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姓陆,陆也确实是国姓,但我真的与什么皇亲国戚没什么关系,”对于戚斐直截了当摆到台面上的怀疑,陆引却显得很平静,她甚至还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在听到孩子天真的质疑般无奈的叹了口气,“‘此子八字过硬,若是不用这个名字,往后恐怕会遭大难啊’,算命师傅就是这么告诉我娘亲的,就算与皇上的姓氏一样,她又能怎么办?哪有母亲会愿意见到自己孩子早夭。”
言黎叼着点心认同的点点头,“要是我的话我也会用的,陆姑娘,你母亲对你真好。”
温知行含混地“唔”了一声。
“不吃了,我实在吃不下了,”言黎一抹嘴撑着桌子跳到过道上,打了个哈欠,满脸倦容道,“你们先聊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见状,温知行也赶紧站了起来,“那我也走了!”
……不是,这就完了?这就翻篇了?!这人有多奇怪你们看不出来吗?!!!就这么毫无防备心?!!!!!有多高的武功也不应该这么造吧!!!!
戚斐难以置信的看着已经要往楼上走的言黎和温知行,句句怒吼被活生生堵在了嗓子眼,噎得她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转脸过去,陆引还是那副无时无刻不在微笑着的模样。见戚斐看过来,她甚至还向上扬了扬眉毛,主动含笑问:“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便一口气问了吧,我也有些困呢。”
戚斐深呼吸几口气,也学着陆引的模样笑起来,“没了,姑娘安歇吧。”
陆引依旧还一一笑,“好。”
另一边,言黎回到房间后便将东方瑛给自己的两个小瓷瓶拿了出来。她毫不犹豫的把毒药收到包袱里,又郑重将解药揣进左侧袖中。
言黎相信,自己不会有用到那三步必死的毒药的时候。
收拾好了东西,她简单清洗了一下,穿着中衣跳到了床上。瞌睡虫悄悄顺着头顶爬到了周身,言黎盯着头顶已经算得上十分洁白细腻的天花板,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二更已过,整座琅川县的灯也开始一盏接一盏的熄灭,这座小城即将进入梦乡……
“咣!砰!——”
几乎是在异响出现的同一时间,言黎就闪了出去。她一手将刚够来的衫子披到身上,脚步飞快的撞进了温知行的房间。
在路过八仙桌时,言黎用手一磕早就放在桌上以备不时之需的刀,咔嚓一声,刀瞬间出鞘。
她捏着刀一转身,横在了温知行和戚斐附近不远的位置。
“谁?!”
温知行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屋中模模糊糊的一片黑暗,惊叫一声,本想抬腿离言黎近些,但却瞬间想到戚斐也同样不会武。他一闭眼一咬牙,张开手挡住了已经退到墙边躲避的戚斐。
后者缓缓抬眼看了一眼面前呈保护姿势的人,她的面庞隐在夜幕之中,看不清神色。
又不是来杀你的,赶紧跑向你的大腿不就得了。明明也不会什么武功,还是逞能要护,左右人家扑哧一剑刺过来,扎一串糖葫芦罢了。经过这么多次还不懂,真是傻的出奇。
又有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出现,言黎飞身而上,反手抓着刀柄向前一推。
当!刀剑撞在一次的铿锵之声骤然响起。言黎表情未变,刀呼啦啦贴着对方的剑转了个圈,另一手已朝着对方的手扣了过去。
看得出来与她交锋的人没打过多少独架,明显只顾着进攻却疏于防守,倒像是经常一伙人打群架的。现在只有自己一人,自然施展不开。于是言黎手一拧,轻而易举的擒住了那人。
她啪啪几下点了穴叫那人人动弹不得,抬起刀架在了黑暗之人的脖子上。
这次来的人并不像是前些日子来找戚斐麻烦的专业杀手,倒像是摸进来想找什么东西的。
多亏言黎上楼前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便将睡在自己房间的小姑娘抱到了温知行这里,又叫了戚斐过来——她知道戚斐有着或许不想告诉他们的秘密,所以也根本没打算让大家去她的房间。知道多少就意味着要承担多少责任,帮戚斐隐藏阁主身份已经够累,言黎不想让自己肩上太重。
“跟我玩偷袭,你还嫩了点,”言黎似笑非笑的,手里的刀轻轻一偏,距离那人的脖子只有一厘,冲着身后扬声喊道,“把灯点上,我倒要看看是谁。”
下一瞬,谁都没料到的变故发生,三人左侧的窗棂陡然被人推开,有人飞快向里扔进了几个东西。
言黎浑身一凛,一手扣着手下人,另一手三支袖箭瞬间破风而出。没扎到人,却只噗嗤扎进了已经重新合上的窗户上。
砰砰砰砰砰几声后,白烟瞬间弥漫开,将视线都模糊起来,看不清温知行和戚斐那边的情况。
言黎压着那人脖子上的刀更紧了些,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耳边就突然传来几道不同位置的脚步声,听着像是从温知行那边过来的,手里均有刺啦刺啦的刀剑之声。
坏了!她顿觉不妙,提起那人领子脚尖一点要往两人所在的那边跳,破风之声却已经响在了耳边。无法,言黎只能松开那人,与他们缠斗起来。
这帮人都不是下的要命的手,不仅如此,动作还很缓慢,就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似的,果然蹊跷。
已经顾不上其他,她担心温知行和戚斐的情况,下手开始越来越急,直将他们打的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能狼狈翻窗逃走。
这帮人消失在窗外之后,白烟也慢慢散去。
言黎紧紧握着刀朝对面一看,在地上看到了温知行和戚斐。她飞快走到二人身边伸手一探,还有呼吸,应该只是被打晕了。
言黎摸索着给他们按了穴,再回头,地上已经没了人,果然不见了。
言黎直起身子,看着被捂在被子里丝毫没被打扰,睡得正熟的小姑娘。
……是来找你的吗?
