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下蝉鸣 第8章 第 8 章

温禾吃过花蝉为她留的午饭后，悻悻走在回去的路上。这个时间花蝉会去哪儿呢？打电话问过花蝉，才知道她给叶鸣送饭去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喜欢她’。温禾心里在愤愤地叫嚣。

一提到叶鸣，温禾就嫌弃的不行。那人表面看似很清高，其实特低俗。花蝉说请她，她两手空空就上门了，更恼人的是，每次都把自己当客人。往沙发一坐，跟个佛爷似的，动都不会动。自己和花蝉忙里忙外忙做饭，她老人家随手捻本书，看的不知天高地厚。

“不就长得漂亮嘛，”温禾边走边嘟囔，“你花蝉也不差呀，干嘛那么讨好她，真是鬼迷心窍。”

“呦温队，中午没睡会儿？”，躺在折叠椅里的圆脸男人，梗起脖子，半睁睡眼，冲温禾打了声招呼，又毫不别扭地继续躺下。

“嗯，”温禾斜他一眼，觉得自己都被气糊涂了，大响午的怎么走到班上来了，“把鞋穿上，臭死了。”

“好嘛，”那人挣扎着翻身坐起，有气无力地套上鞋子，嘴里咕哝道，“我怎么知道你会来嘛。”

“这是办公室，还当你家呀”，温禾皱着鼻子，厌恶地扇了扇，坐倒在椅子上，双手环抱胸前，发起了呆。

“正好和你说件事，”圆脸男人，满不在乎地又躺回去，带着懒懒的鼻音道：“上面要来检查，这两天多带些人出去，整治一下。”

“知道了”，温禾没好气地回道。随后口袋里的手机连震几声，温禾不用看，想也是查小余发来的，还没谁像她这么热情的对自己。

温禾的心情莫名的更加烦躁。她眯起眼，看向外面的空地，有棵小枣树唐突地立在空地中央，在烈日与风下，不知所谓地摇晃着瘦长的枝丫。

那是她随手丢出去的枣核，不知哪个环节出了意外，它竟然活了。起初，温禾并没太在意，她想，活是活了，恐怕长不成一棵树，因为周围土壤少的可怜，根本无法提供成长必须的养份。温禾没意识到，自己有能力改变这棵小树苗的命运。只要她把它移植到足够的土壤里，终有一天，它会枝繁叶茂，结出累累硕果。

泉山路

南方天气就像小娃娃的脸，毫无征兆地说翻就翻。她来的时候，还晴空万里，现在天色灰暗，竟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叶鸣手握方向盘，神情专注地开着车。这双手干净白皙，指甲齐整红润，指节修长有力，线形流畅。已有些磨损的方向盘现在花蝉眼里，犹如一件古老圣器。让那么好看的手端着，不该是吗？

“快到了，”前面红灯，叶鸣缓缓踩下刹车，车身毫无顿挫感的稳稳停住。她转过脸，对花蝉说：“那家餐厅氛围好，适合我们说话。”

挡风玻璃上积满细小的水珠，胶片被暴晒的有点扭曲的雨刮器，刮得并不干净。花蝉透过薄薄水雾看过去，车外景物有种诗意般朦胧的美感。

餐厅坐落在高处，又被坚固的石阶撑离地面将近两米，视野开阔，花蝉从窗户可以瞭望到很远。小雨初歇，天色转为灰蓝，与崇山峻岭的茂密植被，汇成一片虚拟的深蓝色汪洋。

“你让我很苦恼，”叶鸣凝视花蝉，认真且严肃地说：“我睡眠不好，现在更不好了。”

“……”，花蝉睁大眼睛，神情一愕。叶鸣说这里氛围好，是不假，但与她们的话题并不合适吧？

“对不起，叶鸣”，叶鸣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让花蝉措手不及，内心慌乱，“我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苦恼的事，请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

“就比如现在，”见花蝉眼角湿润，嗓音发颤，困惑又焦急的样子，叶鸣微微往前倾，“凭什么呢？”

“呃？”花蝉更懵了。用一双清澈无辜、茫然受惊的大眼睛，愣愣地看叶鸣。

“凭什么你为我改变呢？”叶鸣仔细看着花蝉，神情庄重，声调温婉，“花蝉，我～我不敢确定，你对我是那种感觉？但我不会去牵我不喜欢的人，明白吗？”

“叶鸣……”，花蝉眼里转着一圈晶莹的水花。原来不清不楚的对一个人好，也会让对方很有压力。叶鸣在试探，叶鸣也喜欢。自己蠢到什么程度，竟逼的那么矜傲的人，说出“我不敢”。

“请你，给我一个肯定。”叶鸣说完，垂下眼睛，目光在水杯上停了两秒秒，端起水杯，轻抿一口，却咽的分外沉重。

“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感觉。”花蝉笑着流出眼泪，神情羞涩而坚定地说，“我想你能做我女朋友，不是普通朋友，是……是不能有第三者加入的那种。”

