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日志 第2章 第 2 章

在等待电梯的时间里，江明随意扯着话，他的眼睛瞥向身边，观察着江母脸上的神色。眼见江母似乎如同往常一般，他心中的那点不安慢慢地消散。

他并不想惹自己的母亲生气。

“叮——”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个青年，江明认得他，是楼上阿婆的孙子，现在在读大学，从前也只在寒暑假的时候过来住一段时间。江明同江母各自撤了一步，给中间的人腾出出来的空间。那青年却很奇怪，原本要跨出电梯的脚在看到电梯外的两人后又撤了回去，他站在电梯中，微笑地看着电梯外的两人，准确地说，是看着江明。

他似乎是因为自己才不走出电梯的。江明很难不这么想，对方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嘴角还挂着微笑，温文尔雅地笑容，向外面两人招呼着，目光却虎视眈眈，近乎无礼的地步。

江明低头，他从前难得有这样想要逃避的时刻，可出院后，那些不经意撞见的目光，每一个都让他只能低头逃开。江母和江明一前一后走入电梯，江明站在那人的对角靠墙，江母站在他的身侧，刚好为他挡住了那人，这样的站位让江明的心中多了点安慰。

“江姨。”江明听到那人的声音在同母亲打招呼，如同他的外貌一样清朗的声音，“小江出院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话锋一转拐到了江明身上，江明扯出个笑容，他朝着那人点头，“还不错。”

“要好好注意啊，不要再向之前那样……”江明胡乱点头应了一声，那人又开始和母亲寒暄，好在他家的楼层并不高，没说几句就到了。

电梯门一开，江明快步走出电梯，到拐角时他回头，想看看江母，江母刚踏出电梯，而在她的身后，那青年却将身体探出头，眼见着江明回头，他朝着江明挥手。江明因为他的举动感到古怪又恐慌，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朝对方点点头，飞速钻入拐角。

拐角处的江明并没有直接走到家门口，在听到电梯门合上的声音后，江明探出脑袋，正好和江母撞在一处。江明吓了一跳，而江母只是向后微微仰头，她盯着江明：“你在闹什么？”

江明看向江明的身后，电梯探出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对方大约是走了。江明松了口气，听着江母的问话，他缓缓开口：“妈妈，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人有点问题啊？”

“什么问题？”江母的声音平静。

“唔……说不上来，感觉他……”江母迟疑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说话间，家门口已经到了，江母打开大门，却并不直接走进去，而是站在门侧。

“不奇怪，他喜欢你。”

“啊？”

平静的声音说出惊人的话，江明嘴巴微张，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江母。他觉得江母似乎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江母的脸上很平静，如同她的话一般，不是调侃，不是疑问，只是单纯的叙述。

“我……”江明不知该如何开口，这句话在他的心中激起极大的波澜，这种波澜远不是一个人普普通通的喜欢能够带来的感受，潜意识中，他认为江母这句话的背后还有着巨大的深意，只是这种意义让他害怕，本能地去逃避。

江母开了口，却不多说，她伸手在站在门口的江明背上推了一把。“别想了，先进去吧。”

入目是餐厅，往前几步绕过玄关柜就能看见客厅，布艺沙发、沙发背上铺着的毛巾，大理石的茶几……一切都和原来一样，是他离家前的模样。江明走回房间，推开房门，被子已经铺好了，还是他离开前的那床被套。江明将行李箱靠着衣柜放好，他扑倒在床上，被子上是一股清香，带着晒阳光的味道。他扭头扫视一圈房间，书柜里的书，书桌上的摆设，床头柜上的东西，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不曾改变的位置和熟悉的香味让江明的心安定下来，他趴在床上，就想一直这样躺下去。

一只手搭在江明的后背，江明猛地回头，才发现是江母走了进来。江母开口询问：“晚餐吃什么？家里没菜了，我要出去买菜。”

“都可以。”江明说。江母也不再多问，退出房间为江明关上房门时突然出声提醒，“我出去后，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一些熟人也不要，没有人会是来找你有事的。”

江母的话很奇怪，可是她叮嘱的神色很是认真，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江明，江明的脑袋顺着点下来，没有问出一点问题。

房门被关上，不多时，大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江明拉开房门，探出身体仔细倾听，客厅里和餐厅内静悄悄的，江母已经离开了。他合上房门，这次顺便上了反锁。

江明走到书桌前，他打量着自己的房间，看见三本明显有别于其他书本码放着的书，比起其他的书，这三本似乎要更加突出些。江明伸手抽走三本书，露出书后紧贴着背板的黑色笔记本，他抬手将笔记本拿了下来。

