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南将西南山区的事简易复述,听的骆闻雪连连摇头,中间不是插嘴骂人,就是扔抱枕。
最后惊讶道:“你一个人就敢进山,真有能耐。”
“是你被保护的太好,普通人一个人出门再正常不过。”蒋一南只是曾经的天之骄女,这三年她一个人跑了很多地方,怕这怕那的,那啥也别做了。
骆闻雪撇嘴,“你说你做的事多招人恨,这次他指使人拧了你的油门,下次就敢往里面放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独子一个人跑这么远。”
“你别胡说,不是他指使,是那个小孩听了之前的事,瞒着所有人干的。”
“听说了你以前的光辉事迹。听谁说的?纪泽一的人。他的人说的话就代表他的立场,做的事就代表他的意思,所以就是他指使人干的。”
蒋一南一阵无语。
“你不打算追究?”骆闻雪多少还是了解蒋一南的,“这不是你的性格,你可不是个粉饰太平的人。”
“我……怎么追究?”
闻言,骆闻雪眨巴着美眸,“也是,比起你对纪泽一做的事,他只让一个小孩子拧油箱这种事,还真不值一提。”
“我再说一遍,不是他让小孩干的,是秦理偷偷跟着我,也就十一二岁上下,我不跟他计较就是。”
“你挺维护他,”骆闻雪戏谑,“你们当初不是闹的不可开交吗,我还以为你们会老死不相往来。”
“没闹。”
蒋一南敛眸,卷翘的眼睫氤氲着迷雾,似要将三年前那日的惊喜与痛苦纠葛全部掩藏。
她从纪泽一口中听过汪君慎的名字,但并不在意。纪氏商业那么多对手,当时汪君慎的名字排不上号,只依稀听说与纪叔叔有过节。
大一校庆,她见到那张脸,仿佛又回到了车祸现场。手臂痛,头痛,天旋地转,一个男人抱着她,在烈日下奔跑,叫她不要睡着,说着安慰的话,说医院马上就到了,她哭着望着他,他的怀抱很温暖,也一直温暖着她。这么多年,她恨当年车祸让她失去一切,可只要想到有人冒着危险救了她的命,她恨的时候,就不会太为难自己。
他是那场噩梦里的一束暖阳。
再见到那张脸,她不顾一切冲上去,语无伦次的说着‘你救了我的命’……天知道,当她得知他就是汪君慎,纪泽一布局要对付的人时,她有多绝望。
可没有人给她时间纠结,一夜未眠之后,她拿着妈妈的手稿找到汪君慎。
她选择去见汪君慎,就知道再也无法面对纪家,所以她没有再回过纪家,也没有再见过纪泽一。
事发之后,纪家没有一个人找过她。
她还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纪泽一败了,走了。
他们没吵,没闹,没见。
骆闻雪睇了眼蒋一南神情,心中微微叹气。
有时候闹出来反倒没事,不吵不闹,憋在心里,迟早出事。
睃了眼别墅外的保镖,骆闻雪心说:已经出事了。也不知道纪泽一将蒋一南关在这,到底想干嘛。
“后悔过吗?”骆闻雪嘴角浅笑,“我是说背刺纪泽一,失去纪家的庇护,去帮助救过你的人。”
“你,有没有后悔过。”骆闻雪是演员,认真起来,蒋一南都难以直视她的眼睛。
或者,她不敢直视是因为,她曾偷偷后悔过。
只是这种想法很卑劣,很可耻,偶起的几次苗头,都被她**。她想过,如果当时稍微慢一点,等纪泽一成功了,她再给汪君慎钱,帮他东山再起,也算报恩。
她,后悔过。
蒋一南别过脸,却被骆闻雪握紧肩膀,逼着对视,“为什么不告诉纪泽一?”
“这次你别再想逃避,三年前事出突然,我想着你做都做了,就没有继续追问,现在呢?你还想逃避?”
“如果你们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算了,可现在他明明心里有气,有气代表他还愿意听你解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三年纪家有为难过你吗?没有。说明纪家也在等你的解释,也在给你机会。”
“蒋一南。”
“太晚了。”蒋一南竟一时挣脱不开,“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三年前有挽回余地的时候她没说,就已经没说话的机会了。
骆闻雪顿了会,“三年前为什么不说?我问过你,这次还是想问你,纪家也在帮你找救命恩人,你当时见到汪君慎,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告诉纪泽一。”
“怎么说?”蒋一南奋力挣扎,瞬间红了眼眶,可她的声音被骆闻雪盖过,“把真相告诉他。你告诉纪泽一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事后不管纪泽一怎么做,你都没有错。”
蒋一南被甩开,泪水夺眶而出。
“我怎么说,”她声音小了很多,盯着长毛地毯,仿佛在呢喃,“我怎么说……”
“把真相告诉他等于把问题推给他,让他放弃所有的努力,损害家族利益,抹掉其他人的付出,来报我的恩?”
