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天寒,高速有些冷清。
叶宛菁的提议入耳,司若微侧目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常青柏,淡淡感慨:“对我来说,去何处都是新鲜且孤独的。但专业方向A国最领先,我想试试。”
叶宛菁听她铁了心想走,未再多嘴:“嗯,加油。”
“您可否,先别和关老师提这事?”
司若微后悔方才大舌头了,关宁明年待产,更难来学校。她若走,项目和课题的一摊事,关宁再无壮劳力可用。
“不打算让宁姐给你举荐人脉?她说一句比你说十句都好用。”
“我习惯自己的事自己做。”
司若微素来拧巴,好在能力尚可,过往想做的事,都凭一己之力,咬牙做成了。
这处事态度,八成随了妈妈。
司家亲戚混得都不错,她家不是没人脉和近路可走,但司母要强又独立,从不麻烦人,一肩扛着生活的苦,活得偏执,却格外潇洒。
无需记挂人情、看人眼色,高兴就笑,难受就骂,在单位从不溜须拍马,到点下班。
曾经她不理解妈妈为何不会变通,否则职级也不至停滞不前;青春期她没日没夜和爸妈吵,怪他们给不了好生活。
后来,她变了。
她开始佩服妈妈,50载风霜过身,坎坷不计其数,却从不曾被岁月磋磨掉棱角,活得特立独行,也算是种出彩的人生体验,何必管旁人说什么呢?
叶宛菁不认同司若微的话,有捷径不选非要撞南墙,又是何苦?
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陌生人间,若有中间人牵线搭桥,关系的突破效率最高,彼此信任会天然提升一个档次。
她只当司若微还年轻,想法天真,只温声应承:“我不多话。但申请时,也绕不过宁姐,你在担心什么?”
司若微装乖卖惨:“实不相瞒,我怕她不支持。”
“呵,你这丫头有意思。”叶宛菁忽而失笑:“这算不算道德绑架?明知我和宁姐交好,你故意这么说,让我良心备受谴责,只得与你统一战线?”
司若微没想到她直来直去,甚是局促地捏着牛角扣支吾:“抱歉,我刚说漏嘴了…”
闻声,叶宛菁笑得愈发欢畅,方才的压抑一扫而空:“我不说。若关宁知道了,你这小鬼定觉得是我告密。”
“多谢叶老师成全,嘿嘿。”司若微厚着脸皮撒了个娇。
电台报时晚6点整,叶宛菁随口问:“饿么?”
“不饿。”
叶宛菁转换高速:“我也不饿,那看完演出再吃饭。”
时近7点,剧院停车场空位全无。叶宛菁只好把车停远了些,步行1公里才能到。
二人走去门口时,验票的长队已甩出好几百米,乌泱泱的,全是人脑袋。
叶宛菁暗道失策,她让朋友帮抢票,却忘了叮嘱人抢VIP了,眼下只能在广场吹冷风。
司若微还是很不习惯南方冷进骨子里的凉风,大衣虽美,却有些单薄。
站了二十分钟,她的牙关上下磕绊不停,一双手紧紧贴在口袋里侧,借体温暖着。
“冷了?”叶宛菁的语气无甚波澜。
“还好。”
司若微死鸭子嘴硬,冷能怎么办?再忍忍就能进场了。
叶宛菁余光瞥见她微微颤动的小身板,悄然把手探进了她的口袋,捏住冰凉的小爪子握在手心:“你很喜欢撒谎?”
司若微手指僵在了口袋里,她竟被动的与人拉手了!
这动作有些…诡异?暧昧?
总之就是奇怪。
她一直把叶宛菁当老师和前辈相处,现下怎么像是和朱媛在一起胡闹呢?
她偷偷腹诽:叶宛菁还真是不拘小节,毫无架子。
司若微缓了许久才嘴硬回她:“没撒谎。冬天这情况,就是还好。”
“没冻死就都还好?”叶宛菁笑着损她:“倔个什么劲?过来,站我对面。”
“嗯?”
