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第14章 14

满月派对之后，姜翊遥一连几日都没去餐厅，甚至都没踏出家门几步，去的最远的距离就是下楼扔垃圾的那段。

待久了总觉得闷，他实在忍不住想出去散散心，这才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上了街。

开着车窗在马路上兜兜转转，找不到合适的目的地，他就任由油门和方向盘带着他四处奔走。不知不觉中，就驶上了一条无比熟悉的道路。

姜翊遥不知道，那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心之所向，但他不愿意去深究。

萧瑟的寒风吹上脸颊，让人清醒不少。水稻早已进入收获的季节，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色彩。

章聆箫听见引擎的声音，抬头向外看了看，又反复确认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再度看向从车上下来的人。

“小张刚刚来过。”她坐在吧台边的椅子上没有起身，没任何要迎接客人的意思。

姜翊遥反而觉得自在，闲庭信步地走到吧台前，眼神在玻璃橱柜里的蛋糕上流连，“我不是来取货的。”

“那你来干什么？”

他们之间除了生意，没什么其他交情。

“随便坐坐。”

“座位有限。”

“我付钱还不行吗？”

章聆箫完全不客气，用眼神示意他，“要什么，自己选吧。”

“你还真不跟我客气。”

“我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跟你客气什么。”

“我最近惹到你了吗？”

“……”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语气就变得这么冲。明明上次一起吃饭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缓和了不少，可连续几天没见，又变回了最初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但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吗？可几天的时间什么时候能称得上太久了呢？

见章聆箫不回答，姜翊遥只好耸耸肩化解这份无其他人目击的尴尬，指了指柜子里蓝莓模样的蛋糕，“就要这个。”

他驾轻就熟地掏出手机扫了扫旁边摆着的二维码，“再来一杯冰美式。”

话音刚落，就听见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传出一句“支付宝到账100元”。

章聆箫今早起晚了，上午匆忙赶完订的货，咖啡豆还没能抽出时间来磨。手磨的工具就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她刚伸出手要去够，听到声音，手就停在了半空。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把多的退你。”

“你请我喝这么多次咖啡，我也没付过钱啊。”

“你请我吃饭也没收钱，还是请我们两个人。”

“至于算得这么清楚吗？大概差不多就行了。”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更何况我们。”

姜翊遥见她收回手留在空中的手要去拿手机，一着急想伸手阻拦，指尖将将接触到她的手背，脑海里一个激灵立马又将手缩了回来，愣愣地说了句，“抱歉。”

“嗯。”其实章聆箫压根没感觉到，甚至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算作回应。

姜翊遥清清嗓子，“我请你吃饭是为了赔礼道歉，两码事。再说上回你妈还留我吃饭，她也没收我钱。”

他探头冲里面望了望，没见熟悉的身影，“阿姨人呢？怎么今天不见她？”

“她今天跟朋友出去了，吃完晚饭才回来。”

“挺开心的。”倒不像是奉承，而是发自内心由衷的感叹。

“她这个年纪，本来就该开开心心的，拿着退休工资想做什么做什么。”

“现在的父母，工作上是退休了，生活里哪儿轮得到退休啊。操心完孩子的工作，就操心恋爱结婚的事，等真结了婚又要给人带孩子。总之就是没完没了。”

章聆箫手握着机器，将咖啡豆磨得咔哧作响，“听起来你挺有经验的啊。”

也是，他都做爸爸了，这一套流程估摸着是全经历了一遍。结合他那副悠闲的样子，怎么想肯定都不是他自己带孩子。

姜翊遥爸妈其实开明得很，只要他能有点儿正经事干，其余的统统撒手不管。更何况有以前那档子事儿，感情方面他们更不会去多加干涉。比起姜翊遥本人，他们更相信缘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这句话说出口，他或多或少有点心虚。往深了想，他最亲近的那几个人似乎还真是没被过多地干涉过生活。

“你倒是把自己撇得挺干净的。”

“你爸妈呢？我看阿姨也不是那种会插手你生活的人了。”

提到这点，她难免几分惭愧，“他们的确不会，要说也是我连累了他们……”

“父母和孩子之间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章聆箫没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她不想在一个谈不上有什么交集的人面前揭露内心的伤疤。很多事情，忘了总比想起来得好。不过他说起这话倒像是真的有感而发。

