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酒藏瘦削挺立的脊背靠在墙面上,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夜野肆那张俊逸的脸上。每当夜野肆和他眼神一触,旋即又逃离他的目光,他也只是轻轻一笑。
蓦然,他注意到夜野肆不再刻意躲避他的注视,才打破这段沉默:“夜野肆,我不舒服。”
“啊?”夜野肆压下眉角,抬手去摸助听器,“哪里不舒服?”
“胃痛。”花酒藏把手按在胃部上方,紧皱眉头,“你过来,好吗?”
夜野肆不答反道:“你不是多带套衣服吗,我换你的衣服。血腥味浓,你不会喜欢我,还会让你闻到想吐。”
这句“你不会喜欢我”换言之“我们没可能”。
花酒藏听出夜野肆的言外之意,瞬间有点怒火滔天,自己都喜欢夜野肆喜欢到说出干他的羞耻话语,他还能怎样,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夜野肆看看他有多喜欢他。
然而,夜野肆就是不想懂,不是不懂。
“你换啊!”花酒藏怒意一起,学着往日夜野肆怼他的口吻,“跟我说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穿!”
夜野肆听闻花酒藏如他一般阴阳怪气,好似被蜜蜂蛰上一口,心尖发疼。
他感觉花酒藏在闹小脾气,又感觉需要他,沉默半晌,“嗯”一声,就翻包找衣服,准备换上就过去照顾花酒藏。
在花酒藏注视下,他纤长、破皮的手指将衬衫纽扣解开到心口处,发觉花酒藏直溜溜盯着他看,脸颊情不自禁地发烫,立刻转身面对墙面,把宽肩窄腰、惹人浮想联翩的后背留给花酒藏。
羞涩令他一时忘却曾经受人欺压留下的烟疤,此刻随着他脱下衬衫,露出后背的动作,花酒藏,看到到所有——
白皙的后背有一些刺眼的圆点疤,大致有二十个疤点,组成两个字母,明显到一眼能认出的字母“SB”。
花酒藏心里不由得被刺痛,瞬间明白,为何每次他见夜野肆在每次卧室换衣服都只看到前身,看不到后背。
拳头捏起一股热汗,他合上眸子,心想:他到底还有多少……苦是我不知道的。
怒意顿然消失,心疼以野草疯长之势占据全身,回忆也在翻涌——
夜野肆还债时,他见到夜野肆是怎样拿着个破本子把一千万钱款,一笔一笔归还给那些臭骂、羞辱夜野肆及其死去养母的债主;夜野肆翌日没课时,他每天晚上等夜野肆兼职回家到半夜;给他花钱时,夜野肆就像一个母亲对待疼爱的孩子那般把力所能及最好的给他。
他不心疼生活的苦,心疼的是那个努力活着的夜野肆。
蓦然,耳边钻出夜野肆透着宁静的话音——你经常吃的胃药。
他掀开眼皮,视线里夜野肆把水瓶和药品瓶盖里的两粒胶囊抵到他嘴边,比起自己,他更在意夜野肆后背那两个侮辱性极强的字母,问:“你后背怎么回事?”
闻言,夜野肆猛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就仿佛在大街上被敌人扒下|裤|子,还被喜欢的人看见……尴尬到让他想要去阴曹地府躲一躲,道:“没有!”
花酒藏把嘴唇移开,又在夜野肆眼皮子底下把目光砸到地面,十分冰冷,眼底没有任何笑意,也不接话。
不说就不吃药。
僵持许久。晚风大口大口灌进外套,露出他的精致的锁骨。惨淡的夕阳,恰到好处撒在他的半边脸上,拉扯出一种极致白皙和夺人目光的姿色。
“别着凉了。”夜野肆一只手把花酒藏的衣服拉好,盖住锁骨,另一只手把药和水再次抵到花酒藏唇边,“你乖乖吃药,我……就告诉你。”
他思考一番,觉得没必要隐藏,哪怕不堪,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另寻话题,也算是打破彼此间的交流障碍,还能一如既往没有爱意纠葛而生活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的抉择。
花酒藏就像是被按开机的电脑,立马运行,就着夜野肆的手把胶囊送到嘴里,再喝水,动作行云流水而一气呵成。
他抬眸,深深地对视着夜野肆道:“谁弄你后背的?”