厚厚的一本，江明翻开查看，里面是他的日记。他迅速地扫了一遍，日记大约是截至他出意外的前一天，里面的内容平平淡淡，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江明合上日记，从医院醒来的第一眼，他就看见了守在他身边的江母。江母告诉他，他出了车祸，摔坏了脑袋，需要在医院好好休养。当时他的脑子晕得厉害，在江母说完话之后，又睡了过去。

梦中光怪陆离的场景闪烁，不安的梦境迫使他再次清醒，这次江母并不在病房内。病房内除他外一个人也没有，江明试着起身，轻轻一动便带起一阵强烈的眩晕，他又重新躺了回去。带起的动静似乎吵到了病房外的人，李医生推门走了进来。江明仿佛陷入半梦半醒的情境中，半眯着的眼睛映出李医生焦急的模样，在他的身边来回走动。

江明又睡过去了。那段时间，他几乎都是在睡梦中度过，梦中诡异的场景不停变幻，在每次醒来后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江明一度分不清两者的区别。好在李医生开的药有效，那些古怪的梦境逐渐消减，江明也能踏实地睡个好觉。可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消失，那些车祸前出现的场景有些太逼真，似乎就在之前发生，让江明不得不来查验一番。

他的日记里并没有记录那些梦中的事情，江明的手指停留在截止日期那儿，他的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庆幸还是惋惜。

书桌响起两声震动，江明看见了右侧自己的手机。摆在角落里。医院不许江明玩手机，说是对恢复不好，江明并不理解这样奇怪的规定，只是手机被江母收在了家中，那段时间里的大部分时候又都在昏迷，而后面的时间……他确实是习惯了没有手机在身边，回来后也没能想起来看一眼。

江明拿起手机，手机的电量充足，大概是江母在江明回家前为他充好了。手机打开，红色的数字跳进了眼睛，数量之多=大让江明吓了一跳，也不知道他休息的这一个月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点开聊天软件，班级群里面倒是静悄悄的，除了几条通知的消息，几乎没什么讨论的。但私信就不一样了，江明的手指下滑，好一会才滑到底下。如果他没估计错，学校里加过的人几乎都给他发了信息，询问着他的状况。而在他好友验证里的红点也同样不少，每个都发来了备注——是同校的学生，但不同班。

江明的脑海中蓦地滑过江母在楼梯间的话，“他喜欢你。”

奇怪的话印证着现在这奇怪的事情，江明手指在屏幕上戳动，他无法验证母亲话中的真假，可心中也免不了升起一股恐慌。

手指按在屏幕上不知道怎么回复，新的消息又探了出来，是他的发小徐一阳发来的。

【徐一阳：你回家了吗？我在楼下看见你家的车了。】

楼下？江明走到窗边探出脑袋，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楼下抬头向上看，与江明的目光撞上，发现江明后招手示意。他的手指了指手机，江明低头，看见他最新发来的消息。

【徐一阳：我上来找你。】

等江明再往下看，楼下的徐一阳已经不见了。江明走出房间，他站在大门前等待，门铃响起后，他先透过猫眼看了一眼，确认是徐一阳后打开了大门。

徐一阳站在门口却不进来，也不开口说话，他的目光在江明的身上转了几圈，最后落在江明的脸上，此时江明已经拿好了拖鞋，看着站在门口的徐一阳，奇怪道：

“呆在门口做什么？”

徐一阳这时开了口，声音还和以前一样，带着点懒散的味道，小区的刘大爷点评过他的这种说话方式，“没点精神气，一副小流氓的样子”，江明对此十分赞同。

徐一阳说道：“不要这么没有警惕心随便给人开门呀。”

江明纳闷，“不是你跟我说你要上来吗？我看见是你才开的门。”

闻言徐一阳笑了，他伸手在江明的脑袋上呼了一把，“当然，我没有关系，其它的不行。”

江明回身向房间走去，“你这话跟我妈说的一样。”

徐一阳的声音顿了顿，过了会才从后面传来，轻飘飘的，“江阿姨的话听一些是不错的。”

江明回头瞟了徐一阳一眼，他觉得徐一阳今天莫名其妙的，尤其是嘴里说的话，结合起江母的那些话，他心中不免产生怀疑。不等这些怀疑发酵，徐一阳不怎么正经的声音再次响起：“江小明，你这一个月不在，哥可想你了。”

江明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满嘴的放屁，经过徐一阳一点，江明又想起来那一个月的医院生活，从头到尾可不见徐一阳的影子。想到这，他说出口的话也忍不住带了点怨气：“你想也没看到你来医院看我啊，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没手机没游戏我都要无聊死了。”