“昨天晚上那么大动静,你们都没有听到?”
“真的没有,”陆引满脸无辜的摇摇头,“我刚一回房吹了灯,就感觉眼皮特别沉,没一会就睡着了,一直到天亮。”
戚斐慢吞吞咬着嘴里的胡饼,低头思忖……那也许是向房间里吹了什么东西导致二人昏了过去?这么一来的话,就证明那些人明确知道作为目标的自己或者小姑娘是在三间房里,也知道言黎这个高手在明,所以并没选择白天,而是选了众人熟睡的晚上。具体哪一间他们并不知道,所以就只能碰碰运气,不料却被言黎那奇怪的预感误打误撞猜中了。
“哦,严生起来的时候还在地上发现了这个,”陆引回头冲严生招招手,后者放下手里的饼上前几步,在桌上放了一从中间劈开的铜制圆球,“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些药粉,是因为给我们扔了这个所以才导致没听见有人来的吗?”
言黎停下吃汤饼的筷子探头一看,果真和昨夜那些人扔进来散发白烟的小球相同。
那就麻烦了……
她拧起眉毛,愁苦的望向戚斐。
“昨日我和那些人交手,他们都并不像是之前几次循着这条路来杀你的杀手,下手并不毒,应是习惯了一群人一起作战的,”坐在房间里,言黎托着下巴,细细回忆昨日的情景,苦恼道,“唯一给我疑惑的就是他们一不为杀人二不为劫财,又为什么要趁夜摸进房间。”
她用手一点正坐在屏风后的小榻上啃点心和胡饼的小姑娘,用气声问:“莫非是要来找她?但她从醒来就一句话也不说,谁知道她是谁?”
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言黎又心神不定的盯着她继续说:“难道是毒发后伤了嗓子说不了话?但我师傅也没说有这回事啊。瞧着吃饭睡觉都挺正常的,也不像是多难受多疼的模样。”
戚斐用手一下一下的点着面前的铜制小球,缓缓道:“看来我们目前要先知道的就是那家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身份是什么。不过这好办,我给剑霜发信回去让她探查一番便好,不到半日应该就有了。至于那小孩,也得先知道她是谁,再去查其他的。”
“有个云霁阁的人就是省事呀,不然还要花钱,现在好了,直接就可以问了。”言黎眉开眼笑的给戚斐添上一杯茶,“那就麻烦阁主大人了。”
戚斐撇着嘴在面前的长条宣纸上写了两行字,卷成一卷塞进手中的小管中细细封好,站起身来,“走,出去看看。”
言黎没动,挤眉弄眼的指向小姑娘,“那她呢?会不会我们一走她就跑了?”
“要是她想跑,你就算片刻不离地看着也没用,”戚斐平淡地说,“走吧。”
路过小榻边时,言黎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温声道:“点心桌上还有,茶水也有,想吃了就去吃。”
小姑娘没说话,只握着手里的荷花酥随便点了两下头。
临出门时,言黎回头看了一眼,头上双髻用两根不同颜色布条绕着的小姑娘跪坐在榻上,脸上没了昨日因为高热而显得苍白苦痛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她手中攥着甜香的点心,静静的坐在那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三人离开的方向。
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甚至连一丝情绪都没有。那感觉给人很奇怪,就像是这么一个看着约莫也就七八岁的小童其实芯子里是个耄耋老人似的。
“三位要出去玩吗?正好,我也刚要出门,不如一起?”
陆引宛如温玉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言黎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反手轻轻掩上了门。
砰的一声,戚斐将扇子打开来,微微一笑,竟反常的应了下来,“好啊,那便有劳陆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