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都市现言 > 一场婚姻 >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一场婚姻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作者:黑象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4-03-25 23:56:32 来源:文学城

李爱蓝在欧阳嬅的婚礼中不发一言,放下礼金后,她即刻乘车离开了松江,但并没有回到静安。她转又去了宁波,并在那里住了两三天,从宁波回来后,大约只是又过了半个月,她启程准备前往天津。

在天津租住房子不便,现下也没有一定的安全。于是李文树请李成笙去办,最终买下李成笙友人在天津的旧房,正好在一所警署旁,那是一座两层的洋房,去年刚翻了新,只是狭小一些,但与“破旧”并无关联。警署旁有一间西洋人开的咖啡馆,和一个常年帮人擦皮鞋的摊位,听到这里,李爱蓝即刻说,那么就住在这里。

但是,李成笙回复道:“暂且无需还房款,这位友人最近热爱买卖证券,这方面,他欠我一些借款没有还清,以此相抵,请爱蓝安心居住。”他当时居住虹口,长久不来吃一顿饭,这些话,是他通过电话转达的。

李文树听了电话,隔日,仍托银行转出一笔私账到他的账下。李爱蓝关心的从不是这样的事,她总是看着鸳儿,她想,她绝不能带这样的鸳儿去往天津。她想要一个斯文、镇定的女孩相伴,而不是瘦弱到让人感到惶恐的这具身板,于是首先,她告诫鸳儿大胆地吃饭,并且送了她一些相对于宽松的洋裙,当然她并没有穿过,只是因为放久了,颜色不喜爱了。然后,她告诉鸳儿,必要时,她的头发可以剪短一些,不要梳成圆髻,那样看起来就像结了婚的女人。如果她愿意,她会给她钱让她剪头发,剪到肩头下,梳成麻花一样粗又油亮的辫子,这样符合她的年龄,而且普通的女学生流行这样。

鸳儿说道:“爱蓝小姐,我并不是女学生。”

李爱蓝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请个老师给你,你识字——是的,你识字,但是你不识话,你不知道我话里的意思,绝不能有些话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去理解,然后你再去做,这简直是浪费人的生命。我最好请个洋人,或者会说英文的中国人,你不用会许多,但要听得懂,说得出一些。”

对于去天津这件事,鸳儿似乎算不上心驰神往。在职位上,她可以说是上升了,自此,她不用做摆碗、浇花,开门这一类琐事。天津的房子雇佣人,她不算真正的佣人,自然也不可能被称为“小姐”,所以比她年长许多的佣人嬷嬷权衡之后——唤她“鸳姐”。

李爱蓝离开上海的那天,玉生从在南京带来的其中一口箱柜中取出来一把摇扇送给李爱蓝。玉生交代梅娣放在她的行包中,由鸳儿拿着乘了车,李爱蓝只知她送了她东西,但不知道是那样一只绿翡翠手柄,绸丝网面的摇扇,轻轻一摇,摇来千万缕清风。天津的夏季闷得让人大汗淋漓,但她忘却了那一把摇扇,一直到后来被夺走了,她才知此物珍贵。

李爱蓝抵达天津的第三天,信写来了。

天津的住房还没有接电话。她写了信,表达一些重要的不便,如电话、没有陶瓷浴盆,抽水马桶,和长衣镜,李文树只粗略阅过,这些到底是即刻就能托人办好的事。但是最终有一件令人不解,她注道:“我在天津还需要一辆车子使用,请您再买,我会还您钱。”

李文树冷笑出声,玉生正卧在他的身旁。

玉生在看博尔先生写的报纸,报纸是和租金一起送来的,那上面是“歌颂和平”的一些内容,她发现自己渐渐可以看懂一些英文,但是还不会说出口。

忽然,玉生听见他用英文说了一句道:“下贱的人。”

