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哥,你果然没记错,是有一只成色特别好的镯子算漏了。”矮个儿土匪说。
“我就知道,当初砍那娘们儿的时候是发现她手里戴着个玉镯,砍完居然发现不见了。”高个儿土匪说。
“这不就在这儿嘛,哈哈…还给你附送了一个更嫩的女人,不枉费咱们重新跑一趟啊。”矮个土匪继续说。
“是啊,这个女带回去伺候咱们,那男的看着有些力气,带回去做苦力!”高个土匪继续说。
我去啊!你们能别演相声了嘛,我都快被吓得尿裤子了呀,喂!方绾宁内心三千只草泥马疯狂跑过。
“绾宁。”林小迟在旁边小声喊她。
她侧了侧头。
“我数三二一,我们快跑!”
什么?林小迟你疯啦,他们手里有刀有箭的,而我连缚鸡之力都没有,你也是废柴一根,拿什么跑?拿勇气嘛?方绾宁心里真的要给这爷跪了。
“一!”
林小迟说完,将镯子往怀里一放,拉起一旁跪得规规矩矩的方绾宁撒腿就跑。
大哥!你是不是不识数啊,你的三和二呢!
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跑都跑了,那就让她的小短腿努把力啊。
忽然,身后又传来了一道破空的箭声。
啊,吾命休矣……我就知道他们可是有武器的!
方绾宁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要被断送在那两个土匪手里了,谁知旁边的林小迟拿出一块还挺长的木块挡了一下,刚好拦住了那只箭。
好吧,方绾宁没看错的话,这个木块儿就是刚才我们立在坟前的墓碑吧,林小迟你什么时候拿的?
你…你身手真不错啊!
“别,别用箭,死了多没意思啊,就让他们跑,咱们骑马追就行,等他们没力气了,那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高个儿的土匪说。
“还是三哥想得周到,等他们跑累了,那小娘子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那还不是任我们为所欲为?嘻嘻嘻……”矮个儿的土匪说。
林小迟将墓碑丢掉,把一旁明显跟不上的方绾宁一把搂过,扛在肩上。整体速度瞬间提升一个档次。
方绾宁在他肩上颠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虽然难受但她心里瞬间对林小迟肃然起敬啊,林少爷果然没白吃饭,关键时候一顶一的靠得住。
林小少爷快跑!让我们突出重围!
亡命跑了一段路,他们来到了一处悬崖边,林小迟的速度慢了下来。
方绾宁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林小迟也没客气,让方绾宁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也没怪他,林少爷脸上全是汗水,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前方是悬崖,涯下是湍急的河水。
“要不,咱们别跑了,你亮出你的身份,让你大哥带着钱来赎我们?”方绾宁如此建议。
“不行!”林小迟一口拒绝,“你知道你被他们带回去会经历什么嘛?就你这小胳膊小腿,我大哥还没带着银子到,你就一命呜呼了。”
方绾宁好像理解到了他的话,沉默了下来。
“咱们跳崖吧,摔死了别人还以为咱俩殉情,多浪漫啊。”林小迟喘匀了气,出了个不太好的主意。
“谁跟你殉情!我们认识很久嘛?跳崖会死的,会死啊,林少爷。”方绾宁立马否决了。
林小迟也没管方绾宁接受不接受,当即脱了衣服将她的手绑上,另一边缠上自己的手腕。“别犹豫了,那俩土匪快到了!”
说着,那俩土匪□□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林小迟拉过方绾宁的身子,坚定的看向她的眼睛,他又重复了一遍,“方绾宁,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相信我!”
这是方绾宁看过林小迟眼睛最亮的一次了,刚升起的月亮将光洒在他身上,像真的赐给了他魔力一般。
她决定再相信他一次,在绝境中的无条件信任,还陪着他跳悬崖。如果俩人活下来的话,那不得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接着俩人就义无反顾的冲着悬崖往下跳了,还助跑了一段。
“三哥!那俩人跳崖了。”矮个儿的土匪说。
“妈的!这不要命的,早知道一箭射穿他们了。”高个儿土匪说。
“那我们不白跑一趟了嘛?”矮个儿土匪说。
“这怎么能叫白跑呢。”高个儿土匪有点心虚,但不多,“咱们不也看了一出好戏嘛。”
果然主角跳崖必然不会死,这铁律,她方绾宁今天是亲身验证了,没准儿她一会儿在周围找找,还能发现一本绝世神功的秘籍。
只见方绾宁和林小迟俩人双双挂在了一棵歪脖树上。上也上不去,下…下也不敢下。
“哈哈,我就知道林小爷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果然啊!”林小迟现在臭屁得要死,他觉得他现在牛逼爆了。
方绾宁也觉得他很帅,但能不能先别帅了,先想办法要紧啊。“林小迟,你别动了,再动这棵树就要被你摇断啦!”
