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日志 第3章 第 3 章

江明在房间内寻找一个能掩藏好自己日记的地方。

这个念头在从徐一阳的手中抢夺回日记本后格外强烈。日记本被发现，在他的潜意识里，是个极其危险的事情。他盯着手中的日记本，目光在房间内巡视，企图找到一个藏匿日记的地方。

在接连将日记塞入几个角落后，江明仍旧不满意，他将缝隙里的日记拿出来，重新坐在书桌前，思考起合适的地点。房门外传来震天的声响，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江明惊诧地将目光转向门口，不明白为什么徐一阳出去了一会外面就传来这样的声音。像是要砸穿什么一般，富有节奏感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持续地响个不停。

江明想要前往房间门口查看，起身时身体蹭到桌边正在充电的手机，手机砸在地上。江明叹气，弯腰探到书桌下捡手机，正要起身时动作顿住，他看见书桌下的一个凹槽。这里是可滑动的键盘托架，在他的下方还有一小块空间，刚好够江明的日记放入。江明不再犹豫，将日记本塞入其中，他又试着滑动几下上面的托架，并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藏好日记本后，江明松了口气，在这期间内，房门外的响声震动不休。他来到门口，缓慢地将门拉开一条小缝，眼睛透过门缝向门外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餐厅里，江母背对着他，右手边摆着一包撕开的面粉和擀面杖。而在她的对面，则是那个制造噪音的家伙——徐一阳，他正在剁肉。

案板上的肉格外的红艳，江明也见过生肉，但极少有现在徐一阳手下的这样鲜红的肉，像是里面凝固了的血液一般，劈开的时候还会有一点血水飞溅而出。

餐厅内，除了剁肉声，再没有其它的诸如交谈声一类的声音，徐一阳的头低垂，看不见他的眼睛，脸上却是一片空白的神情。拿刀的手高高举起用力砸下，承载着肉的案板似乎都要被他凿穿了。而江母站在他的对面一直低着头忙活着，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奇怪的一幕，江明愣愣地看着餐厅内的发生的事情，徐一阳剁肉的样子很奇怪，江母毫无反应的模样也很奇怪……然后，徐一阳抬起了头。

刀“哐”的一声砸在木板上，餐厅里那震天的声响停了下来，而此时的江母似乎也有了对外界的感知，她的脑袋抬起，停顿片刻后缓缓扭头，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窥视的江明。

“怎么了？”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江母脸上是温和的神情，徐一阳的脸上重新挂上笑脸，两人的目光都看向江明，

“外面的声音好大，我就出来看看。 ”说着，江明就要走上前。“咚”的声响，是江母手中的面团被扔在了瓷盆中，她转身向前几步在江明的面前站定。

“一阳说你身体不舒服在休息，好点了没？”说着，江母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上江明的额头，却碍于手上的面粉最后放了下来。

“已经没事了。”江明猜测大概是徐一阳随口扯的借口，他的目光越过江母的脑袋看向后方，徐一阳举着菜刀，而在操到的刀刃上，有一个明显的豁口。

江明瞪大眼睛，不敢想徐一阳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剁肉才会将刀给砍出个缺口来。

徐一阳右手拿着刀将那些鲜红的肉码在一处，堆成一个小山堆。菜刀被他丢在一旁，“伯母，菜刀坏了，我去重新给您换一把吧。”说着，他朝着门口走去。

“我跟你一起。”江明叫住徐一阳。

徐一阳的左手插在口袋中，他回头看了眼江明，说出了与江母相同的话：“你刚出院，还是好好休息吧。”说完便开门离开了。

江明回头又看向江母，江母已经将面团和好，正盖上一层纱布，他走到江母的身边，“妈妈，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江母想了想：“厨房篮子里的菜，你都去洗干净吧。”

菜篮子放在水槽上架着，都是些青菜，并不难洗，等到他反复几遍洗刷得干净，徐一阳也拿着新菜刀回来了。他重新开始剁肉，餐厅内有响起那有节奏的响声。厨房里的江母将他赶了出来，江明无所事事，他又不好意思离开，干脆在餐桌边坐下来，盯着徐一阳剁肉。

江明盯着徐一阳的动作，才发现他的左手食指被白色绷带紧紧缠绕。江明倾身盯住徐一阳的手指，“你手怎么了？”他询问道。

“刚才在试刀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严重吗？”