她听懂了,是因为她上一次前往万红的绸布店时,听见一个洋人这样骂自己的情妇。

李文树却认为她不会明白。

于是他没有望她,只是他发觉她在注视他,回过脸,微笑道:“没有睡,太太。”

没有询问他,但玉生明白他原是在嗤笑那个让李爱蓝索求自己的兄长,让其为之购置车子的男人,即是姓闫的人。去到天津后,她与他仍有纠缠,不久后,闫四也去往天津求学,不足一年,他退了学,在天津又忙起走私烟草的勾当。

炎夏真正到来,进入最热的那几日,玉生晚饭后忽然常常干呕。终于有一天,李文树请了西医到家,诊断过后,只是天气热,食欲差,进食少引起。

“叫芳萝的车子送他走。”

李文树正与人在前厅说话,于是暂且未过问诊断的结果,只是淡淡地吩咐了梅娣。他面前,坐着一个在银行埋头近三十年的高等职员,他要离开银行,原因是银行新雇用了三个留过洋的人,他认为他们没有一个人尊重他,并且薪水也一定远远高于他。

他姓李。虽然相隔太远,但是他和李家的人长着同样浓郁的眉毛,说起话时常紧皱,时常高挑,在李文树看来仿佛不是认真谈话的表现。

李文树道:“那么你想怎么改变这件事。”

李文树应当叫他一声“叔叔”,但也可以不必这样叫,追溯起来,是遥远到一百年之前的血缘。所以他只记得他的名字——李润。在银行中的职位,他被称作“李部长”。

李润仍然回答道:“我想,那个尖耳朵的年轻人不该做我助手,他有胆识,但没有应用这份胆识的能力。”

“为什么——你是说冯家先。”

他认为李润的记忆力并不好,或者他惯于为别人起绰号,还有另一个他新雇用的会计,叫做绍新,他也从没有听过李润唤过“绍新”这个名字,只是称呼他为“长鼻子”。

李润不换称呼,注道:“尖耳朵,当然,我不是说耳朵尖就不听话。经理,你应该知道一件事,两天前,我让他给我倒两杯茶水,他不情愿,最后倒了两杯碧螺春。”

李文树道:“我不明白你要表达什么。”

李润道:“那杯茶水,是要给一个存三十万元的太太喝的,他却不去取放得远一些的龙井,他如果留洋回来,家境良好,自然知道什么茶给什么人喝。他如果没有识人之能——”

李文树断了他的话头,道:“倒茶,最好是由行员小姐做。”

李润道:“我想送他一个机会。”

李文树道:“你的会客室,龙井应该放在桌子上,为什么会放得远一些呢。”

李润暂不回话。

过一会儿,他又说道:“冯家先,他二十五岁吗?我当年来银行时,那时还是表兄任行长,我也是二十五岁。他实在是勇敢,也聪明极了的人,我敬佩他,记得他的话,他曾经说过,银号要多多招揽年轻人,因为对于钱财,年轻人才有足够的干劲。我如今年老,有时白天看账还要挑灯,所以我那份辞呈,也是挑灯才写下的。”

李文树听人说话,要将双眼都放在人的面目上,一动不动,耳朵也细细检阅过传进来的每一个字。于是他听见李润的回话,只是思索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今天他第二个送走的客人——是李润。芳萝的车子预计快回来了,但他仍让梅娣去唤远一些的,住在外面的汽车夫。在等待的这段时间中,他没有同李润说一句话。鸳儿去了天津,家中新雇一位年轻的女孩,非常沉静,只是低着头上茶。

“经理,我自己坐车罢。”

这时,梅娣回来了。她笑脸依旧,仍唤他道:“李老爷,请您出来坐车。”

他如果双腿不便,拄上一只玛瑙石头的长拐,那么就完全像一个老爷了。因为他还穿着有些旧式的丝质长装,领子和袖口做了黄颜色。

梅娣送他出去,说道:“您现在住哪了呢?”

