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终于抵达山顶。
打麦抱拳郑重谢道:“萧小姐,萧公子,今日恩情打麦铭记于心,若他日需要,城外西头坡找我,万死不辞。”
正值午时,日悬中天,层层叠叠的峰峦,在日光的映射下,明暗交织,勾勒出雄浑壮阔的轮廓。
一座古寺矗立于山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寺庙的大门敞开着,像是在热情地迎接每一位前来的客人。庙前人来人往,善男信女们纷至沓来,热闹非凡。
走进寺庙,院内香烟袅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气息。僧人们身披袈裟,手持念珠,口中念念有词,虔诚地诵经祈福,他们的声音低沉而悠扬,仿若穿越了时空的长河,将人们的心灵带入了一个超脱尘世的纯净之境。
香客们在寺庙里穿梭往来,有的在佛像前虔诚跪拜,双手合十,默默许下心愿;有的则在庭院中漫步,欣赏着寺庙的建筑和周围的美景。
萧懿安向几个僧人问了路,便前往普贤殿。
殿内空间开阔,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萧懿安走到塑像前,停下脚步,她仰起头,目光随着菩萨的身体向上移动一尊高大巍峨的普贤菩萨塑像端坐于莲花宝座之上。
她的身形与大佛相比很渺小。
此时,她仰头凝望着普贤菩萨的双眼,而菩萨低头慈悲地俯瞰着她。
“普贤菩萨,象征大行,助众生将愿景转化为行愿力,持之以恒追求。”阿暮小声念着指示牌上的文字,“小姐,你心中有什么所求吗?所以来拜普贤菩萨?”
“不,我在等人。”萧懿安佛学造诣不佳,对这尊菩萨无甚了解,若非打听到赵云珂每日午时要来参拜,她也不会来这个殿宇。
一炷香后,赵云珂果然进来了,他眉头紧锁,似在沉思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佛像前的萧逸安,只见他径直走向蒲团,而后虔诚地跪下,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
萧懿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跪在他旁侧的蒲团上,没有叫他,只是上半身不断凑近,想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赵云珂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猛然睁眼,冷不丁对上萧懿安探究的眼神,似还未回过神,被吓一跳坐倒在蒲团上。
萧懿安眼睛弯弯,笑道:“好巧啊,赵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她嘴上说着好巧,心里却好累,为了追未来老公,居然要累死累活翻山越岭。
赵云珂终于回过神来,脸带愠色:“萧姑娘,你一直看着赵某作甚?”
“方才么?我只是想听听你在说什么。”
“那你听到什么了?”赵云珂有些紧张。
“啊,我听到赵公子说,‘我好像心悦她,可是不行、不能’,”萧懿安将方才断断续续听到的复述一遍,而后真诚发问,“赵公子,你心悦谁?又为何不行?”
话音刚来,只见赵云珂的耳根迅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那红色如同一滴墨汁滴入水中,迅速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便爬上他的脸颊。
赵云珂说话有些磕巴,极力否认:“没,没有谁,谁都不心悦,没有不行,什么都没有!”
萧懿安心想,萧从林与赵云珂之父赵征一直不对付,赵云珂肯定囿于父辈龃龉,故而素日对她面上冷淡,心底却悄然喜欢,纠结万分才在佛像前倾诉。
她笑道:“放心,赵公子,你的心思,你心悦之人都知道哦。”
赵云珂手忙脚乱站起身:“绝无此事!”而后,快步离开普贤殿。
萧懿安心中狂笑,真不经逗,三言两语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出了大殿,几人正围着一位大师求签。
萧懿安拿出十文钱,递给大师,而后心中默念当皇后一事,抽出一支签,一看——
下下签!
阿暮惊呼:“小姐,是下下签!”
看到了看到了,不用提醒了。
阿暮小声道:“小姐,您不会是求每天有吃不完的红枣糕吧?”
“不是……嘿,你这馋嘴丫头,就知道吃!”
怎么会是下下签?
封建迷信果然要不得!
萧懿安翻看签文,上面写着“踏遍千山万水间,寻得非是命中缘。回首怜取眼前人,方知真意在心田。”
非是命中缘?怎么可能,她可是赵云珂写在史书上的皇后,怎么会不是命中缘?萧懿安心中憋着一口气,又花了二十文钱,找门口大师解签。
大师虽看着年轻,却蓄着胡子,他看过签语,微微凝眉,一脸高深地道:“此签乃示君,世间繁华,红尘纷扰,你或许已踏上漫漫长路,苦寻心中所愿。然须知,人生所遇,非皆命中注定之良缘。有时,最珍贵的并非远方之憧憬,而是眼前之人,身边之情。望君珍惜眼前人,莫让缘分随风散。须知,世间万事,皆有其定数,把握当下,珍惜眼前,方为人生之真谛。”
萧懿安无语凝噎,将签插回签筒,转身欲走。
大师却叫住她:“这位姑娘,想要改变正缘也不是不可能,出了院落,往左走到尽头,有一颗菩提树,你在我这买一段红绸,写上你与心悦之人的姓名,将红绸挂上去即可。”
阿暮问:“这是为何?”
