。

只见赵招用明显而不遮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月章，在看到她身上那件朴素的裙子时完全没有克制的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我知道家长您并不需要为学习努力，但是既然您费劲千辛万苦拿到了这个名额，您就应该为您的孩子做榜样，而不是在这里虚度光阴。”

“不止这样。”

杜月章像是没有看到赵招那得意的表情，只是语调冷淡的接上了她的话，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所有悄悄旁观的人都愣了一下，包括准备借机发挥的赵招，惊讶的表情在她脸上无法散去。

“除去榜样的作用，我认为父母也应该起到一定的督促和陪伴作用，比起只是一味的自我感觉良好，不如和孩子一样设身处地的体验一下，这样才能和孩子有更多的话题，孩子也才能真正的接受父母……”

“老师，不是这样吗？”

她语气一顿，尾调下沉，只有在最后的时候，她才有所情绪外露一般微微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质问眼前的女人。

耳边最先传来的不是找找的回答，而是带着些许笑音的假模假样的读书声。

“你……你简直……”

“老师。”

幽冷的香气在那一瞬间浓郁，余光中显眼的金发出现，伴随着它主人轻笑时擦过耳畔的温热气息，仅仅只是一瞬，却又像是在杜月章的耳边借机生根。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笑意的钰归阳，她看着气急败坏的赵招，若无其事的开口说道：“您还没有和我的母亲聊好吗？我还想和她一起读呢。您是知道我的……没有了我母亲的监督，我可不一定会走山什么正路i。”

她一边说，一边还将手搭在了杜月章的腰间，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作势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完完全全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后排的陆芙和游优对于如此具有智能和自主意识的“NPC”惊讶不已，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再去看被气的不轻的赵招，都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大胆的家伙。

被忽略的赵招早就失去了一开始想要来耍耍威风的得意，整个“人”都看上去怒气冲冲的，如果不是过度的幻想，那事实上，她那苍白带着些许青灰的脸颊此刻甚至都有点红晕的迹象，看上去倒是鲜活了不少。

“你……”

“嗯？老师，我怎么了？是需要赶快开始背吗？那您……”

钰归阳再一次打算她的“发功”，就像是一部小的机关枪一样在那里突突个不停，她一边说一边还瞥了眼从刚刚开始就像是雕像一样立在旁边的杜月章，脸上还满是为难的表情，仿佛在无声的控诉是赵招耽误了她们的时间，让她们这对可怜的“母女”完全没有办法学习。

“高！实在是高！”

陆芙看着赵招离开的背影，盯着钰归阳背影的目光都炽热了不少。

“不愧是主席的NPC，这都能……哎，她看我了。”

自以为很小声在探讨的陆芙看到钰归阳微微侧过头瞥向她的视线，整个人还有些许莫名的激动，一旁的游优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明显而又不遮掩的往远离身边家伙的方向挪了一步，整个人像是个木桩一样杵在走廊道里。

杜月章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让自己的思绪从刚刚诡异而不着边际的奇怪想法中抽离出来，目光轻轻一瞥投向身边，说着要兢兢业业扮演NPC的人，现在正侧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牵动嘴角，看上去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刚刚听到的陆芙的话，眨眼间就看到钰归阳张开的唇，一想到两人之后的计划，她抢先一步转过头。

“不是我的。”

“哎？”

正沉浸在将要第一次和NPC互动的兴奋感中的陆芙乍一听到杜月章这么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不是幻听，钰归阳的话堵在喉头，目光从差点“受害”的可怜人身上收回，落到身边人的脸上。

杜月章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只是一如往常，杜月章看了看她，又重新合上了唇，同陆芙一样等待着她的下文。

耳畔是属于身边人的呼吸声，杜月章知道钰归阳在等，她也知道自己要是没有办法打消那家伙的不爽，陆芙今天也许会哭着跑出这里然后发生什么不测。

出于人道主义，她这样打断她们是完全正常的，毕竟她都看到了钰归阳对着陆芙笑，这么几天的相处下来，她总觉得这家伙这样就没有什么好事。

但也许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个。

耳边忽然的生出些热来，周围的读书声在这一瞬间像是失了真，有几个“小蘑菇”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走到窗户旁边打开了窗。

清晨的风沾染着阳光的味道徐徐吹来，杜月章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瞥向旁边的那一眼，这动作却被等待她下文看看是否满意再发挥的钰归阳捕捉到。

两人的视线在这一刻交叠，其实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也只不过是在一个未知全貌又诡异重重地世界，但也许这就是阳光和微风的好处，让这一瞬间显得是那么的绵长又特别。

视线一瞬间交叠，然后又错开，两个人若无其事般的继续着生活，谁也不知道刚刚那一眼对视带来的内心上的泛波，也许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

有什么从杜月章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理智让她先一步“解救”这个不知不觉踩雷的家伙。

“她不是我的，也许她是系统分配给我的任务，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她有她的想法，在这一切之前，她是她自己的。”

话语清晰而有力，陆芙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徘徊，像是一个狂热的粉丝一样要将杜月章的所有神情表现全部牢牢的记在心里。

杜月章倒是没有这么在意，她说完就转回头，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眼前的背诵手册上。

不过手册已然被她彻底的翻找了一遍，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有用的，她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耳边是属于某人的懒洋洋的读书声。

接着，她那冷淡而又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补充到

“如果是我的，那我不会让她在刚刚做出那样的举动，蠢”

那一瞬间，周围变得很安静，她只能听到风轻轻吹动窗帘的声音，这是这些为了遮挡阳光每天活在暗处防止影响学习的“小蘑菇”们难得的清晨。

读书声，风声…

还有…

“……危险。”

她听到的，在自己这句话只后从身边传来的轻飘飘的笑声。

不知道因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她选择侧过头，看到阳光恰巧的略过她的眼睛，点亮那之中倒映的人和世界。

金色的发梢在微风中轻轻浮动，那粉嫩的唇在主人坚持不懈的偷懒下看上去仍然是那么水润光泽，阳光晃动一切，也晃动那人眼中的盈盈笑意，那睫毛在碎光之中垂下，将光和那笑，洒向了注视者的心头，在那心脏一次次的颤动之中，迸向身体的整个宇宙。

从进来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也许只是一个混乱的故事，但那一瞬，在杜月章眼里，世界有形。

在光里，在呼吸里，在她难以移开视线的那笑容里。

世界清澈而透明，像是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