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谢承南直白的言语,叶澄又是一阵脸红心热。
但他强行正色时心中也涌上一丝疑惑。
怎么感觉...谢承南的话比刚开始他穿过来的时候变多了?
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他并未深究,只当自己的悉心照料有了效果,谢承南是跟他熟悉了才会多说话。
叶澄暗喜,更加坚定了对待痴傻的谢承南就要像对待小孩那样温柔的想法。
他很快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将整个毛笔头按进水盂中。
在水中轻转了几下之后拿了出来,再用手帕擦干笔豪上的水珠,完成了开笔。
他又随手抽出一张宣纸,在桌案上铺平,用毛笔蘸了墨,淡淡的墨香随笔锋流转着。
作画前,他还特意嘱咐谢承南乖乖坐好千万不要乱动。
待见到谢承南没有任何异议地点了头,才提笔开始勾画起来。
因谢承南脸部线条分明容貌俊美,实属不可多得的好模特,叶澄作起画来也是酣畅淋漓。
寥寥几笔,即便他用不太惯毛笔,层次分明的人物线条也因作画的兴奋跃然纸上。
谢承南则轻靠木椅,静静打量着全神贯注作画的叶澄。
他如玉的指节轻握毛笔,手背骨相清晰纤长,一阵细小的风从窗子钻进来,刹那间衣袂翩翩,恍若山间明月。
偶尔抬眸撞上谢承南的眼睛,便浅浅一笑,随即垂头继续在纸上勾勾画画。
谢承南漫不经心地侧过眼,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底相比先前淡漠了许多,添了丝猜忌与防备。
这叶澄看似无任何不妥,实则处处是疑点...
据他所知,这叶澄平日可是连书房都不踏进半步的人,又怎的突然会作画了?
正沉思着,下一秒,谢承南就感觉右脸脸颊被一只手捏住了。
“说了不要乱动嘛!”
叶澄不知何时来的他面前,此刻正一手提着毛笔,一手掐着他的右脸,嘴里还嘟囔:“你怎么这么不乖?”
谢承南身子莫名一僵,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不许动了,马上就好了啊。”叶澄松开手,连哄带骗,重新将人摆好,“还剩几笔,你乖一点,待会儿给你吃糖。”
谢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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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过后,叶澄终于作完画。
他伸了个懒腰,拎起宣纸的一角抖了抖,甚是满意地打量着完成的画,看着看看,他忽然侧过头,朝谢承南促狭地一笑。
“你想看吗?”
他一双明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谢承南,一副听不到回答就绝不罢休的模样。
谢承南敛眸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闻言,叶澄这才神采飞扬,捏着画飞到谢承南眼前,将画塞入他怀中。
谢承南的手指蜷了蜷,捏住宣纸,垂眸望去。
“你快些好起来,到时候我就能见你重新穿上这身衣服了。”
叶澄的语气中夹杂着真诚与几分憧憬。
这张画上谢承南的装扮,是他凭着穿越前在网上搜到的那张谢承南的画像记忆画出来的。
画上的男人头戴黑色头冠,身着玄青色捕快行装,身体侧向座椅,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微微蜷曲,右手搭在膝盖,左手拿剑。
神情冷淡锋利,身材宽肩窄腰,俊朗得使人挪不开眼。
若要懂画的人来瞧,一定会赞一句此画神形兼备。
可谢承南却下意识忽略叶澄语气中的真诚,在看清画的那一刻脸色骤变。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疑地掐住了叶澄纤细的脖子,一双锐利的眸子晦暗难明,山雨欲来。
猝不及防被扼住喉咙的叶澄震惊地瞪大眼睛,红润的嘴唇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细微的痛苦呻/吟声。
他双手挣扎着扬起,欲要掰开谢承南的手,可谢承南的力度只增不减,他的手完全使不上力。
窒息感渐渐袭来,叶澄几乎要喘不过气,他不明白,为何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难道...难道是这身衣服刺激到了谢承南...
谢承南黑色的瞳孔冷得可怕,他的大拇指来回摩挲着叶澄的喉咙。
他清楚的知晓,只需微微用力,就能将这意欲试探自己的人掐死...
忽然,手背上传来一丝冰冰凉凉的湿润感。
谢承南一愣,眼睫垂下,只见在他手背上又滴上了几滴泪珠。
他的喉结轻滚了一下,而后抬眼。
只见叶澄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单薄的肩膀也因害怕在不停颤抖。
明明泪水已经糊了满脸,却依旧在感知到谢承南卸了丝力气之后,哑着嗓子冷静劝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瞧、瞧见这个、你先松手...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我不、不怪你的...”
“是我、是我不好...”
“你先、先松开...”
沉吟片刻,见叶澄的神色不似作假,谢承南这才明白自己也许会错了意...对方并非要试探他...