“并排只能给你暖一只手,傻么?”
“不不用了。”
“啰嗦。”
叶宛菁强行把人拉来眼前,另一只手也插进了司若微的口袋。
一阵阵温热传导过手心,司若微颇为纳闷儿,叶宛菁穿得也不多,怎就不冷呢?
叶宛菁好似会读心术,见人拧眉深思,随口解释:“我留在A国8年,那儿的冬天才叫冷,积雪很深风很大,冻一冻就习惯了。”
司若微眨巴着大眼睛若有所思:“那我要选A国南方。”
“挪两步。”叶宛菁见队伍动了,温声提醒背对着人群的司若微,不然她没法往前迈步。
司若微忙不迭地倒退两步出去,却忽略了转头看队伍。
“停!”
叶宛菁眼疾手快,眼看司若微要撞上前面的小孩,出言拦阻的间隙,抽出手来一把揽住她的腰。
有力的掌心环住腰身拐带她的一瞬,司若微的杏眼顷刻瞪得老大,晕乎乎的,险些失去呼吸的本能。
“我跟你换换,伤到小孩你赔不起。”
叶宛菁故意无视司若微的惊骇,状作随意地揽着人调转身位,才舍得松开手。
司若微盈盈一握的小腰很纤细,也很柔软。
方才骇然的小模样自带少女的娇羞单纯,叶宛菁的心头已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番悸动的美妙了。
她的视野里,也多年不曾见过如此清纯的眼波…
人长大后,总会被世俗与功利浸染,谈情说爱也好,结交友朋也罢,眼底的目的性似鹰隼狩猎,太过分明且现实。
20岁的姑娘涉世未深,在诸多维度上,和12岁的中学生无甚区别。
但同样是8岁年差,20岁的司若微与28岁的叶宛菁,阅历与心境可谓天壤之别。
“抱歉,我疏忽了。”
司若微垂眸看着前面那五六岁蹦蹦跳跳的小孩,现下还有些后怕。
若真把人绊倒,估计今夜别想痛快。
“没事。”叶宛菁心情大好,复又捏上她泛起冷汗的小爪爪握着。
司若微一直躲避着叶宛菁的视线,她有些没来由的促狭和不安,不好意思与人对视,却又贪心地盼着叶宛菁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千万别松开。
这感觉诡异又煎熬,别扭,拧巴,似一团乱麻理不清…
叶宛菁见她双眼不聚焦,狐疑发问:“想什么呢?”
司若微回过神来,敷衍了句:“我…数数呢。排队无聊,打发时间。”
“能数到100么?小朋友上幼儿园了么?这么聪明,还会数数呢?”叶宛菁嘴损得很。
“我会数,能数到一万。”
身前突兀搭话的小奶音过耳,司若微哭笑不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宛菁转眸笑看不认生的小孩,与司若微打趣:“你和她比比?”
“叶老师…您别拿我寻开心了。”
司若微招架不住,试图讨饶。
[3层歌剧展演,开始检票…]
广播过耳,人群终于动了起来,司若微跺跺脚,一溜烟冲进了暖融融的室内。
今日演出的是著名的三幕歌剧:《弄臣》。
司若微先前听过故事梗概,但完整看下来,还是第一次。
散场时已10点多了,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退场的间隙,叶宛菁与人寒暄:“还喜欢么?”
司若微甜甜回应:“嗯,谢谢您带我来,很精彩。”
“你如何看这个故事?”
