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道歉的。”秦理嘴唇紧绷,瞪着蒋一南,就差挥拳头。
蒋一南不置一词,将陆今安等人补送来的礼物一件一件装进盒子。
“你不拆吗?”秦理等了半天,蒋一南一直慢悠悠整理礼物,并不理他。
蒋一南淡淡“嗯”了声,装完最后一件礼物,盖上盖子,想写个便签,手边没笔,她转身去床头柜拿笔。
秦理气的不行,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是来道歉的。”
“我接受。”蒋一南很平静。
秦理:……
“……那你就别搬走了。”秦理期期艾艾,可是表情、语气、眼神都是不想再见她。
蒋一南心中微微疑惑,见秦理明明很不情愿见她,又不得不来道歉,忽起了逗弄之心。
她停下动作,假装思考了下,“你舍不得我?那我在九龙小学隔壁租套房,你放学就可以来找我。”
“谁要来找你,要不是我哥逼我来,谁愿意见你这个,…总之你出卖我哥,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蒋一南微微叹息。
小孩就是小孩,三言两语就套出话。
蒋一南接了房中介电话,“…嗯,就那套,不用看了,地址发我,”秦理一听急了,一把夺过手机挂掉,“你不许搬,也不许搬我学校隔壁。”
手机被抢走,蒋一南也不生气。
她刚拆线,没力气闹腾,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这里离学校太远,我得租个离学校近点的房子,实在不行,我就去申请住宿舍。”搬走并不是为了躲他。
谁知话音刚落,刚才还凶巴巴的小孩,即刻撇嘴,“我哥说了,你毛病那么多,又不好相处,才不会去住宿舍。”
蒋一南:……
不愧是纪泽一带的小孩,说话跟他一样刻薄。
“秦理,你也快开学了,作业写完了吗?”蒋一南随随便便反击,顺手将长桌上的花瓶拿到浴室。
“你,”秦理的反应很大,比许多不希望开学的小孩还要大,冲着浴室大喊:“我告诉你,总之你别想搬走,这个,我不给你了。”
秦理拿起蒋一南放证件的卡包。
“这些都可以补办,一会晓阳就会来帮我搬东西,”蒋一南睇了眼小孩,将花瓶里的水倒掉,重新接水,“你确定还要留在这?”
张晓阳可是几次都想揍秦理的,别墅里这会没其他人。
秦理又急又气,突然说道:“我哥在你们学校附近有公寓,你搬去那里住,费用从我零花钱里扣。”
不止纪泽一有,蒋一南的公寓在他隔壁。
整个中学蒋一南都读寄宿学校,上大学,纪泽一将学校附近的公寓钥匙给她,说:你的纪叔叔让我来照顾你。
蒋一南只住了一年。
“我已经在那租了房子,”正说着,蒋一南手机又响起,秦理掐掉,又响,又掐掉,蒋一南脸色渐渐难看,“你这样很没礼貌。”
“你根本就不知道,因为你,我哥罚我做了一个暑假的卷子,做完十套又加二十套,马上就要开学了……呜呜呜……我还没练好‘上坡翘头’就要开学了。”
蒋一南:……
“哦~我明白了,你不是真心道歉,而是不想做试卷,想练车,所以才来找我道歉?”纪泽一还挺会治孩子。
手机锲而不舍,秦理呜呜接电话,“……啊?啊!好呀好呀。”
刚刚哇哇假哭,挂了电话就手舞足蹈,“你的房子被人买走了,人家不租了。”
“我难道不会重新找?”虽然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秦理义正严词(违心咬牙)说道:“是我害你受伤导致你被房东退租,所以你住宿问题应该由我承担。”
“你怎么承担?”蒋一南觉得好笑。
秦理想了下,“我可以拿出所有的零花钱给你买套公寓。”
港城房价可不便宜。这是谁家的混世魔王小少爷被纪泽一收了?
“小朋友,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蒋一南假装思考,“我记得你有辆K什么艾斯,就是车头定制丛林狼的那辆越野摩托车,送给我可好?”
“欺人太甚!”
秦理正太的声音喊出来有些尖锐,不过没有威慑力,他白嫩的小脸气的涨红,丢下东西就走。
蒋一南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落地窗光影西斜,张晓阳才匆匆赶来。
“一南,租房的事再说,我联系到9年前汐平公路的目击者了,我刚刚就是去确认这件事,我怕再出错。”
蒋一南瞳孔震动,一错不错地盯着张晓阳,急切地让他继续说下去。
张晓阳顿了下,“这个目击者不是当地人,而是个摄影师,他当时的位置在那条河对岸,他目睹了车祸发生到救援赶到的全过程。”
“对岸?”蒋一南胸口起伏,努力回忆河对岸的景致。
可惜她每年都会去汐平公路,这些年那里建工厂,她脑海里过去的画面已经很模糊,早就被现如今的工厂所取代。
“汐平公路到那条河是一段缓坡,人被甩出,会顺着斜坡滚到河边的浅滩,”张晓阳空间比划,“河对岸是一片盐碱地,再往那边是一道纵深七八米,狭长几十米的水冲坑,他当时的位置就在水冲坑上面修筑的水坝上。”
蒋一南内心慌乱到无法想象,努力克制着激动,仔细回想,“那里之前好像有一个蓄水库。”
“对,后来搬迁了,那个蓄水库干涸之后,底下因为周围有盐碱地的原因,形成一块微缩盐雕景观。”
蒋一南忙不迭点头,她表示自己明白,不用说这么多,赶紧说目击者看到的情况。
可她说不出口。
嗓子里像是堵了棉花,又像是突然丧失了语言功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个摄影师就是去拍盐雕景观的,”张晓阳见蒋一南面色奇异的红,用手探了探额头,“你的伤有问题吗?拆线之后还在继续吃药吗?”