“我也是。”叶鸣抽出纸巾，轻柔擦拭花蝉的泪水，眼里满满的爱惜。

清凉的指尖碰触花蝉细薄发烫的脸颊，她身体不受控地微微颤栗。擦拭动作何时化为的抚摸，花蝉没有意识，只感到很舒服，期望抚摸持续下去，可不过几秒，叶鸣的手老实放在了桌上。让人有点失望。

“你要说的就这些吗？”花蝉松了口气，问叶鸣。

“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叶鸣不紧不慢，悠悠然道，“我们再找个地方说吧。”

“……”，花蝉对刚才还心有余悸，勉强笑了笑，“这里很不错呀，又安静”，她看看四周，心里不禁有点点疑惑：怎么除了她俩，没其他客人呢？是她们来早了，没赶在饭点上吗？

“我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聊，”叶鸣唇角勾笑，“而且说的都是私事，公共场地不太方便。”

“哦，”花蝉觉得有道理，“那去哪儿呢？”

“我家”，叶鸣随口应道，神情坦然，语气自然到不会让人有一丝多想。

“……额？这......”，花蝉有点意外地微张着嘴，支吾半天不知该怎么说好。就算作为成年人，怕也是太快了吧。

“你想哪去了？，”叶鸣瞧着花蝉红红的脸，神情难为，很轻笑地笑了一声，“聊聊天而已，在家我比较放松，会说的比较具体，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还......”

“叶鸣，”花蝉听明白了，及时打住她，“我在一无所知下，喜欢的你，只因是你，其他我并不在乎。呃~~当然了，你要想了解我什么，都可以问，我绝对不隐瞒。”

“好”

“......”

花蝉是想去叶鸣住的地方看看，只不曾想会在敏感的夜晚登门。可反正都要去的，早点晚点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能把叶鸣怎样。

车子不急不缓地驶在通亮的大道。叶鸣肯定常开车，不然何以开的这么丝滑舒适呢？

之前密集的高楼大厦，炫彩霓虹全不见了。映入花蝉眼里的是高悬于树灯火，绿植繁茂，曲水石桥，花廊幽泉。

风景真好，花蝉由衷赞叹。她虽是本地人，但一直沉浸制茶和陶艺，很少与外界走动，没想到，还有比她们茶山更好的地方。

都是独门独院的别墅。很高档的那种。花蝉一看就知道，把自己掏空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子。叶鸣她......她的年龄，也不像能买得起的样子啊。要么她家很有钱，要么~~她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门一打开，感应灯随即亮了，两人在门前各自换拖鞋。客厅灯被叶鸣打开，诺大的空间，一下被照亮。花蝉扫了一眼，笑眯眯道：“你家还真空旷。”

“嗯，简单装了下......咳”，叶鸣把‘没打算长住’给咽了回去。

“叶鸣，你多高啊？”花蝉换好拖鞋，偏仰着脸问叶鸣。在室外，她穿着坡跟鞋子和叶鸣站一起，感觉还好。这脱了鞋子，进到屋里，一下子矮她半个头。

“一米七”

“不~~~可能”，花蝉拖着疑惑的长音，“你起码高出我十公分呢。”

“你多高啊？”

“166”

“哦”，叶鸣漫不经心道：“秦尚尧说的，实际我没测过，你在意吗？”

“没有，”花蝉觉得叶鸣对什么都好认真，不好意思地眯眼笑笑，“我说说而已。”

“有汗吗”，叶鸣朝花蝉抬抬下巴，“冲澡吗？”

“不用了吧”，花蝉微微红着脸，笑道：“不是聊天吗？”

“你很容易害羞啊，”说完，叶鸣不再看花蝉，走去吧台，“能喝凉的吗？”

“可以，”花蝉也跟过去，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心想，我害羞还不是因为你，真是的，干嘛要说出来。

“叶鸣，你会调酒呀？”见叶鸣从柜子里拿出调酒器和几瓶酒，花蝉眼睛亮亮的，充满好奇。叶鸣还会什么？

“一个人不最适合研究嘛”叶鸣轻笑道，“你的舌头开过光了，喝点试试。”

“呵呵”，花蝉手撑着下巴，兴趣十足地观赏起叶鸣的魔术。叶鸣全神贯注，眉头微皱，举止潇洒，精准勾兑。

“心落银河”，五分钟不到，叶鸣调出两杯，她把其中一杯给花蝉的同时，掌间松开，一枚心型糖块滑入酒杯。

“好漂亮，”原本纯净的液体，冒出许多小气泡，颜色也渐由透明化成三层色。在小气泡的鼓动下，三种颜色开始慢慢融合。杯中装的真像是小小银河。这美好的感觉，让人晕眩。

“叶鸣......”花蝉眼里流光溢彩，藏不住欣喜和赞赏的柔光，她微微偏头，抿着笑，弯着眉眼看叶鸣，“我该怎么喝啊？”

