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曾听说 第3章 第三章

朗月当空，光影交错。

季然抱了许久，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意识逐渐回笼，心里却浮现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感受。

正在她思考时，远处山林的风钻入城市高楼的缝隙中，带走些夏夜的闷热。

季然一怔，她终于明白是哪里奇怪了。

背上手掌的触觉，还有身前胸膛的体温，这幻觉...未免也太过真实。

有路人从身边走过，是一对母子。年轻的妈妈拉住乱跑的孩子，笑着提醒：“走过来点，别撞到哥哥姐姐了。”

哥哥？...姐姐？

季然心口一滞，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向自己以为的幻觉。

两年未见，他还是好看得过分。随着年龄增长，俊秀的五官也变得硬朗。

她最喜欢他的眼睛，浓密的长睫下，永远自信阳光，尽显桀骜与张扬。

小区外是个商业广场，有歌手在那里唱起了歌，或许是因为音响坏了，前面唱的断断续续，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变得清晰。

歌词顺着晚风飞来，飘进季然的耳里。

“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风吹起了从前。”

草木被风吹得发出声响，连带影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季然趴在陈煜舟的肩膀，看着天边闪烁的群星。它们被风吹散在高楼的玻璃窗里，印成她眼中的万家灯火。

此刻，这盏路灯下，四周全是熟悉的清冽气息。

他的怀抱是真实的，也是自己的。

季然恍然，是起风了。

***

2012年，L城。

中考成绩出来后，季然家里严肃的氛围终于缓和下来。

她考得很不错，成绩不仅在大院里是头一名，也能上市一中重点班，这让郭丽珍和季远明很是开心。

两口子喜上眉梢，免了她两周早八晚五的学习。季然这才有了假期的实感。

得到首肯，她迫不及待打开电脑，登上企鹅，想看看大家这几天在做什么。结果刚一进去，就看见好几条“你已被移出群聊”的提示信息。

季然愣住，脸上笑容退去。

剩下的消息不过几条，基本上是亲戚来问成绩。季然失落地看着屏幕，百无聊赖地按着刷新。

她低声宽慰自己：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

家里座机响起，季然有些颓然地走到客厅，电话刚一接起，郭丽珍的声音就顺着听筒传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接电话，玩游戏玩疯了？”

季然一愣，随即道：“我没...”

“帮我拿点零钱过来，在你沈姨家。”

“妈妈...”季然犹豫着开口。

“快点，就丢下电脑一会儿。”说完，也不等她回复，电话就挂断了。

季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起身，换好衣服，拿上郭丽珍的钱包出了门。

沈姨家住在大院靠里的单元，季然心中忐忑，快步走过花坛附近。

她走的很快，在脑中计算最近的路途，同时耳朵警醒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走到单元楼下时，她短暂地松了口气。

“安全...”她一边按门铃，一边低声给自己鼓气。

然而大门一开，里面就传来她非常不愿意听见的声音。

“汪汪汪！”

季然浑身一颤，瞬间恐惧难安，她没有立刻进去，只轻轻拉开一丝缝，静静听着里面的声音。

这个单元一楼养了一只很凶的吉娃娃，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拴住。

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季然确定里面没有小狗的踏步声，才安下心来。她快速拉开门，一口气跑上六楼，按响门铃，焦急等待着。

接连按了两次门铃，才有人来开门。门打开的瞬间，季然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然而见到开门的人，季然便愣住了。对方看见是她，表情也有些复杂。

这时，客厅内传来郭丽珍的声音：“是季然吗？”

门口的人让开，季然走了进去。

“是我。”

麻将桌上的都是院里的阿姨，季然笑着一一打过招呼。

“听你妈妈说，你这次考了市前二十，恭喜恭喜。”

“谢谢刘姨。”季然笑了笑，绕到郭丽珍身边，将零钱包递给她。

郭丽珍顺手接过，放在一旁。

刘姨拍拍郭丽珍的胳膊：“哎哟，可羡慕你了，有这么漂亮又这么争气的女儿，”说完，她伸手指了指季然身后的人，撇了撇嘴，“不像我家这位，老往外跑不说，分数才刚够上一中。”

陈丽珍出了张牌，笑着回复：“可别这么说，诺雨这么乖，活泼又可爱的，哪像我家季然，读书读傻了，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闻言，忍住不适，季然颔首，告别离开。等她提心吊胆出了单元门，正要往家里冲的时候，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季然——”

是任诺雨的声音。

季然转回身，静静地看着她。

任诺雨跑过来，气喘吁吁，却笑得灿烂。这让季然想起以前，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最好的朋友。

可现在，她们却许久没有说过话。

如果没有那个人就好了，季然心里想，不过今天她能主动找自己，已经很让人开心。

任诺雨笑着说：“恭喜你啊，考得这么好。”

