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心白天跟在秦景身边,在另外的猎场,看那些皇子展示骑射技艺,没有闲暇来关注秦香絮,如今好不容易得空,便想着见女儿一眼。
她本以为夜晚,秦香絮合该待在营帐里,哪儿都不去,未曾想她差杜鹃去喊,竟得知女儿不在帐中的消息,便又派了几个心腹查探秦香絮的下落。
不查探还好,一查探,姚文心真是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的心腹告诉她,公主先是收了沈大人送来的兔子,情意绵绵地说了什么,然后又去了柳公子的营帐前,二人谈话间,柳公子似乎还牵了公主的手。
纵览古今,公主背着父驸马养面首的事不在少数,姚文心向来宠惯着秦香絮,若她真要这样做,她这个做母亲的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秦香絮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时把主意打到沈鹤知跟柳相闻两个人身上去。
姚文心承认,他们二人皮相都是极佳,确实招人喜爱,但再喜爱,这两个祖宗也不是能同时招惹的。
以他们二人的才华秉性,怎么可能愿意伏低做小,定然都是奔着做驸马去的,但公主驸马仅有一位,两人相争,必然要有个黯然落败的。
他日朝堂再晤,不就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吗,怎能不生事端。
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利落地跟其中一个断掉。
姚文心忧心极了,但秦香絮却始终不置一词,她以为是自己的语气重了,吓着女儿,便放柔了语调,委婉问道:“母后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觉得沈大人跟柳公子哪个更好。”
秦香絮小心地抬眼,觑了觑姚文心的表情,母后似乎很着急,问话的语气也比平时要殷切许多。
难道是母后起了赐婚的念头?
想来也是,母后都千方百计把她跟柳相闻分到一组了,自然是希望他们二人感情突飞猛进的。
但秦香絮如何能如姚文心的意呢。
她现在已经对选择柳相闻感到后悔了,怎么可能再来一句“儿臣觉得柳公子好”,要是这样说,只怕姚文心明日就要找秦景给她赐婚了。
秦香絮对上姚文心焦急的目光,顿了顿道:“还是沈大人好。”
听到这个回答,姚文心像是突然失去所有力气,肩膀一松,竟连端庄的坐姿也维持不住了。
秦香絮看在眼中,更觉得猜测无错,母后果然是起了赐婚的念头,不然她如此回答,母后怎么会这样失魂落魄。
姚文心虽在秦香絮开口前,已在心底做了准备,但真听女儿这样说,还是不免有些失态,仿佛日后沈鹤知与柳相闻的针锋相对已跃然眼前。
她借着杜鹃的搀扶,重新坐直身子,有些疲倦地问道:“你那香囊送出去没有?”
姚文心还是想尽可能地给秦香絮自由,若女儿与柳相闻相处后真觉不喜,觉得沈鹤知更好,她也愿遂了秦香絮的心意,叫她再择沈鹤知。
那香囊虽是为了柳相闻而做,但秦香絮既然有了更喜欢的人选,自然不必再给,转而送沈鹤知便是。
姚文心不免为她当初的决定感到些庆幸,还好她叫秦香絮绣的是些寻常图案,柳相闻跟沈鹤知都能送。
但秦香絮的回答,却让她的美梦瞬间破碎,她诚实道:“儿臣已经将香囊给柳公子了。”
秦香絮本以为告知姚文心这件事后,母后会很欢欣,谁料对方却是浑身一震,一副颇受打击的模样。
姚文心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向秦香絮,她沉默好一阵,才语气僵硬道:“你对柳相闻这么上心做什么。”
秦香絮不解:“不是母后叫儿臣送的吗,儿臣只是听母后的话照做而已。”
姚文心深深看她一眼:“以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听话?”
秦香絮没应声,只是拿明媚的笑容糊弄。
姚文心的手捏紧又松开,她在心中挣扎许久,终于是长叹道:“罢了,罢了,总归发现得不算迟,还来得及。”
秦香絮歪了歪脑袋:“母后您说什么?”
“没什么,”姚文心摇头道:“你以后不必常与柳相闻见面了。”
秦香絮喜出望外:“当真?”
但她随即又冷静下来,问道:“母后不是想给儿臣与他赐婚吗,怎么如今却说这话?”
姚文心见到她这如此高兴的神情,还能有哪里不明白的。
那会子叫秦香絮选的时候,双儿信口提的“为什么不选沈大人”,她只当玩笑去听,如今想来,只怕秦香絮心中早就已属意沈鹤知,只是碍于女儿家的羞赧不想言明,故而在她面前说要选柳相闻罢了。
她长叹一口气,道:“是母后思虑不全,逆了你的心意,才造成当今这局面,罢了,以后你的婚姻大事,便由你自己把持。”
秦香絮现在是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她没想到向来说一不二的母后,居然会让她自己做主,就推测般地问道:“皇兄今日在猎场表现如何?”