“不严重，”说着，徐一阳转了转手，刀跟着在他的手中晃动，似乎下一刻就要脱手而出，那锋利的刀光看的江明害怕，“你小心点，别又划伤了。”

徐一阳不再拿着刀乱晃，继而又开始剁肉。江明觉得奇怪，“你怎么一直在剁这肉，这肉沫不是已经剁好了吗？”

徐一阳含顿了顿，含糊道：“发现一点剩下的肉，刚加进去一块剁了。”

这边肉剁好了，江母擀皮，江明和徐一阳负责填馅。收拾好后厨房就没两人的事儿了。

江明窝在沙发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移动不停。

他在回复同学的消息，在他回复一个后，立刻又会有新消息跟上，而当他回复了其中一个人后，另外的人就像是也得到了指令，叮叮当当，一堆信息又向他砸来。

江明戳的手指都有点酸，他看着沙发另一边坐的板正目光盯着电视的徐一阳，伸出脚踢了踢对方的小腿，只一下就被徐一阳一把捞住了脚腕。

“怎么了？”

江明没有开口，回复那么多的信息，他有些累了，末了，他叹了口气，以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嘀咕着：“咱们班的人都那么热情了吗？”

对于班级内的人际关系，江明心中也还是有点数的。他熟识的就那么几个，虽然自己是出了意外，同学慰问一声很正常，可像是这样的热切的就有点奇怪了。

是自己没发现自己从前的人缘这样好吗？江明这样想着，而后他听见了徐一阳的回话：“因为大家都喜欢你。”

“什么？”骤然听到，江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徐一阳继而解释道又说了：

“大家都很喜欢你。”

同样的话再次听到，却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江明原本昏沉的思绪因这一句话突然在脑海中拉起警铃，他直起身体，目光直视着徐一阳：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江明盯着徐一阳。

徐一阳并不询问另外说的人是谁，他轻声开口：“因为原本就是啊。”

他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就像是在宣读一个答案。这让江明心中的疑问却更深，他自己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觉得，可江母与徐一阳都这么说。江明看着徐一阳，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那你呢？”

“当然。”简短的两个字，江明看见了徐一阳的眼睛，这告诉他徐一阳并不是在开玩笑。

“那当然，毕竟我们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要是不喜欢怎么可能玩得了这么久呢？你说……”

徐一阳的手蓦地抬起，触碰到江明的眉心，打断了江明的话。他的眉眼产生了剧烈的变化，还是那张脸，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从未见过的——沉静的仿佛一潭幽泉。徐一阳开口了，声音平缓、如同宣读一般平铺直叙：“你的存在就足够牵扯一切。”

江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按在原地，他愣愣地看着徐一阳，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慌，他张嘴想要说话，可蔓延开来的恐慌却堵住了他的口。

他要说什么？他要问什么？他为什么……会害怕？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明害怕的情绪，他的手往下移，手指抚摸上江明的脸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不要害怕，你会遇见更多，更多……你只需要接受就好了，我们都爱你。”

捞住江明脚腕的那只手往回一拉，将江明的身体移动过去贴近自己，徐一阳抚摸着江明脸的手继续下移，他抓住了江明的手腕，握住了江明的指尖。

而江明此刻却仿佛是冻在了原地，只能看着他的动作，却不能作出一点回应。徐一阳握紧江明的指尖，江明脑海恍惚想着，握着他的指尖的手似乎不是手，而是另一种，冰凉可怕的东西——死人的指节。

他看着徐一阳的脸往下靠近，那张脸离他的手越来越近，似乎要咬住他的手掌。一阵凉意瞬间从头顶划过江明的全身，他似乎是能动弹了，就在他想要将徐一阳整个掀开的时候，下一刻，徐一阳却猛地仰起身体，放开握住江明的手，他整个人向后撤离，“逗你的呢，怎么，这就被吓住了？”

徐一阳的脸上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他往日在江明面前的模样。

恼怒、尴尬、未消散的惶恐的情绪统一杂糅在一起，江明的脸涨红，他抽出后背的枕头砸在了徐一阳的脸上。

“你这家伙！”