蒋一南推开张晓阳的手,“目击者。”
张晓阳不再废话,“时间太久远,他自己也记不清,但他说他拍到有个乞丐在车祸现场抱走一个孩子,并且拍了照片。”
……
……
活着。
弟弟还活着。
蒋一南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泪水夺眶而出,9年了,终于有消息了。
“那……”
“一南,你别哭。我已经联系了这个摄影师,我们两个明天就去。”
蒋一南泪眼婆娑,喜极而泣,“晓阳,谢谢你。”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蒋一南直接在酒店租了长期房,将东西搬进去,激动的一夜没睡,第二天清早就上了飞机。
*
辗转两天,终于在被北欧靠海的小城见到那位摄影师。
“你们来的挺快,”摄影师是个背包客,全世界到处跑,他示意,“咖啡?”
蒋一南很着急,可不好催促,只得耐着性子喝咖啡。
摄影师拿了两个硬盘,“你们说的那个时间段,我拍过的照片都在这里。”
蒋一南和张晓阳立刻打开电脑,一个硬盘的照片数量就以亿为单。
用图片检索、识别等功能均无所获。
考虑到摄影师当时站的位置,应该很难拍到人物正面清晰照,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两人放超大图标,一排五张,一页十五张。
一页一页看过去。
家里留着很多弟弟的照片,到三岁戛然而止。
她记得那天弟弟穿着明黄色小黄鸭图案的长袖绒衣,裤子是什么样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鞋子是一双一踩就闪,还有声音的鞋。
弟弟在后座上跳来跳去,总弄出声音,她嫌烦,说要脱了他的鞋,两人就在后座打闹。
她在海量的图片中寻找明黄色的点,那怕只有一点都要放大。
只要场景类似,或者不确定,都要放大确认,生怕错过。
“喂喂喂,你这样眼睛会瞎的。”蒋一南面前的图片出现虚影,她眨眼抬眸,眼前虚焦,看不清人影,只听见声音。
蒋一南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睁眼,“天都黑了。”
三天两夜,张晓阳开始用眼药水洗眼睛,“我还有五分之一,一南,你把照片给我,看得我都想不起来小北长什么样子了。”
蒋一南从背包拉链袋里拿出弟弟照片,是弟弟三岁的照片。
小朋友知道在拍照,身上还用了劲,握着小拳头,睁大圆圆的眼睛,小嘴抿的紧紧的。
张晓阳看着照片,“我以前就说这小子是个倔脾气,你看看这照片,哼,藏这么久,老子马上就要把你找出来了。”
蒋一南噗嗤一笑。
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一时视物有些模糊,她明白张晓阳的意思,转过身闭目养眼。
正好摄影师出海回来,“还没找到吗?”
“还没看完,”张晓阳看了眼蒋一南,“能再说说当时的情形吗?你没有看到那个乞丐抱着孩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并没有亲眼看到车祸发生的过程,我站的位置也不是一马平川,我是看到有火光,才拿出相机拍照。”
“然后,我看到对岸斜坡里有人在跑来跑去,就以为是车祸现场车上的人。”
蒋一南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然后呢?”
“然后他就冲下河滩,我看他的姿势很怪异,就将相机放大,才看到他穿的很破旧,没穿鞋,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
蒋一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您还记得那个孩子穿什么衣服吗?”
“……这个真的忘了。”摄影师耸肩,“不过那个乞丐抱着孩子上了马路,我听到远处传来救护声,我以为肯定会碰上,没想到……”
也许真的碰上了,但谁也没在意。
乞丐是朝着救护声来的方向而去,那就是蒋一南被送去救治县城。
可当时纪叔叔将方圆几个县城都找遍了,如今看来一开始可能用错的方式,乞丐未必识字,也可能看不懂悬赏。
现在只要拿到乞丐照片,就能在汐平公路附近的县城村镇找到这个乞丐,一般乞讨都不会离家乡太远。
几个面面相觑,摄影师起身,“一起出海?……找人不是一朝一夕,…咦?这张照片我见过。”
“什么?”
“在哪?”
蒋一南和张晓阳霍然起身,因为摄影师拿起了她弟弟照片。
因为太着急,他们都没听清,摄影师说的是“这张照片我见过”,而非,“这张照片上的人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