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 第82章 第 82 章

快到午饭时间，冯仰玉主动出言留四人吃饭。众人也没推辞，爽快应了。

虽然这一顿饭算不上有多么食玉炊桂，但却是十足的色香味俱全，四人又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面对着这一顿餐饭，就连平日一向比其余三人吃得略少些的戚斐都忍不住多添了一碗。冯仰玉对此很满意。

吃饱喝足，五人齐齐坐在书塾的廊下晒着太阳发呆。言黎将脑袋枕到冯仰玉的腿上，昏昏欲睡的眯着眼睛。

不远处的地上早已被遮盖干净，任谁也看不出那里曾经还留有过血迹。戚斐收回目光，视线在褪去周身杀气后满脸安静恬然模样的仰玉居士身上一扫而过。

如果不是她曾见到过她的画像，那么就连戚斐也只会认为身侧这个女子只是个普通的教书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这时，冯仰玉突然道：“你们明日就离开晋原吧。”

言黎懵了，“为什么……就因为今天我打了李六？他没什么可怕的，他——”

“好了，”冯仰玉温声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拍了拍言黎的脑袋，“总之，你们今晚回去就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走。”

四人面面相觑，均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

见几人不回答，冯仰玉加重了一些语气：“听到了没有？”

说话时，她的表情非常严肃，她们见状也只得开口说好。答应过后，冯仰玉便又舒缓了神色，继续一言不发的望着远处。

言黎慢吞吞的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冯仰玉温暖的腹部，一起一伏间，呼吸很快就慢了下来。

傻孩子。后者叹了口气，将手放到她的头上轻轻抚着。

感受着从后脑传来的熟悉暖意，言黎缓缓睁开眼望向面前的一片黑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的最后，冯仰玉终于下了逐客令：“你们走吧。”

从书塾出来，四人纷纷沉默下来，心思各异的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醉一陶然，但这次在门口站着的不再是那个熟悉的跑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些面熟的女子。她远远看到她们来了，笑容真切的主动向前迎了半步，“几位客官用午饭了吗？”

言黎这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先在脸上扬起笑意，然后才道：“嗯，吃过了。”

“这样……”女子沉思片刻，又道，“大热天的，进来喝杯水吧，怪热的。”

戚斐眨了眨眼，努力婉拒：“不要紧，我们刚刚都是喝过水才出来的，现在还不渴。”

“诶呀，客气什么？”女子在四人中略略一扫，很快就伸手捉住了言黎的袖子，微笑着继续说，“你们都是小砚的朋友，不用不好意思。”

言黎见实在推辞不下，这一共也没见过两面的女子又在始终一反常态的死死抓着她的胳膊说话，就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寻求她们帮助似的……是有人在里面威胁到了她的性命吗？

她环视左右，终究还是不放心的应了下来。

尽管并不在用饭时间，酒楼的一层也依旧熙熙攘攘，四人跟着女子一路上了二楼，走到一扇房门前。

临要用手推门，她却突然犹豫了一下，表情纠结的转过了身来。

人在这里？

言黎警惕起来，悄悄迈步上前将戚斐和温知行向后轻轻一挡，另一只手已经伸入衣襟中握住了匕首，只需一抽便能将利刃拿到手里。

嘎吱——女子打开了门。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仅容一人酣卧的床榻、简朴样式的桌椅，平平无奇没什么花纹雕饰的香炉，更重要的是……屋里根本没人，只有一张横在门口的古琴正在静静凝视着每一个进入房间的人。

记忆重叠，言黎想起了女子是谁——她就是那日站在红衣女子左后方身穿土黄色衣衫的人。

“诶呀，瞧我，出门时忘了把琴收回来了，”女子一边不好意思的说着一边快步走上去将古琴抱到了怀里，她看着个子不太高，可单手拎起琴抱进怀里时却丝毫不见吃力，“快进来，快进来。”

言黎仍怕屋内有危险，迟迟没动，谁知这琴是不是个什么暗示其中有危险的信号——若是在几人进去后再悄悄的在门口堵上几个歹人，那可真就叫瓮中捉……人了。

她捏着怀中匕首侧过脸去，短暂的和陆明晞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当即了然，轻轻一颔首，只极小弧度的挪动了一下脚尖，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到了队伍最后。

现在后面有陆明晞压阵，言黎总算放下一些心，大步跟着女子迈进了门。

“坐，”她笑着将四人让到凳上，又拿起桌上的茶壶，哗啦啦倒满了五个茶杯，“喝些茶？”