话虽如此，江明也不是真要将怨气落在徐一阳身上。他也知道徐一阳的情况：徐一阳人虽然不正经了点，但成绩非常好，他家几代都是做教师的，称得上书香门第，因此对教育这块十分注重。徐一阳的压力也不小，况且马上就要高三了，徐一阳教师家里两点一线，反而是正常的。

“学校放假了？你今天这个时候在家？”

“唔 ……”徐一阳突然伸出手摸上江明的头，江明被他的动作惊得后退一步：“你做什么？”

“看看你的脑子摔坏了没？”徐一阳说着收回手，他的目光担忧，好似真的在为江明的脑子担心，“现在是暑假啊。”

江明恍然，他从医院醒来后，他并没有接触过手机，而每天呆在医院里，医院里一些人和事就让他够心烦了。就这样从醒来到现在，他竟然没有关注过时间。他再次低头打开手机确认时间，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八月的末尾了。江明回头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这车祸出的不好，平白浪费了一整个的暑假。

身边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停，江明扭头，发现徐一阳正在翻看自己书架上的书。他的手在书架上移动，正好挪开那本压在日记上的书，漏出了里面的黑皮。

徐一阳挑眉，伸手将日记本取了出来。日记本敲在江明的脑袋上，徐一阳晃着手里的笔记本，对着江明的视线作势要翻开，口中念叨着：“藏得挺深啊，让我看看有什么秘密。”

下一秒，江明从桌上蹦起来，劈手夺回日记本，口中斥责着徐一阳的行径：“你太坏了，你怎么能把人家的东西随便就拿下来，拿下来就算了，你还随便翻……”指责的话未尽，徐一阳趁他不备又夺过日记本，“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还同我说这些……”他一面说着，一面又要翻开日记。

江明急了，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跳着去抢夺徐一阳手上的日记本。江明的身高并不低，一米七七左右的身高，奈何徐一阳比他更高。身体向后一仰，手一伸，另一只手还搂着江明的腰，不让他好随意动弹。江明只能贴着徐一阳的身体，几乎是爬在他的身上，努力伸手去够那本日记本。

“徐一阳！你这家伙，快给我！”江明咬牙切齿，“我跟你说这个东西你不能随便看，一起长大也有**好不好！”

徐一阳却不理江明的话，他用手掌卡住书本，拇指撑开书的底部，眼看就要翻开……这时，门外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江明扭头，是江母回来了。似乎是一进家门就直奔江明的房间这来，菜篮都还挎在左臂上。江母看着面前两人粘在一起的姿势，眉头皱了起来。江明连忙从徐一阳身上下来，日记下一秒就被重新塞回到江明的手中，徐一阳的脸上是端正的笑容，这是他一贯面对其他人时自动带上的面具，江明是这么形容的。在江明看来，徐一阳就是个混混，不正经。可这家伙贯会伪装，不少人都觉得他是个老实家伙。

“江阿姨。”

徐一阳的声音温和，身姿挺拔，又恢复成了他学校内学霸的做派。江明只觉得他做作，他瞪了徐一阳一眼，将日记向身后位置一丢，回答江母的问题：“ 我跟徐一阳闹着玩呢。”

“别磕着头了。”江母叮嘱了一句，离开时招呼着徐一阳：“晚饭，小徐也留下来吃吧。”

“好的，谢谢阿姨。”徐一阳的脸上是得体的微笑，这笑容在江母转身离开后就变得扭曲，他捂住左肩膀，吃痛地看着身边的江明：“你砸我做什么？”

江明冷哼一声，“你刚才玩我呢是吧。”说着，他抬手就推着徐一阳往外赶，“去去去，先去客厅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干嘛？做贼呢？”徐一阳嘴上玩笑着，顺着江明的力道走出门，门在他的面前“嘭”的关上，“咔擦”一声，是房门被反锁的声音。

徐一阳靠在门板上，手臂下垂时不时用手敲响房门，声音如同念经般叨叨着“好了没？”，如此重复几遍便会得到房内不耐烦的回应。听到江明的不耐烦的回复，徐一阳忍不住发笑，漾开的笑意在见到餐厅的人时戛然而止。

手掌撑在门板上将身体带离房门，徐一阳直起身子，视线同江母相撞，而江母神色平静。两人对视的时候，客厅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半晌后，徐一阳率先有了动作。他的嘴角重新扯出笑容，嗓音清朗：“江阿姨，我来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