李润道:“没有什么,福州路——只是一栋老旧的小楼,归功于我太太省吃俭用。”

梅娣微笑道:“这里,您上车。”

汽车夫开走了。梅娣一直目送,直到望不见。

而后,梅娣回到自家太太的院子,今天仿佛十分漫长,忽然看钟表,不过午后时间。医生是午饭前到来的,于是诊断后写下的西药,要从午饭后开始吃。

西药吃起来不麻烦,不用煎服,不用守时,只需备一杯温水,她甚至觉得简单到有些怪异,见效之快也让人惊诧。不过服用四五次之后,她亲眼看着玉生的面目变得红润非常,甚至比新婚时更美貌,也不再呕吐了,食量也增进许多。

李文树对于玉生没有怀孕的这件事,非常乐意接受。自然,呕吐、食欲不振就是怀孕的这个想法是由安华姑妈提出来的,她说起自己虽然不孕,但见过怀孕的女人。她认为结婚不足一年,生育与否是不应该被讨论的事,但是仍要确认,如果属实,她要请那一个干净、得体的北平女人来照顾,那个北平女人年岁很大,但曾经照顾过王府太太的两个孩子。

“怀了孕的女人会有孕相。”

那一天,梅娣对玉生说道:“其实,孕相是臃肿的面貌,短圆的四肢,你看你自己,太太,你的手脚仍然很纤细。”

玉生淡淡笑一笑。这时她对“怀孕”这件事没有做出任何思考,她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如何做一个母亲,什么时候准备做一个母亲。仿佛那是和她完全无关的事。

但是,不久之后,真正有人怀孕了。

陈太太怀孕了——这是一个足以登报的新闻。她结婚七年,一直没有生育,没有人知道她是否为此忧心忡忡,只知她从不喜欢在聚会上提起“孩子”这一个话题,对于小孩和宠物,她一直也没有爱怜之心。她喜欢同李爱蓝交往,但是同时,她也常告诫李爱蓝,猫狗的毛发对女人的皮肤有一些损害。

她的妊娠反应非常厉害。孕吐不止,失眠,甚至大把大把掉头发。因此,她常招人来打牌,分散一下心力,在这上面,她竟不像往日一样付出许多,她渐渐地,会赢一些钱,或者不再输那么多。

苏姨太太笑道:“这是喜胎。”

如今陈太太听到这样的话不再冷下脸,因为这句话用在自己身上了。

玉生与她对面坐着,头顶的白灯冷冷地照下来,或者,只是因为屋内开了风轮的原因。她今日来了,到苏美玲的家中,玉生本为了赴她女儿怀毓的约会,怀毓莫名信赖她,要她看她的字帖,从前几日起,电话拨到李公馆来不下十个。而且赏完怀毓的字后,被劝说着坐在这张牌桌上的事先,玉生并不知道那位日本女人会来。

那位日本女人,戌富——今日戴着那一条水波纹的丝巾。似乎没有人请她,但她来了。

她扫视一圈,如同在绸布店中,接着挑一挑细眉,道:“坐满了。”

苏姨太太立即站起来。

“又得让我做东了。”

玉生扭身要走。戌富道:“对不起,李太太。中国人说“骄兵必败”,我想我上回赢了你许多钱,钱是赢了,但我败了你对我的好感——你因此不喜欢我。”

玉生想,她说得完全正确,但实在不能加上“因此”一说。玉生对这位女人的喜恶,与钱财的出入没有一点关系。

“我不会。”

玉生仍这样回苏姨太太的话。

这次,她要放她走。但是苏美玲说道:“李太太坐着,你——”

望向苏姨太太,苏美玲接着道:“红莲,你也坐着打罢,我因为腰椎酸痛又发作起来,不能长坐。李太太的出入呢,我包着,全当李太太帮了我的忙,好吗。”

戌富笑着望她。

玉生对那样一张粉墨笑面不予理会,只是坐下来,说道:“我不会打牌,只知愿赌服输,如果只想要赢,那不能说是“赌局”了。”