“从浪漫视角出发,情之一字最难解;从人性视角出发,多行不义必自毙;但这般讽刺的结局,弄臣女儿的死,还是令人唏嘘。到底谁为这错误买了单?一时竟分不清了。”
司若微思量的很认真。
《弄臣》通篇都是心机谋算,情爱,**,仇恨,背叛,尽皆展露的淋漓尽致。
叶宛菁每看一次都会有新的感悟,也认同司若微的惋惜之处。
“以后有机会,看个轻松的。”她不想深究,结束了这个话题。
司若微莞尔笑笑,想起傍晚叶宛菁心绪不佳,便先说了打算:
“叶老师,夜已深,我就回学校去,不打扰您了。睡衣旧了,劳您让阿姨丢掉就行。”
“说好散场带你吃饭,不好叫你空着肚子走。我饿了,正好一起。”叶宛菁不想放人。
“那今晚我请您。”司若微抓住机会想回报些许,之前的日料很让人破费。
“行,那馆子我挑?”
“自然。”司若微见人爽快应下,开心都写在了脸上。
叶宛菁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驱车驶去印和广场对面,勾唇笑言:“顶楼旋转餐厅,可以观赏江边夜景,我想吃这家,小司请么?”
司若微再傻也听过这家酒店顶层的名号,她不免肉疼,却还是咬牙应了句:“请。”
叶宛菁暗道司若微倔到家了,只敛眸笑了笑,闷头迈入电梯。
点餐时,叶宛菁点一道,就抬眸瞄一眼对面的傻丫头。如此往复三五次,见她定力甚好,面不改色,也就没了耍弄人的心思,三两句安排好吃食,还一时兴起开了瓶红酒。
她哪里瞧得见,司若微藏在桌下的指甲正死死掐着掌心软肉呢!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司若微有一搭没一搭眺望落地窗外繁华富庶的城市夜景,嘴里的吃食也没咂摸出什么惊为天人的滋味来,心头平添了三分酸涩。
非是为咬牙请这顿饭的开销,而是为了她与这一层食客里,迥然不同的心境。
她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如对面的叶宛菁,和邻桌那几个谈吐不凡的中年人那般,能够气定神闲坐在这用一顿无甚新奇的晚餐,从容不骄躁,享受着生活与交际的乐趣。
多思的人喝酒容易醉,她陪了叶宛菁两杯酒而已,吃过饭结账时,人却早已飘忽。
自电梯出来,子夜的钟声恰好敲响。
司若微不免心急,从这坐地铁回学校,要25分钟,她的时间很赶。
如此想着,她脚下步速愈发快了。
可楼外的台阶幽暗,一个不留神,高跟鞋跟踩空,她踉跄一下,险些摔出去。
“急什么?”叶宛菁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拖着她的腰身将人扶稳:“看路,喝醉了?”
司若微头脑发懵,话也多了,抽出手来嘟囔:“没,我去坐地铁,不然又不能进宿舍了。”
一点平日的客套也没有,满脑子都是她的小算盘。
叶宛菁敏锐觉察出了司若微的异样,蛮力推着人直奔停车场:“你醉了,回什么学校?外面太冷,我不想坐地铁送你,跟我回家。”
司若微急了:“没醉,我能走。不能再住您家,不合适。”
“我没觉得不合适,房子空着反倒浪费。”
叶宛菁甚是霸道,已然叫好了代驾:“…对,停车场最左边,黑色宾…看到你了。”
代驾把车开到路边,叶宛菁二话不说,仗着比司若微多几分力气,强行把人塞进了后座。
司若微酒壮怂人胆,一点都不老实,支楞着小胳膊想出去:“我坐地铁,不去您家,不去!”
“听话。”叶宛菁轻叹一声,探身把不安分的臭丫头往里推了推,赶紧闪身入内,反手合拢车门,指挥司机:“出发。”
“您让我下车…”司若微急得不行,话音好不委屈。
代驾司机有些懵:“您二位这是?”
“我学生,喝大了我不放心她自己回校。开车吧,没事。”叶宛菁胡扯了一通。
“行。”
司机没再多嘴,半夜代驾,他见的名场面多了去了。
司若微:糟糕,为啥会小鹿乱撞,要命!
叶宛菁勾手手:那就顺其自然吧
司若微:有钱人一般都是大灰狼,不行!
叶宛菁:我这么好看的大灰狼,你不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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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