她想秦飞鸿定然是得了秦景称赞,所以母后的心情才这样好,给予她做主的权利。
提到秦飞鸿,姚文心脸上的笑意总算是多起来,“他近些日子苦练骑射,有了些长进,今日与大皇子比试,竟能平分秋色了。”
“你父皇见了很是欣喜,大肆称赞他一番,连柳将军也说他之前是少不更事,如今厚积薄发了。”
秦香絮知道,今日的比试代表不了什么,毕竟在骑射一术上,秦飞鸿总是逊于秦飞白的,她这个皇兄本事如何,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姚文心正高兴,她显然不能扫了母后的兴致,便顺着接下去:“皇兄的努力未有白费,如此是最好了。”
姚文心轻笑:“只盼他莫要得意忘形,不然明日变回原样,你父皇怕是会更生气。”
秦香絮跟着笑:“有母后在一旁劝导,父皇就算再气,也不会气到哪里去的。”
“可就算你父皇不气,总也要有旁的人气,”姚文心说:“也就是李贵妃未曾来,要是她来,只怕大皇子又要挨她斥责。”
她说着想起什么,感慨道:“那孩子也是可怜,自小李贵妃就对他百般苛责,以至于他生出那样阴沉的性子,如今想来,本宫竟是连他笑的模样都不曾见过。”
秦香絮轻拍了下姚文心的手,宽慰道:“他们母子二人如何相处,是他们的事,我们只管顾好自己便罢了。要我说,母后的性子还是太过仁善了,那秦飞白对皇兄使了多少手段,母后怎么还能心疼上他呢?”
姚文心不置可否,朝一旁站着的蓝玉道:“本宫与公主说了这许多话,有些口渴,上茶吧。”
==
那头,李凝艳看着身侧眼神阴鸷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倒了杯酒,“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真论本事,他哪里比得上您呢?”
秦飞白继承了父母的优越长相,有着一张俊秀的脸,眉目如画,鼻梁高挺。他的长相与秦飞鸿是有相似之处的,但两人不像的地方更多。
比如他眉间总是有股淡淡的郁结,以至于秦飞白整个人都透着股阴沉,纵然身边如何的热闹非凡,他也有着格格不入的冷淡。
如今面对李凝艳的话,他置若罔闻。
李凝艳知道他性格如此,成亲这些年来,他除了偶尔在床榻间,少有对她热忱的时候,所以即便他不回话,她也未有失落,只是将酒杯推得离秦飞白更近罢了。
就是这个时候,秦飞白突然用力一拽,将她整个人都拽到他怀中。
李凝艳愕然抬眼。
秦飞白表情未有波澜,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明明是这样情意十足的动作,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是冷淡的、寂然的、平静到仿佛在摸一件物品。
李凝艳倾躺在他怀中,对方侵略性的气息瞬间袭来,她已经人事,自然是适时地红了脸,一副娇羞模样。
但秦飞白却摸着她的脸,未有继续的动作,只是漠然地垂眼,说些伤人至极的话而已。
“就算再漂亮,没有用的东西,始终是没有用的。”
纵然李凝艳娇羞的面色骤然变化,他的声线也依旧毫无起伏,冷淡又疏离地道:“你走吧。”
他干脆地松开手,将她从怀中推离。
李凝艳想努力摆出个笑容,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那神色阴郁的男人始终未曾多看她一眼,她表情僵硬地离开。
李凝艳不知道秦飞白口中的无用,是指她无法生育,还是指她对他的大业并无裨益,抑或者是两者都有。
其实这样的想法,他一直有,她也一直清楚,只是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毫不顾及她的颜面,直接在明面上说出来而已。
她想,也许是今日柳同怀对秦飞鸿的那一句称赞,让秦飞白产生了危机感,担心他一直渴望的助力,就这样被秦飞鸿轻易夺去。
李凝艳当然知晓,他有多么想要娶柳玄灵。
但她的夫君、她的正妃之位、她孩子的嫡出身份,得是多么慷慨的人,才能毫无芥蒂地让出去呢。
她做不到,所以,她无法接受秦飞白娶柳玄灵。
可她也无法接受秦飞白对她的冷淡。
李凝艳未出嫁之前,明明也是京中盛名在外的才女,身边无数狂蜂浪蝶,可自从嫁给秦飞白,那些赞誉艳羡的眼神,便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逝去了。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由人,变为一个没用的东西的呢,李凝艳记不清了。
但她想,她不该是无用的,秦飞白想要柳同怀的支持,不是只能从柳玄灵身上下手。
她差遣小玉,唤来了李凝娆。
对这个妹妹,李凝艳是很满意的,她出落得漂亮,人也聪明。
最关键的是,她很听话。
虽然这些时日,李凝娆与往日不同,长久地闭门不出,但李凝艳相信她能完成她交代的事。
李凝娆捏住手中的药粉,沉默一瞬,抬头问道:“长姐,你真要我这样做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