徐一阳被他按倒在沙发上，枕头和拳头一齐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不还手，散漫的声音还在继续：“开个玩笑而已。”

等到江明将情绪发泄完，他重新起身，盯着脸上还残留着一抹鲜艳颜色的江明，“其实，我也不是全部都在开玩笑。”

江明冷哼一声，又是一个大力砸头，“还来？”

徐一阳又举起手，江明懒得理他，重新躺回了原处，这么一打岔，江明也没了回复的心思，懒得管那么多了。徐一阳仍旧在他的耳边的喋喋不休，他一律当狗叫处理。

可徐一阳却是起了劲，江明被叨扰得不胜其烦，在徐一阳又要扑上来而江明的拳头早已蓄势待发准备降落在徐一阳的脑袋上的时候，江母的声音从餐厅内传来。

“吃饭了。”

到了餐桌，徐一阳也不好再缠着江明。江明因着客厅的事情，现在不大想理会徐一阳，一顿饭吃的沉默且迅速，直到夹向鱼肉的筷子撞到另一双筷子。

江明侧头，见到是徐一阳伸出的筷子，他有些纳闷：“你不是从不吃鱼肉吗？”

“偶尔换点口味。”说着，徐一阳的筷子稳准狠地插入鱼肚子上最嫩的那块肉，放入江明的碗中。江明道谢，等鱼肉送入口中才想起自己还在和徐一阳置气。可鱼也吃了话也说了，在闹着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他斜眼瞥了徐一阳一眼，见徐一阳冲着自己笑，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刚才的事情翻篇了。

饭后，徐一阳便要离开回家，江明原本想送送他，可跟着到了门口就被徐一阳按在了门口。“我自己回去吧。”

“我跟你一块，顺便散会步。”

徐一阳看着江明，轻声开口：“现在太晚了，外面不安全。”

“我一大男生我害怕什么？”话是这么说，可江明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今天在电梯见到的邻居，对方探出身体窥伺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江明还是退了回去，他确实有些害怕了。

“你走吧，不送了。”

徐一阳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江明：“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窗。”

江明点点头，等到要入睡了，江母走到他的房间，将窗户锁住，离开时也叮嘱着江明，语气称得上郑重：“记得锁好门窗，晚上不要随便打开。”

“好的。”江明乖顺点头，江母离开后，他依言锁好房门，却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了窗台边。他房间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只在下方有一阶小小的窗台。江明坐在窗台，他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或者说，从他醒来后，每天发生的事情都多。每件事情都透着点诡异，而在今日回来后，那种诡异的感觉没有消失，反而更甚了。

母亲、徐一阳、两人的话、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都很奇怪。他的头靠在玻璃上，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夜色。不安全？脑子里划过徐一阳和母亲的叮嘱，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叮嘱，究竟是哪儿不安全呢？

是人？是邻居？江明的思绪又转到今天那个奇怪的邻居身上。他与对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充其量就是在逢年过节或者楼下老太太过寿时见到对方一面，每次都是打声招呼就算完。

而对方今天的态度却称得上殷勤，他又想到了消息列表中的那群同学……每个人都奇奇怪怪的。从前是这样的吗？江明想着，他在脑海中翻找着从前的记忆，却发现只剩下点零星模糊的印象。

江明捂着脑袋，想到医生的话，他可能是真的把脑子摔坏了些。目光在小区中寻绕，温度逐渐降低，在窗边这样坐着也有些凉意，江明准备起身，目光却猛地被钉在那个地方。

楼下的绿化从中，一棵树的底下，站着个模糊的人影。光线太暗，他家的楼层也不低，因此看不真切。可江明就是无法挪开视线，他盯着那处黑乎乎的影子，一旦注视到了，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便爬上了脊背。

江明盯着那个影子，久到他都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是自己的错觉。可一辆电动车驶了过来，电灯打在那道黑影上，照亮了他的样子——那就是一个人，抬头看着居民楼，正是江明家的方向。

那光线一晃而过，江明却在着简短的间隙里，感觉到自己与那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江明忍不住后退一步，他的脑海中不自主的勾画那人的眼神，那一定是一双疯狂热切的眼睛，就像，就像是今天的那个人——他楼上的邻居。

江明打了个寒颤，他再往下看，那里的黑影已经不知所踪。窗外静悄悄的，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