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暮色沉沉,府前空地却被火把照得通亮,一列列甲兵井然听调,依次向外跑去。
一辆宽大的马车急急奔来,在门前停下,陈夫人匆匆提起衣裙被人掺出来,
“快些!去书房!”
她催促着丫鬟,一路小跑,砰砰砰敲了几下书房的门,便径自推开进去,
“儿啊,怎的突然如此急着找我?我几日前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叫庄子里的家人给你留了信呀。”
陈洛川从案头铺陈的庞杂地图中抬眼,明亮的烛火将他的凤眸中的彻骨的冷冽照得清晰。
“母亲这几日不在庄子上,我竟一点消息也无。”
能对他将消息封锁得如此彻底,唯有天家。
陈夫人一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现在想来,此事确是奇怪,我与娘娘也不熟,从未在宫中呆上这许多日子。想辞行都被不软不硬地挡回来,竟像是……将我软禁了一般。”
“直到今日娘娘才忽然说宫中有些事务,不能再招待我,容我离去了。”
陈洛川默了默,执笔地手指倏然攥紧,一身沉黑大氅显得他面容格外冷峻。
“天色晚了,娘在府中将就歇一夜吧。”
陈夫人听出他不欲多言,忧心地望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那我明日……”
陈洛川抬起头,嗓音沉肃地打断了她,
“明日我便派人去庄子上收拾母亲日常要用的东西。”
“啊,这……”
“这段时日不太平,母亲便委屈些,住在府上吧。”
陈夫人顿了顿,有些不解,最终还是轻叹一声,
“好,全凭你安排就是。”
室内一时只剩蜡燃油花的哔啵之声,陈洛川沉默片刻,看向别处,状似无意,
“儿子近来娶了新妇,也该叫她在母亲跟前尽尽孝心。”
陈夫人已有些倦了,惯性地点点头便打算告辞。
忽然意识到儿子似乎说了个大消息,她停住脚步,目露惊讶,
“新妇?现在何处?”
烛火摇曳,青年抬指在地图上轻划几下,低眸掩住一丝厉色,嗓音幽暗,
“今日晚了,明日再叫她给母亲请安。”
——
“哎呦!谁缺德打我?”
将军府中,一个小厮起夜,忽然被粒从天而降的石子儿砸了脑袋。
他把石头捡起来,怒冲冲地左右看看,忽觉手感不对,石头上头竟还包了块字纸。
他狐疑地打开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连忙匆匆拿去通报给管家。
管家正在屋里对着烛台算账,他带着点嫌弃接过字条,一眼扫到尾,面色大变。
他霍的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最终攥拳咬了咬牙。
即使担心瞿夫人已经睡下,也还是硬着头皮赶到主屋求见。
主屋内
炉烟袅袅,夹杂着瓜果香气,满室清雅木器。
管家一路跑来,喘着气给丫鬟递个话,便老实立在门边等着。
这样大的事情,不是他有资格插话献策的。
床角银钩挂着软绡,瞿夫人头戴镶金灰鼠抹额的斜靠在榻上,手里账本垂在膝上,侧耳听丫鬟回话。
她的面色一点点沉下去,丫鬟觑见,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
“这个小贱人…这个逆子!!”
“五百两!!”
“你可知府中这月的进项是多少?”
瞿夫人气得想将手里的账本掷出去,“这月还算是好的,也只得二百两!”
丫鬟吓得扑通跪下,恨不能立即消失在屋内,大气不敢出。
管家苦着脸,垂手站在帘子外头,同样不敢吱声。
瞿夫人只觉头颅隐隐绞痛,头风又要发作,赶紧心中念佛,平复怒火。
“…去开库房,把我那只南海的珊瑚取出来。”
“我这点子嫁妆,迟早有一天都保不住,都填了他们瞿家的窟窿!”
瞿夫人咬紧了牙,眼前阵阵发晕。
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只是一个外室被掳;往大了说,将军府连小小山匪都不能震慑,简直把自家的脸面扔在地下踩!
管家得令,赶紧往外溜,生怕多停一刻触了夫人的霉头,白白挨骂。
“回来!”
瞿夫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呵道。
管家整个人一僵,艰难地转过身。
“此事……谁也不许叫公子知道。”瞿夫人揉揉眉心,“不许再叫他为了妇人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