夜野肆把水瓶和药瓶扭紧,才道:“欺负我的人都已经死了。没必要——要是当时他是一个人,我还能把他揍得连他妈都认识他。当时,那天人有点多,所以没打过。”
说得轻松,他还朝花酒藏微笑,然而当时被围堵被多人踢打,也算是命硬,只留下一身疤和听力障碍,幸好其他地方没事。
当时,冷彻带人及时赶到把夜野肆救下,最想不通的是夜野肆脸上愣是一点擦痕都没有,都怀疑这家伙只顾着护脸,自己喜欢上一个奇葩。
“你见过同时吸两根烟的人吗?”花酒藏问。
“怎么?”夜野肆坐到花酒藏身旁,隔着半米距离,“应该没有。正常人都只有一张嘴,吸一根烟。”
话毕,他脑子一热,猛然反应出花酒藏言内之意——他身上有几个烟疤,当时就是最少人数霸凌他,暗忖:小鬼,太他喵的鬼精……暴露了!
而且,就算一个人吸一根烟,也需要时间,最快1至2分钟,如果两根,至少三分钟,十多人对他拳脚相向,确实能把他打到驾鹤西去。
花酒藏认为夜野肆还是避着他,毕竟自己都向夜野肆聊表爱意却遭拒绝,只好把握尺度,不靠近夜野肆,看向夜野肆的目光都让夜野肆心疼,道:“要是我能在那个时候认识你,我一定不会让你被人欺|凌。”
“不要!”夜野肆身子挪近花酒藏,语气犹如调皮的孩子,“那个时候的我,比现在能力低太多了。我只会连累你受伤。现在才有能力护着你。”
那一刻,花酒藏心里是暗喜,是狂喜,夜野肆竟然主动靠近他,那就继续谈论下去,慢慢消除彼此间隔阂,直到夜野肆主动接受他。
一个不喜欢、对他没有目的的人,是不会选择靠近。
夜野肆选择靠近他,说明对他有心动,哪怕只是分毫。
他微微抬起下巴指了指大厅另一边张牙舞爪的鲁未平,道:“他当时在不在场,以及他周围的其他人?”想替夜野肆报仇。
一听,夜野肆咬着嘴唇,刻意在脸上写着不满,道:“小鬼,别问这个问题啦!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问点其他的,比如,夜野肆你是怎么学会做饭的?夜野肆你觉得这考试考的什么玩意儿?……”
一瞬间,话语滔滔不绝,塞满一筐又一筐。
花酒藏感觉夜野肆恢复话痨人格,找到昔日夜野肆有点聒噪、烦人的感觉,眼底笑意微浮,打断话痨的喋喋不休,问:“你和夏七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替她打抱不平?”
话音刚落,不止夜野肆骤然闭音,包括离得很近、给无束讲温馨小故事的老奶奶。
她慈祥的目光栖居在夜野肆脸上,仿佛也想知道答案,见夜野肆盯着她,爬满皱纹的脸上有了笑意,没有恶意。
然而,她合上书,开口却道:“孩子,你能把那个小孩子松开手脚吗?他饿了。”
无束眉毛猛地一跳,问:“奶奶,你们题目会饿?”
“哈哈哈,”奶奶露出一排齐刷刷的亮眼假牙,“人怎么不会饿呢?”
题目也算人?
