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应似旧 第5章 履冰

【十】弱冠

我结束述职离京前日，去了灯楼看长悦，仍是初识的模样，犹抱琵琶半遮面，我曾在彩绸暖阁里遇见了他，如今我在他的案台上留下一封信，

言道“明年会卿卿安健。”

我也曾敲过崇阳殿的门，向我的君王道别，可吴烨上前说：“圣上的猫最近走丢了，故而闷闷不乐好几阵，如今还是不要叨扰的好。”

我觉得他说的在理，便借用笔墨写好一封信递给他，让他交给圣上。

信里写道

花十郞启禀

圣上，臣阿娘说过，如若丢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有时候不用特意去寻，倘若真有缘分，早晚会物归原主，失而复得。臣要回霓阳城了，您千万不要每次遭逢刺杀的时候都干坐在轿顶，您还是要学一学武，保护好自己，毕竟像我这般出类拔萃之人都是要贡献给国家去守卫疆土的，没办法单独保护您。

吴烨望着宁远将军的背影，他此刻的私心无人可知。

崇阳殿内门窗紧闭，袅袅熏香入账来，雍旭赤足站在贵妃榻旁，就着灯火看完那封信，随后坐在榻上轻笑。

身旁的吴烨问“圣上，这封信是否要与镇北侯夫妇写的那些一起放在御枕下。”

“不然你想怎样？替朕扔了”他难得心情好了些。

吴烨毕恭毕敬地说“奴不敢”想了想复又开口“但却又一事，斗胆告知圣上，花十曾问过陛下的年岁，奴给您少报了几岁。”

雍旭顿时颇感不妙，“你少报了几岁？”

吴烨喉中梗塞，在帝王的威视下坦白“奴说您未及弱冠。”字字铿锵。

就在那无言的对视下静默了片刻，帝王大手一挥时，吴烨迅雷之速跪下，高呼

“圣上英明，奴即刻去领赏。”

雍旭想：“吴烨当她脑中只有边防的山河图吗？她再笨也不会连今年是崇阳二十一年都不知道，我未及弱冠？我难道还在地府喝孟婆汤时便已位及帝王了。”

【十一】月神

时令迁徙，秋日澄澈，铅华不染，远处响起了溜马堤子对月神的呼唤，一年中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两方都会默契地寻一片安宁，做自己重要的事。

天地明净，时间无恙，在那片夜阑北面中，我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倚靠我的长槊，怀里抱着流金，看着他们延续自己古老的传统。

溜马堤子是我们对那些侵扰北面国土人的总称，可他们对内有自己的一个部落名，叫做雁回刹，部落里有象征性的吉祥物，听说是巫师演算出来的女婴，长大以后会成为祭祀月神的司仪官。

月华涌入人间，沁人心扉，在宛如棉雪的飞沙中与我共同观望这场祝祷，如水的盈袖，如霜的下裙，皓腕上散着清辉的银镯，自谦的遮面，作为对神明的敬畏。

他们今日不持火炬，只映清光，见着司仪在高台上翩然起舞，姿态婀娜，换取月神的恩德，以续来年。

雁回刹是一个几欲分裂的群体，却永远会在这一日四方聚首，为他们遗失数十年的王族祝祷平安。在这一天，他们分外团结。

我突然觉得肩背一沉，是阿娘带来的氅衣，我见她盈盈的笑容，将她从寒风呼啸的高楼牵向暖和的军帐中。

“阿娘，我总觉得您永远是这个模样，永远不会老。”我将炭火烧的更旺，用手掌贴着她冰凉的脚踝

“你在说阿娘是个老妖怪对不对？”

“才不是，我希望阿娘永远年华不退，面容不衰。

这些年，我在镜中看着自己慢慢长大，唯有我的阿娘如江南一般，从来没有丝毫的老去。

阿娘静静看着我，仿佛有话要说，这神态像极了长悦，眼睛里藏了千言万语，却从未开口对我说他的烦恼。

我倏地想起那盏没猜出的灯谜，想向阿娘请教一下。

“阿娘，步出梁山的后一句是什么样。”

阿娘向我，思索一二后回道

“分流水泊”

“这不算是个好灯谜”我喃喃自语

“阿花，不会有人拿它做谜语，除非有人有意想让你看见。”

是么？是这样的。

阿娘从她的袖袋里拿出一捆厚厚的信笺，都是同样的杉油纸，将它们递给我。

她抚摸着我的头说“阿娘来是为了告诉花十郞，圣上封了镇北侯嫡女郡主位，封号为温宪，这次不用回京受封。”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那三道加官进爵的圣旨花十郞能拒，可这一道封旨郭济盈却拒不了。”

“阿花，你当真看不懂圣上所为为何吗？”

“忠君报国，他想让我明白我能统兵，也算淋了君恩。”

阿娘却又把信笺往我怀里塞了塞“傻阿花，不论是宁远将军的晋升，还是温宪郡主的圣恩，圣上都在把你往郭济盈的方向推，你想呀，他知你不喜朝堂纷争，更知你不慕荣华，确仍然要这么做。”

我听完更加不解“正是呀，所以他究竟想如何，他明知我不屑，却非要予我这一身纷争与荣华，他将我推向闺阁，推向郡主，试问谁来接替我来给他守……（边城）”

“他想让你做皇后呀。”阿娘的声音盖过我的话尾，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见我阿娘这么大声讲话。她承势而言“他想让你以郭济盈的身份心甘情愿嫁给他呀。”

我滞在阿娘面前，面上八风不动，内心却猛如擂鼓。

“ 他想娶我？他想娶我下道诏书不就好了吗，何必如此麻烦。不对呀，他想娶我就得嫁吗？更不对了，他为什么要娶我做皇后呀？”我心间骤然激跳，费劲地从阿娘跟前站起来，差些又被绊倒。“他又不喜欢我，他都没有一点点的表示呀，他定是突发奇想才娶我，认为我还算忠心？不对呀，他一年前的三道圣旨就想娶我了，哎呦，阿娘，救命呀。”

阿娘笑着仰看我“这一沓信笺便是在救你，你还记得阿娘经常写长信吗，阿娘和你爹爹这么多年的信多半都是往皇都送，真是遗憾你不知期间闹出来的笑话。”

“好了，我的花十郞”她也站了起来，将惊魂不定的我拢在怀里抱了抱“快二十二了，已经长这么大了，要自己去考量得失，阿娘再多说一句，世间万般情，机缘已注定，有些人是你今生的归依，纵是曾经擦肩，亦会远别重逢。而有些错过的人，则是一生一世，此后暮雪千山，再不相见。你要明白，谁是前者，谁又是后者。”

郭：知道年份，起先不在乎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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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