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第16章 16

章聆箫如今很少有那么一刻如此期待某一天的到来，她现在只是活在当下，过一天日子算一天的，不再去想以后。

这日却醒得极早，又早早起身做起蛋糕，甚至不忘将自己收拾一番。临近中午时，便时常朝门口张望，看看那辆熟悉的车何时会出现。

吃过午饭，寻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走到柜台里倒了把豆子磨起咖啡来。兴许是心情所致，手上的动作也比往日快些。

艳阳高照，周围的老邻居都在午睡，四周显得异常安静，脚步声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章聆箫加快速度最后转了几下手磨咖啡机的柄，正好赶在人踏进店门前做个收尾。

她满脸笑容地看向店门外，想给姜翊遥一份惊喜，不料和她对上眼神的并非是她心中所期待的那个人。

甚至连性别都不对。

她手中的器皿重重砸在吧台上，和大理石碰撞后发出刺耳的声响。索性距离不远，只是落得重了些，倒没摔坏洒出咖啡粉，算是幸运的。

笑容顿时凝固在了章聆箫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神色和些微抽搐的嘴角。握着拳的手压在台面上，关节因为用力而渐渐泛白，她努力克制着心中汹涌而来的情绪。

曾经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和那群人有任何纠葛。可事实证明，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她的想法总显得那么天真。

她没从柜台中走出去，对方也未踏进这扇门，两人都只是停留在原地不动，像是约好了一般保持距离。

章聆箫的上下牙摩擦了两番，唇齿之间皆是怒意，“你来做什么？”

“箫箫……”

“别这么叫我，我觉得恶心。”

“箫……章小姐，我能进来吗？”

“不必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她从柜台中走出来，走到离对方两三步的距离便停住了脚步，“请你离开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

意识到她下了逐客令，对方的语气忽而变得急切，声音也跟着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你，你能不能别着急赶我走？”

“求我？这两个字我担待不起。”

“我们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

“你们走投无路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是我害得你们走投无路了？”她怒目圆睁，嘴唇比平日里更惨白了几分。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你害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大概没想到她如此咄咄逼人，那人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大概是被逼急了，对方向前迈了一步，生怕直接被拒之门外，却没想到这一举动愈发惹怒了章聆箫。

她残存的一丝理智提醒自己，若是动起手来，不但理亏而且占不到任何便宜。

纵使穿着宽大厚实的卫衣依然能看出纤细的四肢，她伸出细弱的胳膊从角落里抄起把扫帚就往那人的方向扫，逼得对方不得不向后退出门外。

眼看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要抓不住了，情急之下那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膝盖敲击地面的声音远没有刚才咖啡机砸在台面的声音那么响，可这么一下却彻底让章聆箫疯了。

她双目失神地看向远处，脑海里炸开了锅，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好不容易挣来的平静生活，怎么是别人轻易说打破就能打破的。

命运还真是从来都不肯眷顾她。

见章聆箫没反应，那人像是抓住了机会，赶紧说道：“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听别人说你开了家小店……”

正当那人声泪俱下，想把先前准备好的说辞一泄而出时，一道成熟清冽的男声及时将其打断。

“怎么回事？”

他开着车离这儿百米远的时候，就隐隐看见里面的情形，觉得有些不对劲。等他把车停好，便听到店里面传出不小的动静，险些以为是里头有人在吵架。

走近一看，场景比吵架更骇人。

一位头发半白的妇女跪在地上，双手攀在章聆箫手臂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说些什么，似乎自己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章聆箫目光呆滞，对面前的一切充耳不闻，仿佛所有事都与她无关，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姜翊遥脑子了飞快蹦出了几种猜想，但看章聆箫那副模样也来不及再细想，就自作主张地插手了。

跪在地上的人顾不得脸上的脏乱，率先回过头去。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姜翊遥不自觉皱了皱眉。