“红绸挂得越高,两人的情谊越长久,姑娘所求缘分便是天长地久、日久生情可得。”
红绸不便宜,足足一两银子,阿暮将银两递给大师时,满脸心疼,萧懿安却果断地买下红绸,走出院落。
顺着幽深的小径走了片刻,面前是一木制围栏,里面矗立着一棵参天大树,应是大师说的那棵梧桐树。
枝干向四面八方肆意伸展,如同巨人的手臂,直插云霄,繁茂的枝叶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绿荫,笼罩出一片清凉之地。
这棵梧桐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绸,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燃烧的火焰,在翠绿的枝叶间跳跃闪烁。红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条红绸上,都写满爱侣们的名字和对爱情的期许。
树下许多人,男子们卯足劲扔红绸,女子们则脸颊微红,站在一旁等着情郎。
树下站着一位青衣公子,正望着手中的红绸一筹莫展,萧懿安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周公子,如何愁眉不展?”
周奉轩回过身,叹口气道:“原来是萧小姐,萧小姐有所不知,我几次将红绸扔上去,皆掉了下来。”
萧懿安看向他手中的红绸,赫然写着“奉轩静姝”四个字,萧懿安问:“静姝二字,可是王家那位小姐?”
“是她。”
果然是王静姝,也难怪周奉轩如此惆怅。
王父原是西南军中提督,门第虽比不上周国公,但周奉轩与王静姝结合也不无不可,国公府见两人有情,也乐得成全。
然而,就在周家提亲之前,王父带领的军队竟然战败给一支西南游兵,训练有素的军队居然败给一支散兵,王静姝兄长也不知所踪。萧从林此前打的那一仗,便是替王父收拾烂摊子。
战后,王父被押送回京,被判斩首,王静姝母亲带着她投靠了母家岳家。
虽然赵籍并未明确王父作战失误的罪行,但周王两家的亲事也黄了。
周奉轩道:“难道我今生真的与她无缘?”
周奉轩很不甘心,又抛了几次,可红绸若非没挂上去,若非未挂稳,风一吹便掉下来了。
他素日应该不擅武艺,萧懿安道:“周公子,我有一计。”
萧懿安拿过红绸,在上面绑了一个小石子,而后唤出萧起:“小起,你手劲大吗?”
萧起听到她唤“小起”二字,有些愣怔,须臾才点头:“尚可。”
萧懿安道:“那你帮周公子抛上去可好?”
萧起点头,而后接过红绸。萧懿安还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嗖”的一声,红绸朝着树梢直直飞去,速度很快,而后钩住一根枝桠,连绕了好几圈,稳稳挂在梧桐树的最顶端。
“周公子,这下放心了吧。”
“放心!”周奉轩脸上终于浮起笑容,也不忘谢谢萧起。
见萧起如此厉害,很顺利地将红绸挂在树梢。萧懿安面带笑容,把写有自己和赵云珂名字的红绸递给萧起,讨好道:“小起,再麻烦你帮我抛上去可好?”
“……”
良久,就在她以为萧起是不是要拒绝时,终于听到很轻的一声“嗯”。
萧起接过红绸,萧懿安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可不知为何,萧起连抛几次,不是挂住枝桠掉下来,就是被树叶挡住,要么挂在很低的位置,萧懿安哪里会满意,缠着萧起又挂了好几次。
再一次,眼见红绸又要落地时,一支干瘦的手接住了它。
是一个矮小干瘪的小老头。他接住红绸,看着上面的字,连点几个头,而后手一翻飞,红绸直接跃到树梢最高处,牢牢缠住树梢。
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看着萧起,走了过来。
小老头走路时,脚步细碎而急促,双手习惯地背在身后,偶尔还会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捋一捋那山羊胡须,他对萧起道:“这位小兄弟,武艺不错,几次都计量得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萧懿安心想,你这老头怕不是眼神不好,次次都落地,还分毫不差?她看向萧起,只见萧起并无言语,脸色晦暗不明。
小老头捋捋胡须继续道:“我古老邪很久不收弟子,你今日若在此处拜师,倒也可。”
我去,居然当着雇主的面挖人?萧懿安刚想开口,就听萧起道:“我不愿意。”
古老邪见他拒绝,道:“可惜可惜罗,空有武艺,却有眼无珠,非得守着一个没用的主子,难成大业。”而后,便转身离开。
“你说谁无用呢?”萧懿安撸起袖子就想追,被萧起拦住了。
“小姐,此人古怪。”
“那也不能胡说八道啊。”萧懿安回过头,望向古老邪离开的方向,然而再也没找到他的身影,古老邪身形鬼魅般隐于天地。
萧懿安气愤好一会,还是阿暮拿出一块红枣糕,方才消气。
“对了,周公子,你今日上山是特意才此处?”
周奉轩点头道:“不瞒萧小姐,前几日我在普贤殿求了一支签,是为下下签,大师解签后,卖给我一根红绸,指引我来此处,说挂上去方得正缘。”
等等,下下签?卖红绸?这个流程怎么这么熟悉?
“大师是不是跟你说什么‘皆非命中注定之良缘’、‘把握当下,珍惜眼前,’什么的?”萧懿安问。
周奉轩疑道:“你竟知道?”
萧懿安没回答他,而是拉住旁边一抛红绸的人问:“你这红绸买成多少钱?”
“十文钱。”
她又问另一人:“你的呢?”
“五文钱。”
靠!他宝贝的!
萧懿安急匆匆跑回普贤殿,想找那个大师,然而,哪里还有那位大师的身影。
周奉轩好不容易追上她的步伐问:“萧小姐,怎么了?”
萧懿安愤愤道:“我们都被骗了!这秃驴,全是套路!他与你说的那套说辞,同我的一样,全是套话!他就是想骗我们买红绸!”
“什么?我买成二两银子啊……”
二两,比她还多?萧懿安上下打量周奉轩,折扇、玉佩、锦靴,嗯,果然比她穿得还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