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第22章 22

收到潘拾七的消息时，姜翊遥思绪有些混乱。这些话明显是章聆箫让她传达的，他就回了个OK的表情，没去追问，免得为难她。

他不清楚，她的歇业究竟是当真有事，还是拒绝与他见面的说辞。至少在他心里，更倾向于后者。

他没想到她抗拒自己到这种程度，可一旦歇业，她就断了收入来源，对她的生活而言影响甚大。

翻来覆去一整晚，姜翊遥始终没想好怎么劝她不要因为二人之间的关系让她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没睡好觉的后果就是隔天只能顶着偌大的黑眼圈去餐厅。

老陈上了年纪，作息规律，外加勤于锻炼，每天早上都是精神最饱满的一个。

他一眼就发觉姜翊遥的不对劲，“昨晚做贼去了？”

“啊？”姜翊遥没睡醒，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老陈指了指自己的眼下，善意提醒他。

“哦，没睡好而已。”

“什么姑娘让你这么心神不宁，难得一见哦。”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行行行。今天取货是让小张去，还是你自己去？”

“说到这个，帮我告诉小张，他今天不用去了。”

“跟那位老板和好了？”

姜翊遥瘪嘴，“她要歇业一段时间，最近小张都不用再去了。至于什么时候恢复，到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他的。”

“什么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段时间我先让店里的甜品师傅顶上。”

“嗯。”

老陈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姜翊遥总觉得要是没有他，凭他自己这点半吊子水平，是根本撑不起这家店的。

他没告诉任何人下午去了哪儿，独自驱车去找章聆箫。他只想找个答案，不想再继续这么猜下去了。

猜来猜去的样子根本不像他。

抵达门口的那一刻，看着敞开的大门，姜翊遥心里的猜想终于被坐实了。

他低头沉思片刻，还是打开车门下了车。

既然都已经来了，总不能白来，他决心要找她好好谈一谈，今日就要将这件事落实了。

只是真正走到门口，他才看清里面的场景：碎了一地的锅碗瓢盆，四脚朝天的桌椅板凳，外加空缺的玻璃门和撒了满地的玻璃渣。

这副样子，显然是不可能再营业的。店门大开，单纯是因为没有门可以被关上了。

察觉到真相，他不自觉呼了一口气，感受到这段时间内心少有的片刻松弛。

但店被毁成这样，想必事情一定不简单。他此刻只想快点儿见到她，了解事情的经过，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眼看后门锁着，他只好从店铺外绕到了屋子的正门口，房门是开着的。可他不好意思直接走进去，怕冒昧打扰到章聆箫和她的家人，便独自站在门外等着，等人经过发现他。

没等几分钟，章聆箫穿着家居服从客厅走向厨房。穿过大厅时，隐约从余光中察觉外面似乎有个人影。

她不确定地朝门外瞧了瞧，果真发现了外头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姜翊遥插着兜，正百无聊赖地靠在白墙上吹口哨。他撇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出现。

章聆箫没来由的心虚，想着趁他没发现自己，先溜进厨房再说。步子还没迈出去，随即又想到，这是她家，她有什么好心虚的，便光明正大地向他走去。

直到她站在姜翊遥面前三步开外时，他才察觉她的存在。

看她的打扮和微肿的双眼，想来是刚起床不久。

“准备吃早饭还是午饭？”

“……”

“不说话是要直接吃晚饭？”

“午饭。”有段时间没见，不影响他说话带刺。

“走吧，陪你吃。”

他反客为主，先她一步进了厨房，熟门熟路的样子像是回自己家。章聆箫穿着拖鞋，慢慢挪着步子跟在后面。

她一个人吃饭，也懒得来回到客厅里折腾，直接就盛了碗饭在厨房间站着吃了。

“你吃了吗？”在姜翊遥的注视下吃东西，多少有点不自在，她不好意思吃独食，便客套了一句。

那人指了指腕间的表，“都快下午两点了。”

“哦。”

他换了个姿势站着，“店是怎么回事？”

“休息几天。”

“我不是说这个。是谁砸的？”

“……”

章聆箫没说话，继续嚼着嘴里的米饭。

“你前夫？”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前夫。”

“……”这回轮到他沉默了。

“七七跟你说的吧？”

“你别怪她，真要说起来，是我骗她说的。”