蒋一南慢慢回眸,侧坐在地毯上,微微仰视骆闻雪,看的她心惊。
骆闻雪才惊觉,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对啊,告诉纪泽一的确是对蒋一南最有利的选择,却不磊落。
把选择交到别人手里,若他放弃便报了蒋一南的恩,若他拒绝,蒋一南做什么,他都没资格再指责。
这才是普通人保全自己的第一反应。
“一南,你……”骆闻雪嗓子干涩,一时竟无话。
“或许,他最后不会选我。”蒋一南擦去泪水,却是越擦越多。原来说出他的选择,竟是这样痛彻心扉,索性说个痛快,“可我这么爱他,又怎么舍得让他选择。”
“你爱他?可他,”骆闻雪一下子抱住蒋一南,“……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
骆闻雪知道的纪泽一冷情,狠绝,对人对己都不会手软。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大问题。
她觉得纪家能放过蒋一南,都是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
已经到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骆闻雪腿脚都麻木了,才想起蒋一南还有伤,忙扶着她靠在床垫上。
“我以前真的希望你把纪泽一抢走,好好气气苏凝霏,可是现在我宁可自己对付苏凝霏,也不要你这么难过。”
蒋一南破涕为笑,轻轻拭去眼角泪花,“你要好好磨炼演技,上节目别乱说话,半夜别发微博,少和人起冲突,这样就可以赢苏,苏凝霏了。”
“你比我经纪人还啰嗦,知道啦。”
骆闻雪挂了经纪人电话,“一南,我还有通告,这个不能违约,我先走了。”
蒋一南没起身,抬头笑道:“等我站稳脚跟,就给你投资电影。”
骆闻雪笑的花枝乱颤,手已经开门,半边身子都扭过来,“好啊,我等你早点发大财养我。”
一转身,纪泽一站门口,骆闻雪端着假笑哼哼两声,迈着模特步离开。
蒋一南在看到纪泽一时,立刻双手擦脸,确保脸上没有泪水。她坐在长毛地毯上,抬眸望着他。
女孩皮肤莹白,因为哭过,皮肤几近透明,眼角鼻头微红,更添几分凄迷,像极了烟雨江南雨后檐下的露珠,不染纤尘。
纪泽一蹲下,是半跪着,突然伸手,触摸到她皮肤时一惊。
女孩皮肤有点凉,仿佛一碰即碎的雪片,他的心猛地揪起,语气难得轻柔,“一南,你怎么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年少时是调皮使坏,再见面是沉默,是不耐烦,是带着血腥的冷硬。
“没事。”蒋一南垂眸,一滴泪落在他将将放下的手背上,却是一惊,似极力压制,慢慢收回,用另一只手压着泪痕。
再松手,手背明显红白握痕。
蒋一南还没看清,他的手臂已伸过她膝弯,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疏离,“该换药了。”
连日换药,彼此都已熟悉对方接下来每一个动作。
纪泽一没有将她放平,蒋一南自觉翻身趴着。药箱在床头放着,纪泽一一手打开,一手撩她衣襟,蒋一南下意识抬了下,让压着的衣服松一点,他换下棉纱,沾着药棉擦伤口,她会将脸转向另一边,擦药的时候还会痛,她发现闭气痛感会减轻。
等他重新贴上纱布的时候,能感受到她身体快速起伏,憋了太久,忙着换气。
然后她自己拉下衣襟,趴一会,等不痛了,就躺下。
可这次蒋一南却拉衣襟时碰到他的手,不由回头,“伤口有问题?”
刚哭过,声音软糯,鼻头微红,巴掌大的小脸一半陷在被子里,眼睫轻颤,像只受伤的布偶猫。
纪泽一起身,两根手指撩着衣襟,“你没穿?”突然松手,后背微凉,蒋一南怔怔望着他出门,直到‘咔嚓’关门声,才眨眼回神。
他竟然…,太无耻了。
气的蒋一南倏地坐起,捡起抱枕扔了出去,对着空气挥舞着‘龙虾钳’,恨不能追上去掐死他。
就像年少时无数次那样,他惹了她就跑,她无所顾忌地追上去。
蒋一南扒拉着衣柜,几天时间,衣帽间里就排满了衣服,她从里到外穿戴整齐,包括袜子和鞋。
看他还说什么。
手机铃声响了几遍,蒋一南看了眼陌生号码,整理着背包,陌生号码发来一张图片,和一行文字:你的东西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