“没事没事,我们既然都能从土匪刀下留一命,绝不会将性命断送在一棵歪脖树上。”林小迟欣喜若狂,半点危机感都没有,他继续说:“绾宁,说真的,假如我们逢生了,你就别走了,做我的……”
果然人不能太得瑟,这棵歪脖树真的断了。方绾宁和林小迟双双掉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林小迟最后说的到底是什么?做他的什么?丫鬟?还是朋友?方绾宁没听清。
俩人掉进河里,还被河水冲得四散。
林小迟系的绳子一点也不牢靠,方绾宁被冲散的时候心想,下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教他怎么打死结好了。
然后她就被河水拍起的浪糊了一脸,瘦小的身子在这水里根本使不上力气,她灌了好几口水。终于稳定了身体,准备冲出水面。
谁知一个大浪打来,将她掀翻在河底的岩石上撞破了头。
方绾宁最终还是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她正躺在一辆马车上。
方绾宁感到脑袋一阵巨痛,本想坐起来的她又晕了过去。
俞修衡自离京后,一直马不停蹄的往青州方向走。
这是他第二次出那么远的门,第一次是去充州。但上一次太急切从没来得及欣赏沿路的风景,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好好的游览一番了。
行至广安与齐陵交界处,听郁先生说此地有一处莲池,里面有一株荷花是孤植,品种叫做:明堂雪。
听闻前几年还有三株,富贵豪奢之人想移植栽种,挖去两株。可那荷花实在矜贵离了这莲池,竟没活过三日便枯萎。
此后,那莲池中央就只剩了那一株明堂雪了。
渊王府人马驻扎此地停留一天,等俞修衡赏完那荷花再出发。
方绾宁在马车中缓缓醒来,神色还有些茫然。她看着车顶,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哪儿,忽又想起前两天醒过来一次,那一次车顶明显是在晃,想来是在赶路。
方绾宁坐起身来,抬手扶了下头,却摸到一圈厚厚的纱布。但头已经没那么疼了,也不知是躺了多久,捡回一条命真是大难不死,就是不知道后福在哪儿。
方绾宁环顾起这俩马车,马车空间不大,躺了一个方绾宁,其他空闲的地方都堆满了货物,看来应该是个商队。方绾宁放下心来,如果跟着商队,不仅不用露宿荒郊野岭,还不怕土匪强盗了,据她所知,一般走商的车队要么早就打点过山头,要么配备的有专门的护卫队,不管是哪种,生命财产安全都十分有保障。
那不是就可以快速到达齐陵了?方绾宁突然想到。
哎?林小迟呢?方绾宁有些疑惑,俩人同时掉下山涧,自己获救了,他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才是。
方绾宁心想,他可能没有和自己一辆马车吧,依照他那个身形,恐怕他的脚得伸到马车外。她想到此处轻声笑了一声,掀开帘子准备下车。
早在马车上便听见外面的人声嘈杂,猜测应该有不少人,一掀开帘子,荒山野岭之地还能看见人流摩肩擦踵,啧啧,想不到那么多。
因着渊王殿下要在此处歇脚一天,府中人马早就开始安营扎寨了。光是帐篷就搭了十七八个,再加上远处还有个圆顶的大型帐篷,这样算下来,这商队人员可真心不少哇,方绾宁有些讶然。
马车外,一个大娘注意到了方绾宁,“哎!姑娘,你醒啦?”
方绾宁也瞧见了她,赶紧下车打招呼,“大娘,你好,是你们救了我嘛,实在是感激不尽。”方绾宁弯腰行了个大礼。
那位大娘赶紧扶起她,笑着对她说:“不用行此大礼,姑娘也是你命大,头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能挺下来,实在是不易。前两天你还高烧不退,不过还好有郁先生的药,你现在还有什么不适嘛?”
想不到这次受伤竟然如此艰险,毕竟在古代,发个烧,或者一道伤口就能简简单单要了人的命,还好这具身体的底子倍儿棒。
方绾宁再拜,“救命大恩无以为报,那位姓郁的先生我一定当面致谢。”当务之急还是先打听林小迟在哪儿,他会不会受了更严重的伤?“敢问大娘,跟我在一起的同伴在哪儿?”
“你的同伴?”大娘歪头思索了一下,说:“没有啊,当时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人躺在河岸边,没见着你什么同伴。”
什么?那林小迟飘到了哪儿?他有没有获救?
大娘见她神色惊恐,猜想她肯定是在担心她那同伴,连忙安抚:“姑娘,你先别急,我们明天就能到齐陵城了。齐陵是个大州府,到时候你进城雇一队人慢慢找,定能找到!”
“齐陵!我们马上就要到齐陵了嘛。”方绾宁愕然,他们掉下悬崖的地方连广安都没到,如今一觉醒来居然快到目的地了,“敢问大娘,我在马车上昏睡了几日?”
