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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并不是来迎接我的。”
“啊,没错,老板。”
吴中的手臂上套着一个看起来就极度沉重的重型机械臂,这机械看起来有些过于沉重了,以至于他也不得不咚的一声让它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吴中看起来跟平时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仍然是那副轻松的样子,说话的时候也像是和平时一样随意的打着招呼:“老板你果然是知道啊,亏我还以为自己其实隐藏的很好呢。”
“其实您从第一天起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吧,所以才一直这样和我保持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事实上并非如此。”
“派你来的人很了解我,或者说很了解曾经的‘真视之眼’。”
简远闭着眼睛回答道:“用人类的话来说‘真视之眼’其实是很傲慢的,它看不到人类的存在。”
“之所以能察觉到你的异样,是因为有一个人跟我说,或许有时候也该看看眼前的一切。”
听到这句话,向生不可抑制的看向了简远,对方虽然闭着眼,但是他却感受到了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简远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向生觉得对方可能是想笑的。
“结果就连你也是监察机构的间谍啊。让开,吴中。”艾比向前一步,她拎着一个长条状的布袋,看起来里面似乎藏着一把刀,“看在这些年的份上,你不是我的对手。”
“别这么可怕嘛。”吴中眼睛下的黑眼圈很重,看起来还是那个整日躲在电脑后面的网瘾青年,但是他手臂上满载了弹药的机械臂却和他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但我本来也不必打赢你。”
“老板,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但是其实你现在很困很困吧,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被下达了类似于强制休眠的指令,会感到困倦也是自然。”
“老板你先走吧,我留下来应付他。”
“晚了哦。”
吴中的机械臂架设在地上,三角形的支架支撑住钢铁制成的地面,另外半截却抬起来指向了一行人。
“如果这里整体垮塌下去的话,你们还能逃走吗?”吴中似乎在笑,也似乎在哭。
机械臂亮起了刺目的红光,向生根本无法看清对面吴中的脸,但是属于人类的直觉却在向他疯狂报警。
被击中,不,就算是被擦过的话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闹剧差不多也给我快点结束吧。”
艾比抽出了刀袋里隐藏的刀刃,她像猎豹一样敏捷的扑出,几乎只是在一瞬间那银白色的光芒一闪,那半截看起来无比坚固的机械臂竟然就这么被齐齐斩断,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轰响。
被骗了!
艾比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相反她现在整个人的预感都在疯狂向她警示危险的降临。
“我可是爆破专家啊,为什么会觉得我把宝压在这东西上呢?”
按钮被按下了。
轰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艾比的脚下一空,但是她身手已经敏捷到了一个人类几乎不可能拥有的水平,竟然在空中扭身,硬是踩在断裂的机械臂上再度借力跳起,一只手抓住了尚未断裂的钢铁截面。
“老板!你们没事吧!”
麻烦了,看不到吴中在哪里,这里所有的光源全部损毁了,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
“我们没事,咳咳咳。”
回答他的却是向生,“老板好像确实已经睡着了,不过我和亚当都没事。”
“待在那别动!”
艾比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刀已经成了累赘,可惜了,她想。
尽管这段时间用起来一直很顺手,但是眼下的情况只能丢掉了,丢在这地方多半也没什么机会拿回来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她还是果断丢掉了手里的刀,两只手抓住截面翻了上去,朝着记忆中声音的方向爬过去。
“艾比,你还好吗?我好像闻到了血的味道。”亚当难得开口,自从克林曼死后他就一直沉默着。
“皮外伤,不碍事,现在塌成这样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用这个。”
向生的示意艾比往这边看,一片漆黑之中果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艾比摸索了一下,却摸到了一个类似于拉环一样的东西。
地上有暗门?
原本这里是全部都被钢铁的包裹所覆盖的,结果在发生了爆炸之后反而从封印之中露出来了吗?
简远不仅仅预见了吴中的反戈,甚至就连对方的反击手段引起的后果的已经计算在其中了吗?