觉察到她没兴致往下聊，姜翊遥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都没问过你多大。”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嘛，看样子还真猜不出你的年纪。”

“是太老还是太年轻啊？要不你猜个数字我听听。”

“不不不，这绝对不能随便猜。万一把你说老了，我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说18这种太违心的数字，我又怕日后遭报应，毕竟你外甥女都上大学了。”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咖啡豆和刀刃间摩擦的声音显然小了许多，章聆箫睨了对面的人一眼。

“是睚眦必报。”

姜翊遥拿起叉子吃了口蓝莓蛋糕，他素来不钟情这些女孩子爱吃的东西，可自从认识她以来，好像每天都在和这些甜甜的东西打交道。

“我33了。”没人问他，他却自觉报数。

听到这个数字，章聆箫说不上有多意外。姜翊遥虽说偶尔有些不靠谱，可为人处世的细节方面多少能看出些成熟的姿态，并非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有的细腻和包容。

“我们俩差不多。”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差不多的话，是比我大点儿还是小点儿。”

“比你小一岁。”

“那按年纪算，你还得叫我声哥。”

“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对称呼有些莫名的执着？”

“知道你不愿意喊，不勉强。”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言语上又不好催促。她耐心极了，他倒有些着急，急着想喝些苦的东西解解嘴里的甜。

“你这个年纪，就没想过结婚？”

“我们什么时候熟到可以聊这些私人问题了？”她浑身是刺，抗拒这个问题。

他只是想找个人聊聊，一时之间忘了分寸，便自言自语般说了起来，“我以前还真想过。”

章聆箫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在滤纸上，提起一旁的尖嘴壶朝里缓缓倒水，没在意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以前想过什么？”

“想结婚呐。”

她满腹疑惑，从他的话中推导出这么个结论，“你没结婚？”

“显然没有嘛。”姜翊遥不知她是从哪儿看出来他已婚的，他明明浑身上下打扮得没一点儿像有妇之夫。

“那上回我听小张说，你给孩子准备满月酒……”章聆箫看着咖啡液滴答滴答从滤纸上滴落，清晰地记得自己没听错。

姜翊遥双手叠放在椅背上撑着下巴，一样看着滴落的液体，心里默默计数，哀叹着不知何时才能喝上这杯咖啡。

“他说的也没错，不过是我干儿子。”幸好不是因为他的形象，他庆幸。

这件事真不能怪小张误传，是姜翊遥总把“我儿子我儿子”挂在嘴边，惹得他们这群人都习惯性地说泡泡是他儿子了。

“……”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对我态度这么恶劣？”

“和有妇之夫保持适当的距离，有什么问题？”章聆箫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比先前利索了许多。

“当然没问题。既然现在你都知道我是单身了，不如我们恢复邦交吧。”

“成交。”

她答应得十分爽快，取下滤纸，挑了个大号的塑料杯，加了满满一杯冰块，最后倒入新鲜萃取出来的咖啡液。

不用她喊，姜翊遥已经跑到跟前，看样子是等着急了。

她会心一笑，将手中的杯子递过去，他尽力避开，手指尖的触碰仍然无可避免。

章聆箫知晓是她先前的反应有些过激，毕竟曾经给过他一巴掌，想起来多少有几分愧疚。再联想到后面几次他担惊受怕的样子，想必是真吓到他了。

姜翊遥担心地看向她，只见她模样淡定，没受到任何影响，他这才放下心来。

正想接过咖啡，章聆箫的手忽然向后缩了半分。

他以为是又吓到她了，却见她笑得微妙，带着几分未曾出现过的俏皮，“所以你为什么没结婚？”

“你先给我喝咖啡，我再告诉你。”

她将信将疑地把咖啡递给他，“这么冷的天还喝冰咖啡。”

“暂时还冻不死。”他摇着满杯的冰块，“你对我真大方。”

“现在可以说了？”

姜翊遥先用舌尖试探性地尝尝温度，浅浅一下，着实被冻到了。看样子，天气是真转凉了。

小口浅尝，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蔓延。

怎么每每谈及这个话题，都和甜腻的味道攀不上关系。

“理由挺简单的。”

“想结婚的那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