言黎接过女子递来的茶杯端到嘴边假意抿了一口，实则是为了凑到鼻下仔细嗅闻其中是否馋了蒙汗药一类……药味没闻到，倒是有一股清新的茶香拂面而来。

顶着其余三人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她捏着杯子细微的晃了晃脑袋，直接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弯唇笑道：“娘子这茶不错。”

女子很高兴，“多谢姑娘夸奖，其实是我自己做的，其中费了不少功夫呢。”

她像是找到了盟友般指指自己，大方介绍道：“我叫天秋心。天朗气清的天，秋日的秋，心志的心。”

戚斐放下茶杯，悄悄回味了一下嘴中清甜的香气，连带着语调都缓和不少：“好名字。”

“你们前几日在二楼点了两次敕勒歌，我记得你们，赏钱给了好多，真是心善的好孩子。本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但昨日小砚又说你们是她的朋友，我们都很惊喜和意外，”天秋心托着腮，好声好气道，“自那时起，我就想着一定要请你们尝一尝我亲手做的茶，现在喝到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言黎有些莫名的听着她这一大堆宛如遗言般的话，心底更觉瘆得慌，又情不自禁的要往怀里伸手……她总算理解为什么在遇到歹人的时候温知行总是下意识的摸腰了。

“你们都是好人……”正说着，天秋心就忽然放下手直起身，正色道，“所以，快走吧。”

什么？言黎按在胸口的手停在了原地，诧异的想着。走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让她们走？从身份论，当朝丹陵王在这；从武功论，青云榜第一的叶隼在这；从打探了解消息论，云霁阁的阁主在这，至于其他的，又有什么可惧？冯仰玉、天秋心……有一个算一个，她们到底在怕什么？在让她们走什么？

“快离开这，越快越好，”天秋心不知她心中所思所想，只兀自一字一句地念着，神情无比专注认真，“两三个月，都不要回来。”

言黎转头看其余三人，她们脸上果然也有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惊异。

面前天秋心的目光实在太炽热真挚，让人实在有些接受不来。戚斐用左手拿起茶杯掩面，另一只手则悄悄伸向桌下，一笔一划地在言黎的大腿上写起了字。这招她们曾玩过几次，百试百灵。

答……

应……

答应。

言黎轻咳一声，点点头，“好，娘子，我们记住了。”

“记住便好，”天秋心重新将下巴放到了手上，又闲闲发问，“那日的敕勒歌，你们喜不喜欢？”

戚斐嘴角噙着笑，手指再次缓缓移动起来，一划一划组起了“喜欢”二字。

这么浅显的问题还用她再出主意？！

言黎用余光瞥了戚斐一眼，狡黠的一抖腿甩开她的手，欢快的回答道：“喜欢！当然喜欢了。”

戚斐轻嘶一声——臭小孩！

天秋心闻言又笑了。

坐在屋里干巴巴的闲聊了些有的没的，言黎主动提出要走。看起来已经完成了传达“快走”使命的天秋心也没再多挽留，一路将她们送到了酒楼门口。

言黎冲她晃了晃手掌，乖巧道：“娘子再见。”

天秋心抱着胳膊靠在门框处，本已同她笑着说了“再见”，但就在四人调转脚步要朝着反方向走时，她却又突然扬声道：“等一下！”

几人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却见天秋心的脸上不知何时笼罩上了头顶幌子的阴影，神情半明半灭，就连原本那张总是带着笑的面容都仿佛有些看不太真切。

但她只在喊完那一声过后就陷入了沉寂，言黎看看戚斐又看看其他人，迟疑着问了句：“娘子？怎么了？”

好半晌，天秋心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小砚就住在不远处的那家客栈，最近我们都抽不开身没空陪她，如果你们有空的话……能不能，带着她一起玩？”

就这事？还以为是什么秘密呢！不远处的那家客栈……难道就是四人住的那一间？

正好言黎也对孔砚成能与竹子说话的能力十分好奇，当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比刚才要爽快百倍：“好啊，当然可以，我也想去找她呢。”

“多谢你们了。”

说完，天秋心挪动绣鞋向后轻轻迈了一步，退回到了门槛中。

这次，她的脸是彻底被阴影罩住了。

来了来了！

今日注释：

1.食玉炊桂，是指食品贵如玉石，燃料贵如桂木。比喻物价昂贵。

鱼有话说：

1.啊啊啊！好怕怕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