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 第81章 第 81 章

有碍，实在太有碍了。

面无表情的站在竹林中时，言黎捏着刀，心底不断腾腾冒出的就是这八个字眼。

她转过身看着陆明晞：“你找来的人呢？”

后者的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迟疑，“……从京城赶来还需要时间。”

只不过还没等言黎那层怒气燃烧起来，她就又继续说：“不过你只管去，一切有我。”

这话说完，言黎眼里那簇小火苗就轻而易举的被倏然浇灭。她的心略定了一定，偏头看一眼竹林外的烦乱景象，点点头，将两个手指尖对在一起又松开，在空中曲腕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圈，叮嘱道：“你们就在这，千万别出来。”

三人都点过头后，言黎将刀往腰间一插，大剌剌迈步走出了竹林。

她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众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冯仰玉立在竹屋门口，本是想用身体挡住门内的学生，不让她们看到这些泼皮穷凶极恶的脸。但现在言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遮住孩子们的视线就变得更有必要——因为这世间最恶霸的来了。

她看着言黎神色冷然的一步步站到自己面前，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书塾外站着五个泼皮，李六在首位，似乎并没认出她。

“哟，还找来个帮手，”他呵呵一笑，嘲讽道，“可惜大爷我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他这番嚣张的话放完，言黎虽然一时没说话，但冯仰玉看着她的后脑勺，心知肚明这小隼心里现在肯定已经烧起了火，随时准备伸爪子开挠了。

她努力想控制住她，便扬声道：“你想要什么？钱？”

哼！还以为有多硬气，结果这就妥协了！李六脸上的神色更加得意：“一年一百贯，保你和里边的那帮崽子平平安安。”

一百贯……一年一百贯……冯仰玉每天省吃俭用，什么都舍不得买舍不得换才能得个五十贯……可这几个愚笨如猪的蠢货，一张口就要一百贯！

“一百贯……好啊，”言黎心底的恶念熊熊燃烧起来，一边低声念着，一边主动迎着他向前走了两步，作势要从怀里往外掏东西，“给你，拿好了。”

李六得意的将肥厚的手掌张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李六大惊，整个身子都紧绷了一下。

只不过还没等他凭借本能向后躲闪，言黎就已经轻飘飘拽住了李六的手。

她猛然扯着他的手向自己的方向一拉，然后迅速抬脚踹在李六前几日刚被她踩过的伤口处，一字一顿念道：

“五十贯。”

李六顾不得再听这人说什么，彻骨的剧痛陡然席卷全身，他大叫一声，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下意识要往地上坐。

可惜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倒到地上。

言黎一手抓着李六不让他往下倒，另一只手捏住李六的衣领一翻腕——她手中匕首瞬间铛然出窍，雪亮的刀锋直逼李六小腿处，毫不犹豫的噗嗤一声扎了进去。

言黎看着眼前的血色，歪了歪头，声音轻快，“一百贯。”

如泉涌般的血喷出来时，其余的几个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在听到李六的哀嚎时他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冲上前去。

“你是真的欠打啊……”言黎低低呢喃一句，不管其余人，只面无表情的将李六踢倒在地，寒声道，“认出我是谁了吗？”

血滴落在地，蓄成了一片小小的赤色湖泊。可任那血怎么喷怎么流，言黎的衣裳上都没有沾到一丝血点。

居高临下的视线与那晚重叠，同样的疼痛，同样的声音，李六痛到视线模糊，努力瞪大眼睛……可几次张了张口，却都一句话也说不出。

“哪来的死女人！”泼皮们见势不妙，以手捏拳朝着她打去。

言黎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兀自蹲下身将插在李六身上的匕首拔出。沾着血的刀锋在阳光下一闪而过时，耳畔和身后也已传来了几道极细微的破空之声。

咣当。

咣当。

咣当。

咣当。

身旁直挺挺躺下四个泼皮时，言黎依旧神色自若的蹲在地上，甚至还有空在李六身上将匕首上的血蹭了个干净。

至于李六——他早已人事不省的昏了过去。

“言黎，你怎么回事？”冯仰玉带着责备的声音响起，唤醒了言黎的理智，“连后背的人都不看，你有几条命够这么造。”

言黎强迫自己按下心中那股澎湃的杀意，有些嫌弃的甩着匕首站起来，仍觉没擦干净，几步奔到台阶上讨好的看着冯仰玉，“有水吗？借我洗洗。”

“……我知道了，是仗着有我在所以肆无忌惮，”冯仰玉叹了口气，“廊下有个水桶，洗完了倒到竹林里去。那里边还有人吧，谁和你一起来的，叫她们进屋歇歇。”