“哎哟,我算算啊…前前后后加起来估计得有十一二天的样子了吧。”大娘回答,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拍了拍脑袋,又说,“姑娘,你躺了那么多天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大娘说完便下去给她拿吃食去了,方绾宁愣在原地竟忘了道谢。她现在脑子全乱了,那么长的时间,林小迟会不会出什么事?想到这里,她甩了甩脑子,不会的不会的,他身强力壮肯定比自己能更早获救。
方绾宁如今只敢往好的方面去想,明日这个商队就该进齐陵城了,到时候就可以去找她四姐,让她派人往回找,肯定比自己漫无目的的找要快。还好和林小迟聊起过他家,要不然到了地方都不知道该找谁。
“哎,林少爷。你家几口人?”
“五个,我是老幺。”
“那你一定很受宠咯,你是不是不努力念书就要回去继承家业?”
“我不想念书,家业的话,我不继承家业。我只负责玩儿。”林小迟说到这儿的时候明显有丁点失落,但他又说:“我们家的产业我那三个哥哥都包完了,我们林氏的永德钱庄你没听说过吗?那是我大哥林云奕的,他还经营着珠宝,瓷器,茶叶这些行当。我二哥林云潮也很厉害,盐铁虽大部分在官府朝廷手上,但我们家在余杭,衍州等地有专营权,利润不可估量。”林小迟越说越来劲儿了,眉飞色舞的,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我三哥林云昼那更是天骄,通往云楼国的那条商路就是他拓展的,他为我们东州带来了奇特的香料和美酒。他经营的酒肆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每年的品酒节更是应京的盛事……”
“我四姐林嘉熙虽是女子,也是颇有才情,那经商也是天赋非凡。她自七年前嫁给了齐陵白家,带了足足三十船的嫁妆,现如今半个齐陵都在白家名下,只要我们到了齐陵,我们就能吃喝玩乐,无所畏惧!哈哈哈……”他眉眼一荡,大笑,整个人都露着神光似的。像是现在这个衣着破烂,头发上还有根草的落魄男人不是他林小少爷一般。
……
“林小迟,你牙上有菜。”
“啊?什么?”他一惊,连忙用袖子挡了挡,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俩人这一路都是啃的烧饼哪儿来的菜。“方绾宁,你耍我?”
方绾宁侧目一笑看着他,“是你先耍我的。”
“我怎么耍你了?”
方绾宁转过身子,双手叉腰,仰着脸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
“第一个,你大哥叫啥?”
“林云奕啊。”
“二哥呢?”
“林云潮。”
“三哥?”
”林云昼。“林小迟摸不着头脑,方绾宁她到底想问什么?
“那你四姐呢?”
“林嘉熙呀,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我再问你,你叫什么?”
“本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林小…”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光一闪,“你就是耍我呢,我不回答了。”
这下该轮到方绾宁放肆笑了,“你自己也知道吧,哈哈…你四个哥哥姐姐的名字都好听得诗情画意,怎么一到你就叫林小迟了?这就好比一家人都叫春花夏荷秋月冬雪,突然出了一个老幺却叫狗蛋儿一样嘛。哈哈哈哈……”方绾宁笑得眼角都沁着泪,一旁的林小迟脸却臭得不行,赶紧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别笑了,别笑了你。”
林小迟的大掌覆在方绾宁的脸上,差点喘不过来气,你捂嘴就捂嘴,堵鼻子干嘛?
方绾宁废了点力气挣开,“林小迟,你就老实说,你不会就是个私生子吧,没事,你说实话,我不嘲笑你,人嘛,在外总是要面子的,我都理解。”
他涨红着脸,无奈解释:“我真的是林家的小少爷,你爱信不信。我双亲恩爱无双,我父亲更是那么多年连个妾室都没有,我母亲怀我的时候都四十有三了,生产的时候凶险万分,产后也是养了好些年的身子……”
方绾宁注意到林小迟的情绪好似流水一般往下掉,没再笑了,她大起胆子踮着脚摸了摸他头,还没摸到就听见他继续说:“所以 ,我是他们迟来的孩子,不是私生子好不好。”他撇嘴,挥开方绾宁的手,大步向前走。
她赶紧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好啦,好啦,你别生气了,你想你娘亲了吧,我们去找完你四姐,就去看你母亲去。”
“我母亲早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林小迟哑声道。
方绾宁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对不起对不起林少爷,我不会说话。你不是私生子,你是明珠,你是金宝宝,你是你全家的娇娇儿,你是你母亲留在这世上最大最绚烂的遗产了。”
林小迟听了她的话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手边这个才长到自己肋骨的小姑娘,“你说的没错。”
他笑了,双眸如有神光。
他是他母亲留在这世上最独特的遗物了。
“方绾宁,你有时候嘴巴是真的挺坏的,像喝了三斤砒霜。”
喂!
“但我喜欢你刚才说的话,所以,小爷我决定赏你个好东西。”
“什么?什么?是金子嘛?”方绾宁决定以后都捧着他,谁会不喜欢一言不合就要撒钱的富二代呢?
“金子我拿不出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广安三百年的风雨里都住不进一双茶褐色的眼睛,云急月低眸。
他走过许多地方,塞北破雪,江南水桥,怎也敌不过莹莹焰火荡人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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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