不对,不会是这么简单。
向生想。
对方不会将逃跑的计划赌在爆炸可能发生的结果上,所以他携带了自己以及亚当在他的身边一起执行这个计划。
假如新联盟的人说的是真的,他的身上存在着同许愿机之间的联系,强烈的愿望让他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现实,再加上能够让运气向自己偏移的亚当,想要不发现这个暗门都难。
“从这下去。”
简远没睁开眼,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但是看着似乎是暂时从沉睡之中醒来了。几人也没再迟疑,眼下他们还身处监察机构的总部之中,虽然通道坍塌的厉害,但是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
“我来吧。”亚当主动拉开了门,第一个顺着门内的梯子爬了下去,底下竟然并非彻底的黑暗,虽然通道内已经破旧不堪,但浅绿色的示警灯仍然有一点点的亮度存在。
“你能自己走吗?”
简远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他闭着眼睛,把一只手搭在了向生的肩上,言简意赅道:“都闭眼,跟着我。”
几人互相把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就这样跟着简远一步步往前走,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不知道面前存在的可能是什么东西。
一开始的时候脚底尚且是坚硬的地板,听起来似乎有些像是人造产物,声音清脆又结实,但是随着一段时间过去之后,脚下开始变得越来越柔软,向生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黏腻的,柔软的,虽然感觉不到温度,但是却给他了一种近乎温热的恶心感觉。
再然后,那种感觉又变的十分不同了。
向生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冰冷的液体从头顶滴落在了他的头发上和脸上,带来一种令人难以形容的惊悚感,出于谨慎的考虑,他并没有伸手去触碰,就连抑制不住咳血和吐血的时候也没有伸手去碰自己的嘴。
与此同时,他觉得脚下的触感也变得更加黏腻,每一步踩下去,然后再抬起的时候,就像是被粘结在了地面上一样,让人心理实在很不舒服。
空气中的味道也是。
难以形容,像是在一片浑浊的恶臭之中混合了某些香到让人只觉得诡异的花香,如果可以的话,向生实在不想去呼吸这样的空气。
他们究竟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对,不能胡思乱想。
向生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受过的教育和指点,越是在这种可能存在诡异现象的地点,就越不能去深究那些神秘的存在,那些东西和人类并不相同,思维在某些东西的严重甚至是实体的,而只要轻轻的触碰,人类脆弱的精神几乎就会立即损毁。
如果现在仍然睁着眼睛的话,恐怕早就已经不知道疯掉多少次了吧。
但是简远却对这里十分熟悉。
这样强度的精神,果然说不可能是人类吧。
脚下的地板跳动了一下,向生脚下一软险些直接摔倒,旁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简远却直接扶住了他:“再坚持一下。”
他伸出手去,触碰到面前仍旧有液体残留的瓣膜,在上面仔细的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撕开。
“穿过这里。”
被挤在像是血肉一样的东西之间,就像是被再度诞生。
外界的空气是清新的,他们似乎已经穿过了漫长的地下回廊,来到了户外。
“继续走,不要睁眼。”
不知道究竟又走了多远,向生紧紧的拉着简远的手,简远的手很冷,冷的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机械,但是就是这双手带给他的安全感,却是任何人都没能赋予过他的。
不必担心在某日突然的病逝,也不必担心迷失了前行的道路。
简远会拉着他,即便他对于对方而言完全是一个病重的累赘。
和他的父母不同,和曾经亲近的姐姐也并不一样,简远不会抛弃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可怖又痛苦的世界上。
不管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又或者是出于怎样的情感。
向生都不会再松开对方的手。
向生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对于他的人生,没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了。
因为那是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对于他的期望。
但是人类并非机械,又怎么可能永恒不变。
总有人会离开你,也总有人会来到你身边。
为了父母的心愿,他停止了奔向死亡,挣扎着在这个世界上努力的呼吸着,拼尽全力的活了下去。
如果是为了简远的话,他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睁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