“张开嘴巴，像这样”，叶鸣笑看着花蝉，缓缓举杯喝了一小口，她喜欢花蝉天真自然的情调。

“好奇失标我为什么不在乎？”叶鸣声调平和。

“嗯，”花蝉边抿酒，边点头。叶鸣调的酒真好喝！酸甜适中，还有气若游丝的清香。

“因为它是我的”，叶鸣淡淡说道，“或者说曾经是我妈妈的，现在归我所有。”

“？？？”，花蝉眉毛皱了皱，用眼神向叶鸣示意自己的困惑。事情貌似有点复杂啊。

“我8岁之前的名字叫‘唐洛怡’”，叶鸣的瞳孔缓缓收缩，凝视着空荡荡的前方，“那之前我随母家姓……”

“……”，叶鸣忽然停住，花蝉也只是望着她，并没有插话，她知道叶鸣在调剂自己的情绪。

“我没你想的完美”，叶鸣长长的睫毛微颤，自嘲般冷笑道，“我爸是私生子，我也是”，说完，叶鸣用很严肃地神情盯着花蝉，“很可笑是不是？”

“额……”，花蝉面上没什么反应，眼里真真实实露出了心疼，不过很快被掩去。她带了点自然的俏皮，柔声问道，“那～你们是意外的收获，还是真爱的结果呢？”可没等叶鸣说话，她忽地话锋一转，“不管那种，我都双手赞成，不然……”花蝉一副花痴的样子，“不然～我还能见到你吗？”

“哈哈哈，”听叶鸣爽朗的笑声，花蝉暗暗松了一口气。

“叶鸣，”花蝉情不自禁覆上叶鸣的手，爱意满满地凝视她，意味深长道，“这个世界妙就妙在，不论对错都是无可替换的一环。你讨厌的事情，于我却是一件幸运。”

叶鸣笑着垂下眼，反手插入花蝉的指间，与她五指相扣，紧贴一起。

“我爸一直和爷爷对着来，不顾家族反对，混在娱乐圈”，叶鸣语气有点惆怅，“他在商业秀上遇见的我妈，让我想不通，我妈那种成熟的事业女性，怎会迷恋上我爸这种放荡不羁的人呢？”

“或许她迷恋的正是你爸的放荡不羁，”花蝉笑道，“规规矩矩又很自律的女人，总会被那些相反人格所吸引。单看你就知道你爸肯定很帅，一个英俊潇洒，随心所欲的男人，很有魅力的。”

“我爸本性是不坏，全为了反抗爷爷。他很爱妈妈。为她退出娱乐圈，为她与家族决裂，为她做了唐家的上门女婿。可先前我爸的名声不好，唐家根本不承认他俩的关系。我妈呢？就未婚先孕……”

“这么说来，你哪儿算得上私生子啊？”花蝉听到这里，打断了叶鸣道，“也就是一黑户吧。”

“有区别吗？”

“当然，”花蝉郑重地点点头，“你是真真的爱情结晶，勇气和智慧的化身，你太谦虚了。”

“你说是就是”，叶鸣腼腆一笑，“唐家没办法，认下了爸爸和我。他们正经结婚后，也过了几年幸福时光。后来，我爸性情大变，没有一日不和我妈冷暴力，直到我妈去世。我爸带我回到叶家，他才算消停。”

“妈妈肯定失望极了，不然不会丢下我，她那么爱我……”，叶鸣的话梗在喉咙，眼泪从眼角滚落。

“叶鸣”，花蝉松开手，双手抚上叶鸣清凉白皙的脸颊。她看不出有悲伤的神情，眼泪也无声。如果不是有泪水为证，花蝉根本想不到叶鸣在哭。她的感情藏的多深呀。

“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吗？”，叶鸣握住花蝉的手，放到唇边。

花蝉红着脸，摇摇头，没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流下来。她不想在这时候表现出软弱。

“我爸就在不久前去世的，”叶鸣沉沉吸了一口气，神色黯然，“我被叶家扫地出门了。”

听到前面那句话，花蝉一愣，眼泪再也控不住了，一头扑进叶鸣怀里，紧紧搂住她。悲痛着的花蝉在心里一遍一遍反问……我亲爱的她，已经没有父母了吗？我的叶鸣没有父母了吗？

“我今晚就陪着你，看你怎么失眠”，花蝉喝了好几杯，头晕晕的了。她靠着叶鸣，摇呀晃的。

“......”，叶鸣轻笑道，“可我想睡了。”

“唔～～好吧，”花蝉迷迷糊糊咕哝道：“那你睡，我守着你。”

叶鸣搂过困得神志不清的花蝉，笑望着落地窗外银光闪闪，幽远深邃的夜空。哪里还有孤寂的影子，内心挤满了美好的感觉。

“花蝉，”叶鸣在花蝉耳边低语，“去屋里睡呀。”说着，抱起花蝉，朝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