瞧那女人的模样，不过就是和他们父母差不多的年纪，这一头白发实在是超越了年龄而太过扎眼。

听到姜翊遥声音的那一刻，章聆箫心中如释重负。她内心像是笃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他一定会无理由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他眼神投向她，没理会地上想要张嘴的人，“我来取货，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去给你拿过来。”她顺着他给的台阶逃离了灾难现场。她多一秒钟都不想再和那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那只会给她窒息的感觉。

姜翊遥自顾自地走进门去，冲柜台里瞄了一眼。咖啡粉早已磨好，他会心一笑，又怕笑得太过放肆，随即将笑容收敛起来，转而将脸对向门外。

“阿姨，有什么话您起来说。这么跪在门口多难看啊，影响别人做生意不是？”

阿姨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和章聆箫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可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所求之人也不在，再跪下去就不像样了。

只是头先膝盖那么一磕，外加在地上时间久了，腿难免有些麻，一时之间她站也不是，起也不是。

这一幕被姜翊遥看在眼里，但他却丝毫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能让章聆箫如此愤怒的人，除了他之外，还真是头一回见着。事实上，那种愤怒比对他招惹她的时候更甚，或许是早已愤怒到了极致。

章聆箫从隔壁的烘焙室里将蛋糕取出来，满满一整个托盘。本想磨完咖啡再装盒，没想到被这一出扰乱了计划，耽误正事。

她语气中有些抱歉，“我还没来得及装。”

“没事，我帮你。”

“我去拿包装盒。”

包装盒就在柜台下面的橱里，她走得着急，一不留神磕到了吧台的角，腿疼得直哆嗦。也顾不得揉几下，就匆忙走进去。

姜翊遥被她这一撞吓得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语气上却不敢太严肃，“慢点儿，不着急。”

两人一人装盒，一人包装，不发一言，却十分默契。

章聆箫没有想同他解释什么，正如姜翊遥没有想去探究什么，空把那闹事的人晾在边上干着急。

见有其他人在场，她饶是再不要脸也不好再开口了。

总算把蛋糕装完，姜翊遥便提着满满一箱蛋糕上了车。没说再见，更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以为是他走了，那妇女终于坐不住了，试探性地喊了章聆箫一声，而她埋头擦拭桌子，依旧不给任何答复。

“阿姨，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别随意浪费了。”背后传来幽幽的男声，把她吓得一激灵。

姜翊遥只是去放东西，压根还没走，这下折返回来是她没预料到的。眼下这么大一摊子事，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一走了之。

只不过他以为，一定是关于孩子的事，所以双方才会闹得这么僵。

毕竟在他看来，她做单亲妈妈多半也是情非得已。凭她现在的条件，要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都尚且两说，再带个孩子，今后的日子恐怕是只会更难过。但她又是绝对舍不得不要这个孩子的，这份苦和罪便只能独自吞下了。

今日这架势，兴许是男方良心发现，所以试图来向章聆箫示好求和，而她早已铁了心拒绝。

可那人一开口，就打破了他一切的猜想。

“箫……章小姐，”女人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我听别人说你现在开了家小店，想着你或多或少能赚上一些钱，所以才想到来找你帮忙。”

“听您这意思，是想要来借钱了？”

“我……我们找遍了所有能找的朋友和亲戚，能借的都借了，实在凑不够，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找你的。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么胡搅蛮缠的人，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顺着脸颊一直淌到下巴上，而她却没有要去擦拭的意思。

“阿姨，我先打断您一下。”

姜翊遥长腿一迈，随意扯了把椅子坐下，“您说您来求人，登门拜访，两手空空，这恐怕就不合情理吧。”

“我……是我没想到，下回一定补上。”

“下回么，还是免了吧。再者说，您一上来也不说先关心一下章聆箫的身体和近况，不证实一下您所听到的传闻是否真实，就自说自话地把苦水一股脑儿倒给她，不像是个长辈应有的样子吧？”

他撑着下巴，笑容灿烂却透露着一股子瘆人，“您说您敢跪，别人也不敢接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