“你怎么知道！”言黎颓丧的将匕首丢到地上，蔫头蔫脑的将竹林里的三人找了出来，然后就跑到廊下洗匕首了。

冯仰玉现在阶上，目光一一划过几人，旋即温和的笑了笑，“是小梨的朋友吧，进来坐，喝茶。”

虽然早知能与言黎认识的绝对不是寻常之人，之前莫名其妙出现的肖神医和毒手阎王不就是个例子，但现在满脸与普通百姓无异的和蔼模样，穿着简朴衣装袖手而立站在竹屋门口的，可不就是那江湖上曾鼎鼎有名的能以笔尖杀人的仰玉居士吗？

她在某年间突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仰玉居士去了哪，更没有人知道她是死是活。剑霜曾还猜测过是不是被哪个仇家寻了仇抛尸荒野了……结果她竟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规矩的在这间小小的书塾里当起了教书人。

无论心中如何，戚斐按下不表，只满脸顺从的跟着两人进了竹屋。

谁都没发现的角落处，一片棕色衣角忽然在竹林处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它就又重新消失在了林中。

“随便坐，”冯仰玉简单给三人倒上茶，又道，“你们先喝，我去书塾把孩子们送出去。”

开门，又关门，几声稚嫩的疑问声响在门外，均被她一一糊弄了过去，带着学生们从旁门离开了。

小童们的声音逐渐远去，冯仰玉很快折返回到屋里，笑着坐到桌旁温声问道：“你们就是小梨的朋友？”

温知行傻呵呵也跟着笑，“她这么说的吗？是啊，是啊。”

“真好，”冯仰玉感慨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梨的朋友……她之前都是和小猫小狗小鸡小鸭一起玩，还没有过人的朋友。”

戚斐沉默了一会，总算知道言黎嘴里常冒出的诡异到几乎把人头发气竖的语句都是从哪来的了。

冯仰玉喝了口茶，笑眯眯的简单询问了些有的没的，比如言黎路上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之类。三人一一答了，不在话下。

不一会，言黎就带着两只湿漉漉的袖子回来了。她甩着手里的水拽起袍衫下摆，将匕首珍惜的擦了又擦。

“傻不傻，”冯仰玉循着开门声往前看了一眼，立刻终止了和她们的聊天，以三人见过的最快速度朝着言黎走去，递出怀里一条白净的帕子，“干嘛用衣服擦？这不是有帕子。”

言黎将两只袖子解开系到肩上，潦草做一半臂胡服模样，自然的接过冯仰玉的帕子揩了揩刀柄上的水珠，笑嘻嘻的回答：“我忘了。”

冯仰玉看着她已经重新变得满脸光彩的模样，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当着其他人总是不便言明的，虽然那些人是她的朋友。

戚斐咽下嘴中略带清苦的茶水，及时开口道：“外边那几个人，怎么处置他们？”

言黎翻了个白眼，不屑地说：“让他们自己把李六抬回去，又没死，只是伤了点皮肉伤，哪那么矫情。”

“我去吧，顺便给你找一件干净衣服来，”冯仰玉温声接话，“你们几个小孩子好好玩玩。”

“也不脏呀……”言黎扯着衣服上下看了看，又在看到冯仰玉的目光后乖乖应声，“好吧好吧。”

冯仰玉满意的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本来不想真动刀的，但没忍住，”等她走了，言黎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冲着三人笑了笑，“吓到你们了吧。”

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手心中的温度也十分让人喜爱，真是好久没喝过这样热得正合适的茶了……戚斐感慨的吹吹杯中水，并没说话，只心情颇好的摇了摇头。

温知行也摇头，“我不怕的。”

陆明晞托着腮懒懒开口：“这竹屋倒是不错，十分雅致，清新怡人，我喜欢。”

言黎心中一热，快步上前给三人的杯中倒满茶水，“这是佐以干竹叶晒的茶，有醒目安神之效，多喝些。”

四人正团团围坐喝水间，竹屋的门被再次打开又关闭，冯仰玉将一朱磦色圆领袍递给言黎，“前不久有个货郎来，我看这颜色还不错，显得人很精神，就给你做了一身，看看怎么样。”

她拎着衣服翻来覆去的看，忍不住惊喜道：“我好喜欢。”

冯仰玉笑着揉了揉言黎的脑袋，“喜欢就好。”

1.朱磦（biāo）是红中偏黄的颜色，大家想象成橘红色就好啦～

2.佐以干竹叶晒的茶能醒目安神是我编的，好像没有记载过这种功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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