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醒来一脸懵,揉着被扭痛的胳膊,目光低垂看着桌边的粉色单词本,单词本的主人现在倒是不回避不躲闪,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他懒散拿起单词本,十来天没传纸条,本子上已经又写了几页复杂的单词,他翻来翻去,越来越没耐心。
秦若影:你的成绩为什么忽高忽低?
赵声:不知道。
秦若影:你没有分析过吗?
秦若影把赵声各科成绩都抄了下来,用红笔在数学成绩上画了个圈,像老师一样在旁边打了三个问号。
赵声的数学一直很好,但这次成绩却不及秦若影,她自认为这次考试并不算难度很大,难道赵声一直在做难题忽略了基础?
赵声:我在忙着分析别的事。
秦若影:???
等了很久,赵声才写下一行字,把秦若影的单词本直接扔在她桌上,又趴下睡觉。
赵声: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
秦若影的脸“腾”地一下发热,这句话饱含赵声委屈的情绪,笔尖仿佛快要刺穿纸张。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默默把单词本收起来。
赵声似乎也知道她不会给出让他满意的回复,干脆没期待,继续睡觉!
二晚赵声睡醒,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各写各的题,耳边只有笔尖触碰卷子的沙沙声。
下课后,两人谁也不去卫生间,也都不说话,不知道生哪门子闲气。
也不知是前排哪位向后排扔了个饮料瓶,没扔进去,落在垃圾桶边缘又弹起,反砸在赵声的后背。
赵声下颌紧了紧,俯身把饮料瓶扔进垃圾桶,又站起来拎着大垃圾桶直接从后门扔了出去。
外面“砰”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回头看,赵声从后门回来,身上散发一股莫名的戾气,寒刀般锋利的眼神掠过每个人的脸,唯独没看秦若影。
谁都不做声,也没有人表达抗议。
八班被迫整.风肃纪,终于和其他班一样没有熏人的垃圾桶了。
*
秦若影回到宿舍,肖筱书桌旁又摆着一大袋零食,晚饭时肖筱被父母接走,和秦若影打招呼的时候还活力十足,现在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
“你怎么了?”秦若影从柜子里拿出牙膏,搭了条毛巾在肩上。
肖筱双目空空,说:“这次考试又吊车尾,我爸妈联合训我,这个名次很危险。”
秦若影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这次考试很多人都失常,赵声也只考了35名。”
肖筱眸子黯淡,偏过脸说:“但你很稳定。”
“要不你也跟着我的时间表熬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学?”秦若影笑得又真诚又好看。
安慰过肖筱,她提起两个暖壶,准备下去打水,肖筱却叫她的名字。
“秦若影,要不然,你...”肖筱咬了咬唇,闪避目光,艰难开口:“期末让让我。”
忽然,灯熄灭了,门外响起女生们混乱的尖叫。
“谁又用违规电器了?!”
“我刚洗了一半头发!”
106宿舍却黑暗又静谧,像个无声的黑洞。
秦若影提着两个暖壶,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缓缓问道:“肖筱,你是...什么意思?”
肖筱打开台灯,灰色墙壁上映现她低低垂头的侧影,“你在八班已经两年半了,差这一个学期吗?我如果去了普通班,最后一学期就废了,你是我的好朋友,就当帮帮我,也就是少写一道大题的事儿。”
秦若影攥紧暖壶提手,直冲冲问出她脑袋中浮现的第一个问题:“肖筱,你真的把我当朋友了吗?”
她的朋友怎么会不懂她每天挑灯夜读为了什么?
难道她的坚持和努力在她的朋友眼中不值一提吗?
因为已经忍了两年半,就要一直忍下去吗?
肖筱似乎更委屈,“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朋友不就是要互相帮助吗?我也帮过你啊,姜果丹当时那样对你…”
秦若影打断她的话,“你帮我,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你的朋友,还是因为你本来就很讨厌她?”
“…...”肖筱哑口无言,干脆破罐破摔:“你自己也讨厌姜果丹,但你是个怂包,我帮了你,你不帮我你就是个白眼狼。”
“这种方式,我帮不了你。”秦若影很果决。
门外抱怨声渐渐变小,宿舍的灯估计要到明天才会再修,肖筱发泄似的把台灯一关,翻身上床。
宿舍漆黑一片,秦若影提着两个暖壶摸着黑打了水,又摸着黑上了床。
黝黯的天花板和少女的心事,铺成一个无眠的夜。
*
接连几天,肖筱都没和秦若影说过话,她的台灯也没有为秦若影打开过。
秦若影只能在熄灯前抓紧时间看几道题,再拿着脸盆摸黑洗漱,肖筱即使在床上赖着看手机,也要在秦若影经过的时候特意翻身背对她,清晨肖筱起床一定要折腾出大动静,让秦若影也睡不好。
秦若影又成了孤单的一个人。
姜果丹也并没有就此收手,她私下和赵声前排的女生换了座位,有时向赵声借笔,有时借书,借的次数多了,直接扭头从赵声桌子上拿,赵声抬起头看她,她就笑嘻嘻,赵声回应的微笑看起来更像是准许、是纵容。
他们还互相传纸条,姜果丹大大咧咧直接扯下一张信纸来回传,只要她传来纸条,赵声就会回复,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传来传去就是一节课的时间。
每当他们有来有往的时候,秦若影都得缓慢呼吸来调节心里翻涌的情绪,后来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用全部书本在她和赵声之间筑起城墙,她怕有人发现她嫉妒。
对,就是嫉妒。
那是一种邪火烧心,又酸又苦的感觉。
小时候看别的孩子好吃好穿她没嫉妒,看肖筱父母宠爱她没嫉妒,见别人成绩比她好她没嫉妒。
赵声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望向姜果丹,眉眼荡漾笑意的时候,她恨不能把赵声的眼珠子挖下来。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占有欲。
她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
地理课上,“地中海”发型的老师批评了频频回眸的姜果丹:“黑板在后面还是老师在后面?”