夜野肆不关心题目是不是人,对于这种目光慈善的老人,脑海中总会浮现去世三月多的外婆脸庞,难免心生善意。
他起身,走近老奶奶,道:“可那个老屁孩会抱着人哭,随便叫人家妈妈。”
“你给他吃的,他还会叫你爸爸呢。”老奶奶摘下老花镜,语重心长,“孩子,麻烦你松开他的手脚。我替他谢谢你。”
“这不乱扣关系么?”夜野肆道。
“他是孤儿。”老奶奶道,“小伙子,我们这些题目人中,有所谓好人也有所谓坏人。”
“你是好人?”夜野肆不太敢相信她,直言不讳,“看着很老,一点都不像好人。”
老奶奶一时无语:“……好人长什么样啊?奶奶活着么久,还没见过。”
“好人长人样。”夜野肆毫无压力接话,像是早已把良心喂狗。
老奶奶:“……”
花酒藏都听不下去夜野肆述出口的话,起身自个去解老小孩身上的鞋带,就在手触碰到鞋带,夜野肆的手压在他手上。
他转头,抬眸,和夜野肆鼻尖距离不过咫尺,目光不自觉下移到夜野肆润泽的唇瓣上。
夜野肆把花酒藏期待的一眉一眼收进眼底,自觉把手弹开,好似安装上弹簧。
他逃避花酒藏的目光,道:“注意安全。”
“夜野肆,”花酒藏语气压得发紧,“不要这么躲我,你就当我,之前……什么都没对你说过。”
半晌,夜野肆道:“所以,我不会躲着你。”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实则是他忘不了花酒藏对他索求一段亲密关系的话,真正忘记的是“不要这么躲着我”。
忘了也好,我用时间和行动换你主动,花酒藏想。
他不再多言,眉眼冷若冰霜,居高临下瞵视着老小孩:“你要是敢在叫我一声妈,敢抱着我的腿哭、叫,我就把你冻成冰棒。”
闻言,老小孩收起挂在眼眶的眼泪,只是鼻涕吸不回去。
他见花酒藏给自己解开鞋带,夜野肆把他嘴里的袜子撤走,一时间忘记是这两悍匪把他绑起来的邪恶,道:“……谢谢。”不舍地看了花酒藏一眼。
话罢,他用手使劲一擦鼻涕,往裤腿上一抹,立刻踩着小步子跑到老奶奶的轮椅旁,大叫:“奶奶!”
猛然想起花酒藏要把他冻成冰棒的威胁话语,瞟上花酒藏好几眼,又自觉压低音量:“奶奶,我饿了。”
老奶奶从自己怀里的帆布包里拿出一袋30克饼干,颤巍巍地递给老小孩:“吃慢点。不够的话,奶奶这里真的不够啦。”
稚嫩的童音开花一般“嗯!”一声,听了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幸福。
老小孩迫不及待地用牙齿撕开包装袋,开吃。
结果,老小孩两嘴就消灭干净,粉碎机都赶不上他的速度,还捡起掉在地面上的饼干渣往嘴里送。
见状,夜野肆心里被灌水那般不对头。
他一眼就看出老小孩就是经常吃上顿没下顿或者饿许久,因为自己经历过。虽不至于饿死,但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比真金还真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去书包里找出食物,用手藏在身后。
“喂!老朋友。”夜野肆单手撑在膝盖上,弓身对着不到自己髌骨位置的老小孩,“不可以害我和他,还有那个大块头,还有这里的女孩子。”
老小孩伸着舌头,边舔包装袋边问:“为什么啊?”
“我给你小蛋糕吃。”夜野肆背在身后的手递出一个奶油小蛋糕,在老小孩眼前晃来晃去,“答不答应?”
对于食物的诱惑,老小孩第一反应就是目光紧随小蛋糕,生怕蛋糕长腿溜走,频频点头:“好好好,我答应。”
他捧着脏兮兮的双手,去迎接珍宝般来之不易的食物,塞进兜里,笑嘻嘻道:“谢谢爸爸!”
爸爸?
夜野肆:“……还挺礼貌。这不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性格么。”
他直起笔挺的身板,猛然发现老小孩脸上的皱纹消失不少,都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揉上片刻,才叫唤花酒藏:“小鬼,你过来看,这老朋友,他脸上变年轻了。”
花酒藏定睛一看,认证如其所言,道:“这和题目有关。”再仔细观察一番,他注意到老小孩脸上胎毛处起出一层橡胶皮。
“是假的脸皮。”他抬手想要去摸,老小孩退步躲开他。
“他怕你。”夜野肆道,“估计是,你要把他冻成大冰棒。”
“没事。”花酒藏从口袋掏出一根棒棒糖,面部线条流畅且养眼再加上笑意,显得他甚是温柔,“过来,给你糖吃。”
“你会把我冻成冰棍吗?”老小孩问,最后嘴唇翕动却无音。
花酒藏一看老小孩嘴型就知道又在叫他妈,瞬间头疼,但为了考试,继续道:“不会。”
老小孩一听,脚底仿佛安装弹簧,瞬间蹦起来,大叫:“妈妈!”接过花酒藏手中的棒棒糖。
花酒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对妈是有什么执念么?”上手去摸老小孩胎毛处的脸皮。
“可能是……缺爱吧!”夜野肆道,“别管这么多了,叫你几声又不吃亏,反正不是你生的,就算是你生的,我养——先搞清题目。”
花酒藏:“……老子!男的!”