以此,她推了苏美玲的提议。苏姨太太最后坐下,不做东了,仍坐东面,她不将琉璃珠子摆上来,苏美玲家中没有。然后她说,不如就以现钱。

各自打开手包来看,陈太太拿出来一沓钱票,懒懒地看一眼,又放进去。唯独戌富没有,她端坐着,常常不动。

苏姨太太首战告捷,之后开始连着出庄。她忽然慌乱起来,扔出许多张好牌,有一张四饼,她扔出来后,胡了两家。玉生看向自己的牌面,似乎很好,同样叫胡的戌富太太,如果没有这最后一张四饼,可能要吃个死局。

玉生仿佛已明白如何分清输赢,这便是走向“赢”的第一步。接着,她又连胜两局,戌富太太冷笑说如果这回成败如何,都翻三番。

苏美玲道:“通常是双番。”

戌富太太道:“我们像是认三番。”

说着话,又扔出一张红牌。陈太太叫碰。她见状皱眉,耐不住“嗤”了一声。

陈太太冷冷望她一眼,又低下眼,道:“就认双番吧。”

四人轮着都打过一张红牌,苏姨太太正道:“要满堂红的。”

戌富上手摸牌,指腹之间,明了牌面。于是她一翻,一推,红了,细数番数,分到玉生这里,她执意要算三番。

陈太太咽喉不适,伸出手来要接杯温水,匆匆道:“不打了。”

起了身来,她换苏美玲坐下。

旁人还未开口,玉生只递了双番的钱给戌富。这位日本女人的眼睛显然扫视了一眼那几张钱票,然后再放入手包中。

“手气好。”

戌富太太的眼睛注视着苏美玲那双摸了牌便打出来的手,笑道:“连吃着我的牌,轮到我就吃一吃你的。”

说完,吃了苏美玲的索子。转手,扔出另一张索子,又让苏美玲吃了。

苏美玲吃了胡,推了牌面,整齐漂亮犹如排兵列阵,苏姨太太为她清算番数,一步步叫上去,叫到十二番,出了大动静,引得陈太太从长椅后转出身来。

最后,苏美玲笑道:“整二十八番。”

戌富太太道:“从前倒没见过这样的牌。”

缓慢无比地,她拿起手包来。

苏美玲道:“是二百八十元。”

戌富太太不再翻动手包,她将手包交给旁的佣人,那是她带来的人,有时给她撑伞,有时只为她驱蚊,戌富知道她的身体招蚊子,于是在夏季,戌富爱带她出门。

女佣人将手包中所有钱翻找出来,说道:“您请拿着吧,太太。”

苏美玲也不接,于是女佣人放在桌面上,直至苏美玲家中的佣人收了起来。

然后,苏姨太太提议,时间不早,就此收场。

但是戌富太太又提议,说道:“由我到李太太,再走一圈。”

玉生无声地,接纳了后者的提议。

戌富太太的鸿运仿佛逝水长流了。一圈将要走完,她再没能推下牌面,大红一场,只是听着别人数番数。对于这个国家,她尤其崇敬“风水”的文化,她坚信今日风水不佳,苦战无果,于是她小心翼翼追寻着在这方面占上风的苏美玲——只知坚守,但又失了防御。

忽然,后墙起火,她听见谁淡淡唤出一声道:“好了。”

只有这个人,声调不高,不慌不忙,也不叫“胡”,也不喊“赢”,仿佛无心恋战。她听见轻飘飘的推牌声,幸好,虽赢了,但牌面不是十分好。

但是她再没有一张现钱,拿什么去还呢?于是她望着她,这一位被称作“李太太”,但不完全像一个太太的女人,说道:“李太太,我写一张票面给你——”

“不要。”

她竟这样回了她的话。

戌富真切地听见她回话道:“太太,你可以把你的丝巾抵给我。”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