有人起哄道:“男朋友在后面呗。”
立刻有人接话:“只有男朋友才能在后面。”
没人说还好,一旦有人开个黄腔,班里男生就像一个个欢呼雀跃的野生猴子,口哨声哄笑声不绝于耳。
姜果丹也羞红脸,骂道:“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声看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笑容,脸色阴沉下来。
地理老师没有责骂那个男生,却严厉批评姜果丹乱换座位扰乱课堂,姜果丹撅着嘴不服气了好一会儿。
秦若影抓住这个机会,戳了戳姜果丹的后背,递给她一张纸条。姜果丹大概以为是赵声和她传纸条,不敢再回头却欢天喜地往后背手接过纸条。
看过之后姜果丹回头睨向秦若影,露出个灿烂得意的笑容。
纸条当着赵声的面传递,他埋头写题也不理会。
秦若影:你还想换座位吗?和赵声坐同桌。我可以跟你换,条件是给我买个充电台灯。
秦若影递出纸条继续看书听课,没一会儿姜果丹扔过来张纸条。
姜果丹:成交,但你要坐到第一排去。
秦若影:可以。
当天下午姜果丹就和两个女生跑去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买台灯。
上晚自习之前秦若影把台灯拿到手,趁赵声去食堂吃饭没回来,把书包收拾好,连桌套取下来,一起搬到第一排。
晚自习她总感觉后背寒森森的,努力控制自己不回头看,对她来说,现下有个台灯比什么都重要。
如此对谁都好,她这样安慰自己。
下晚自习她回到宿舍,肖筱已经睡下,见她回来又翻了个身。
她拿出新台灯放在自己书桌,调到最省电的模式,伴着台灯学到深夜,虽然没有抬头,但她知道肖筱看了她几次,灯光覆盖的区域时不时会有个蘑菇头的黑影探出来。
第二天一早,秦若影掂了掂肖筱的暖壶,空的。
下楼顺便帮肖筱打了水,当天晚上,肖筱也开始跟她说话了,大概都是很简洁又无关紧要的话。
*
秦若影生日当天是个周末,秦芳芳只记得她的生日是酸枣树枝叶枯萎的时候,却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
她也早就习惯了,姥姥在世的时候还会给她买一件玩具,自从到了黎军家里,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生日是哪一天,她也没主动提过。
如果不是看了家里的台历,她自己也要忘记了。
中午吃过饭,她把碗筷都洗干净,大门上了锁,看着秦芳芳吃了药,把剩下的药片放进分药盒里,又对着秦芳芳叮咛了一遍。
所有事情干完她晒着日头好好睡了一觉,她太累了。
一片黑暗中,有人从身后温柔地抱住她,看不清脸,修长清瘦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转过脸,他唇边漾着迷离朦胧的笑意,抿了一下唇,轻轻贴上她的唇瓣,亲吻之间她睁着眼想要看清,目光凝视他耳骨边缘的小痣,紧张得手脚发麻,身子也萎软颤抖。
“——男朋友在后面呗。”口哨声和拍桌欢呼声从暗处传来,声音又急又密,秦若影从梦里惊醒。
她醒时两腿夹着被子,满脸潮红,心如擂鼓,额头和后背都出了汗,鬓边的碎发粘在脸上。
秦芳芳在院里敲外面的大门,像在敲鼓玩儿,秦若影才知道梦里惊扰的声音打哪儿来。
她随意扒拉了一下头发,坐在原处缓神,身上仍感疲乏,心里更空虚。
秦芳芳进来冲她神秘一笑,眨巴着眼,说:“影,你的哑巴朋友来找你了。”
“妈,别瞎说。”她无奈道。
“真的,我从门缝里看到了,小哑巴站在酸枣树底下,他在等你。”
她看了眼闹钟,已经睡了四个小时,应该去学校了。秦若影赶忙收拾书包,秦芳芳在旁边拿着馒头也往里塞,忙上加忙。
“影,你是不是要和朋友出去玩?能带我去吗?”
秦芳芳拽住秦若影的书包,蹲在地上撒娇,秦若影费了很大劲儿才挣脱,“妈,我上学要迟到了。”
“上学?”秦芳芳不再纠缠,自言自语:“上学是正事,上学才是正事。”
秦芳芳没看错,秦若影一打开门,赵声就站在那颗酸枣树下。
他没穿校服,穿了条浅灰色运动裤和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拎着校服外套,像是等了很久被晒得有些热才脱掉的。
酸枣树已经枝枯叶落,但树下的少年挺拔端正,葳蕤蓬勃。
秦若影想起刚才的梦,忽感心虚,想变成透明人溜走。
赵声却不像梦中那人温柔,见她从家里走出来,几步迈过来,把校服搭在肩上,一把拽住秦若影的书包,不等她开口就把她拉进另一条狭窄的死胡同。
这个胡同里已经没有住户了,砖墙大多脱了皮,几家屋檐塌下来压得很低。
赵声脸上异常严肃,眼中甚至带着些狠劲儿,唇线紧绷,看起来并不如梦中柔软。
两个人之间空间有限,赵声好像光顾着愤怒,却没注意到他前同桌正盯着他耳骨的小痣,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他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一张破草稿纸,展开怼在秦若影眼前,她草草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眼神也飘忽到别处。
[你还想换座位吗?和赵声坐同桌。我可以跟你换,条件是给我买个充电台灯。]
[成交,但你要坐到第一排去。]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