话罢,他观察一番后,轻轻掐了掐老小孩的脸颊,面对着夜野肆道:“脸皮连着他原本的皮肉。不能强制性撕下,不然他们会很疼。应该需要我们考生的行动来助推假脸皮的脱落。”
话音刚落广播再次通报——
【次要题目,死亡;考生:贺瑷死亡。】
“截至目前,题目死了六个,考生死了四个。”花酒藏掐着腰,扫视一眼,发现大厅依然是两种风格,一种题目与考生互相迫害,另一种相处融洽。他见夜野肆在一旁打哈欠,自己也莫名奇妙跟着打哈欠,犯困。
夜野肆轻轻擦着打哈欠挤出的泪水,道:“小鬼,方才忘记告诉你,打死夏七的那个题目口袋里有一块脸皮似的橡胶,上面有个字母E。”
花酒藏拉衣服裹紧身体,晚风吹过脸颊,感觉凉意更浓,道:“线索。可能这就是解题的思路——夜野肆,你困吗?”
“有点。”夜野肆揉揉眼睛,“按常理,这个时候,我一般不会困。你想睡觉?”
“嗯。”
“不可以,在考场不能随便睡觉。”夜野肆实在没忍住,哈欠又来,连眼眶都注满了困意的眼泪,“做考试攻略时,有个帖子说考生在考场睡着,有的失忆,有的失去手脚,有的失神……后果严重。”
花酒藏一困就想睡的习惯还是根深蒂固,坐到墙角依靠在墙面上,道:“夜野肆,我不睡,我休息一会儿。你看着我点儿。”
夜野肆也跟着坐下,让花酒藏靠在他肩上休息片刻,时间够了,再打算把花酒藏叫醒。
时间分秒流逝,他感觉大厅愈发安静,鼾声渐起,抬手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嘴里嘀咕:“不能睡,不能睡——夕阳,好像更红了,暮色也暗了不少。”他盯着夕阳。
花酒藏没靠稳,脑袋遽然从夜野肆肩头滑落,砸到夜野肆怀里。
夜野肆顺势而为,把花酒藏抱进怀里,顿时觉得精神不少,看到花酒藏像是找到安全感抱着他手臂继续睡下去,那一刻他不忍心叫醒花酒藏。
越看越痴,仿佛把一辈子都陷进花酒藏的脸上。
夜野肆猛然听到一句猫叫声,抬头,发现除他以外,其余考生都睡去。而那只猫咪,跑到昏睡的林不身旁,用嘴和爪子翻找着什么。
数息后,夜野肆看着猫咪叼着一部白色手机,从他跟前走过,走出大厅。
正当疑惑之时,视线里那位嚷嚷着要向他挑战的老者,腿部的冰块遽然碎了一地。
届时,冰以老者为中心,呈环形向四周散开,在地面蔓延一层冰面。所经之处,不论考生还是题目都被冻住,只留下眼、鼻、耳没被冻住。
夜野肆来不及犹豫,打横抱抱起花酒藏,倏忽生出黑色翅膀就飞到大厅半空,扬声道:“再睡,离死不远。大家,醒一醒啊!”
脚底下所有考生愣是没有一点反应,不啻于死一般寂静。就算被冰突然冻醒,嘴无法张开,也不出声音。何况冻不醒。
部分目光邪恶且阴森森毒辣辣的题目倒是一唤醒,都通过脸部冰面留出的圆孔,瞪大眼睛凝视夜野肆。
并且,老者抬头直视他,哈喇子直流……怎么回事?
想吃人?
“小鬼,我们有大麻烦了。”夜野肆后背发寒,可是花酒藏依然在沉睡中,和其他考生一样叫不醒。
夜野肆:各位读者姐姐、妹妹、哥哥、弟弟……虽然,后背上的字母确实侮辱人,但相信我,后面会有变化的,绝对变好。
花酒藏:人活着就要像夜野肆一样缺心眼,不要在意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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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思想政治·05·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