“我不怪她。她替我说了挺好的，那些破事儿我也不想再回忆了。”

“我……”看她这么坦然，他反而狼狈，“你打算怎么处理？”

“等拿到了他赔的钱，就重新装修一下。除了装门费点儿功夫，其他东西采购起来用不了太多时间。”

他想都没想就说道：“装修的事我替你办吧，之前我们家餐厅的装修是我自己盯的，还算有经验。采购餐具什么的，我也有渠道，总之一定能办妥。”

“欠你的单子后面我会补上的，你不用这么担心。”章聆箫瞄了他一眼，夹了一小块儿排骨到碗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竟然以为他是为了催她的单子，才出手相助的吗？

“姜翊遥，你不用同情我。”

“……”

“我过得挺好的。我有手有脚，所有的事情都能靠自己解决。你要是爱心泛滥，不如去帮帮贫困山区的孩子，他们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实在不方便就去救助身边的流浪猫、流浪狗。有很多地方都比我更需要你的同情心。”

“我不是同情你。”他的声音难得没有任何色彩的低沉，仿佛大提琴的琴弦在她耳边震动。

“我是觉得心疼……”

章聆箫的眸子中迸射出诧异的火花，手中的筷子因为不稳而掉落在地上，和坚硬的地砖碰撞，砸出“叮咚”的声音。那声音又砸到了她的心上，让她的心不可抑制的颤动。

她正欲弯腰拾起筷子，姜翊遥先她一步捡起，放到水龙头下仔细冲洗了一遍，用抹布擦干后架在了她的碗上。

“既然你听过我的故事，就别说这种话了。”

“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千万别多想，你也不用在意我的想法和感受，但是别躲着我。”

章聆箫不是故意躲他，只是不想连累他，更不想博得他的同情，那对她而言无疑是种伤害。

可他还是说中了，她的确是在躲着他。

她心中陡然升起没来由的委屈，抿着唇忍了良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流下了泪珠。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被他误解。可她不知该从何解释，只能任凭他继续误解下去。

越想越委屈，泪水便流成了河。

姜翊遥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把她给惹哭了。

她一直是个坚强独立的人，他究竟是说了多么伤害她的话，才能让她如此难过，卸下保护层放肆在他面前流泪。

哄人的经验他的确不多。

以前和柳橦在一起时，两人很少吵架。她是行动派，遇到任何问题，第一时间都是想办法解决。至于眼泪，在她眼里是逃避问题的工具，一文不值。

当真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才勉强挤出几滴眼泪来，可他随便说几句，笑容便会重新出现在她脸上。

她原本就是个爱笑的女孩儿，而他当初沉迷的，大概就是她永远阳光开朗的笑容吧。

章聆箫低着头，用手指拭去不断掉落的泪珠，姜翊遥赶紧抽了几张纸递到手中，手足无措地安慰道，“你别哭啊……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哭多了伤身体，你还是要保重身体……”

他的嘴忽然成了缝纫机，哒哒哒哒响不停，比唐僧念经还让人头疼。至于说了什么，后来她没仔细听。

其实章聆箫都快想不起来有多久不曾流过眼泪了。

宫外孕手术后，医生告诫她要注意自己的心情，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要保持心情愉快。所以即使生活中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也没哭过一回。

她很明白，从此以后，眼泪再也没有任何用了。除了让她在意的人心疼之外，只会徒增负担。

今日这回破戒，连她都没有预料到。在眼泪落下之前，她甚至以为自己早就丧失了哭的能力。

看她的眼泪没有要收的趋势，姜翊遥急得手心里满是汗珠。想起泡泡哭闹时，蒋令就会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背，他小心翼翼地缓缓将手伸向章聆箫的肩头。

他试探性地轻轻搭在上面，手几乎是腾空的状态。片刻发觉她没有抗拒，才敢让手掌完全接触到她。

掌心贴在她的肩头，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则有节奏地轻敲，颇有要哄她入睡的架势。

可惜他不明白，越是难过委屈的时候越不能安慰。一旦给予安慰，那委屈便有了倾泻的出口，一发不可收拾。

姜翊遥就站在章聆箫的身侧，又因为肢体间的接触而拉近了距离，她半个身子就在他的臂弯里。

她无从考证，究竟是哭得昏了头，还是因为在他身边找到了安全感。此时此刻，她只管靠在他的手臂上哭到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