他呼吸沉了一瞬,闭了闭眼,随即松了手。
而叶澄腿一软,再无法稳住身形,直接瘫坐在地上。
他顾不上别的,剧烈咳嗽几下后便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满脑子都是幸好...活过来了...
谢承南则犹疑片刻,又故作呆愣地抬起手,欲擦拭掉叶澄脸上的泪。
叶澄却身子一滞,咬紧牙关,颤抖着躲开了他的手。
这明晃晃的惊惧与躲避使得谢承南心中莫名有些发堵,但他还是垂下手,默然不语。
叶澄的面色依旧惨白,瓷白的脖子印上一圈刺目的红痕,仿佛在向人昭示着这脆弱的部位方才受到了怎样可惧的外力。
半晌后,叶澄才渐渐呼吸平稳,回过神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委屈涌上,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住了。
是,他能理解,谢承南现在是痴傻的状态,脑子不允许受刺激。
可他还是委屈的不得了,他从穿过来的那天起,就跟个幼师一样哄着、爱护着谢承南,生怕这傻子受一丁点儿委屈。
就连今天这幅画,也是他怀着希望谢承南早日恢复的心情用心画出来的,结果却落了个险些丧命的结局。
就算他叶澄心再大、再能理解谢承南的状况,此时此刻,他也很难不委屈气闷。
他的双手搁在身前交缠,眼睫轻颤,眼泪不知不觉再次掉了下来。
他哭得伤心极了,忍不住一边啜泣一边抱怨:“傻子...谢承南...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他的声音因为哭泣略微沙哑,尾音上扬着飘进了谢承南的耳中。
谢承南望着人,生平头一回在心底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对不起。”
他喉结上下滚动,生怕吓着人似的,轻轻地开了口。
叶澄闻言一怔,随即吸了吸鼻子,看都没看他一眼,说:“你...先、先出去,我想静一下。”
谢承南垂着头,扫了眼地上的画几秒,便默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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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连几日,叶澄都委屈着,不愿与谢承南近距离接触。
可他又做不到完全不管不顾,只得别别扭扭地派柳絮每日定时定点给人送饭菜,又偷偷摸摸往柴房抬了几层新被褥。
但每次在院中对上谢承南的眼睛,叶澄便能回想起前些天谢承南掐他脖子那档事,旋即抿紧唇,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转身就走。
几番下来,叶澄心中的气不但没消,反之愈发气恼。
他气极了,这傻子就是傻子...连道歉都不会!
如此一想,他就更不想与谢承南讲话了,每次见了人,嘴巴撅得都能挂上把油壶。
待谢承南意识到叶澄还在与他闹气时,叶澄已经彻底不愿搭理他了。
于是,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刻意讨过任何人欢心的谢承南,终究是忍不住在晚上与宋子安碰面时,问了一句:“你可知如何哄人开心?”
“属下以为——”
“这如何——如何哄人开心??!”
宋子安猛地抬起头,瞠目结舌,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之话。
谢承南不满地用舌头顶了顶腮,幽幽睨了宋子安一眼。
“这——属下以为,如若要哄人开心,还得对症下药。”
宋子安身子一僵,硬着头皮说:“您——可是做了惹人不快的事?”
半晌,谢承南说:“是。”
宋子安:?居然承认了?!
“那既是做了叫人不快的事——”宋子安压下心头的惊诧,继续道,“那便做一些叫人开心的事不就好了?”
“做什么?”谢承南又睨他一眼。
宋子安思索片刻,认真给出法子:“既是您惹得人不快,那这做何事还得您自己想,属下一个局外人,还是不出主意的好。”
“总之,您瞧瞧人家喜欢什么,投其所好就是了。”
“再有便是与人说话时,声音放软些,装得可怜些,令人生了怜悯心,自然就不与您计较了。”
闻言,谢承南一直微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留下句多谢便拂袖而去。
宋子安则留在原地,独自惊愕了许久。
待反应过来之后,又有些幸灾乐祸。
嘿!他们这从不出错的谢大人,总算栽了回跟头,着实有趣,只是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叫谢大人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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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光还未大亮,整个紫藤院雾气茫茫,院中的树木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叶澄今日醒的早了些。
趁着下人们还未起床,他推开房门,打算按照穿越前的习惯做做广播体操。
结果刚伸了个懒腰,就瞧见雾气中有个高大的身影,在院中的花丛中立着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些什么。
嗯?下人们中有个子这么高的人吗?
他眯起双眼,看过去。
这一瞧不要紧,待看清是谁后,叶澄立刻嘟起嘴巴,小脸垮了起来。
这不是那个傻子谢承南还能是谁?
叶澄连操也不想做了,砰的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没承想,下一秒房门就再次被人推开。
叶澄身子一顿,狐疑着回身看去。
居然是谢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