“也恭喜你，我们又在一个高中了。”季然笑着回答。

话音一落，任诺雨表情僵硬一瞬。季然看见，奇怪不已，正想问怎么了，就又听见她说：“你今天去参加生日会吗？”

季然愣住，轻轻摇头，问：“是谁的生日会？”

“啊？”任诺雨换上遗憾的表情，回答道，“惜钰的生日，请了全班同学呢。”

惜钰，张惜钰。

季然听见这个名字，沉默下来，刚才的欣喜也一哄而散。

“不过你也别难过，”任诺雨又露出安慰的笑容，继续说，“她可能是觉得你怕狗，又不想拴住家里的小狗，就没有叫你。

毕竟其他人，都很喜欢小动物，大家都以为你是...故意的。”

说完，她看了季然一眼。

听到这里，季然终于搞清楚任诺雨想要做什么，她看着自己昔日最好的朋友，顿觉失望透顶，不愿在此与她虚与委蛇。

“可你本来就知道她没请我，不是吗？”她深呼吸，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听起来平静，“任诺雨，没必要的。”

语毕，季然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季然越想越气，她收拾好行装，给郭丽珍打了个电话，便自己出了门。

L城是著名的凉都，过了最中午，哪怕太阳再毒，只要站到阴凉处，也会觉得凉快。

季然左手拿着冰棍，右手拧着一袋饼干，踩着树影，漫无目的地走着。

烦闷渐渐退下，心情也慢慢变好。

突然，地上没了树枝的阴影。季然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路口。

这条小路她以前来过，顺着走上去，能到公园的山顶。

季然往里看去，发现每家小店都开着门。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生物。

很好，季然点点头。

她走到垃圾桶边，丢掉吃完的冰棍木棒，又把饼干袋子撕开一条口，雄赳赳地走了进去。

一路顺利，季然越来越高兴。

然而当她走过那几家开着的店铺，事情发生了变化。

拐过最后一道弯，季然猛然看见，前方约二十米处，趴着一只中华田园犬。

它正闭着眼睛，惬意地晒太阳。

季然见状，脚步一顿，立马回程。

结果刚转身，就看见一只狸花猫从高处跃下，走到路边趴了下来。

汗毛瞬间竖立，脑后袭满凉意，季然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前面的路要经过那条狗，回程的路要经过那只猫，而此刻小路上没有人，眼前也只有几个紧闭的住户门。

看清现下形势，季然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办啊？”她小声地问自己，“要不喊一喊，让店铺的人出来救我？”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方才任诺雨那句“以为你是故意的”立马跃然脑中。

季然怔住，沉默下来。

许多画面出现在脑海里，那些不解的，嫌弃的，嘲讽的眼神，从每一个场景里跳出来，拼成一张大图，漠然地注视着她。

难抑的委屈涌上心间，眼泪夺眶而出。

季然一边警惕着两边的动静，一边颓然地靠在墙上。

冷汗出了满头，季然拿下书包，找到特意带的自动伞。这是她专门拿来保护自己的东西，按下按钮，伞面撑开，能隔断她与小动物的距离，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而要逃跑，就必须要准备好。

她看着手里还剩半袋的饼干，刚才嫌麻烦，口开得很大，这会儿如果放进书包里，一定会洒出来。

季然眉头紧皱，心想，要是今晚妈妈来翻包，发现没有清理干净的饼干屑，一定又会说自己老吃零食，然后扣掉零花钱。

她不想被骂，更不想没钱花。

做好决定，她将拉链拉上，雨伞夹在手臂处，大块地吃起了饼干。

悲伤还没有完全散发，眼泪也没有流尽。季然的右手变得很忙，塞完饼干，还得用手背擦掉眼泪。

而就在这时，离她最近的入户门，发出“咔哒”的声响。

伴随着这一声，门被推开，有人走了出来。

季然在很久之后，都会想起这个下午。

静谧的小路，没有吃完的饼干，想要登上的山顶，还有此生最怕的两种动物。

盛夏的阳光被石墙隔断，在路中间分出光暗。她缩在暗处，有人出现在阳光里，为她而来。

他穿着白衣黑裤，身姿挺拔，气质潇洒。刘海在额前垂下，脸上肌肤也被阳光照得很亮，更显得五官精致俊雅。

在他左眼的下眼睑中间，一颗黑痣尤其显眼。

那人看见她，诧异片刻，有些好笑地开口。他的语气懒洋洋的，音色却带着少年的青春活力，与身上热烈阳光相得益彰。

“是什么饼干这么难吃？能让人委屈成这样。”

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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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长野的天，依旧那么暖，风吹起了从前，”歌词取自《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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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