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一顿,看了看无辜的谢承南,即刻敛去了狐疑的神色,忙叫小厮带着芙蓉醉的众伙计打发了这群人。
关了门,包房再次回归安静,叶澄才捡起筷子,拉着谢承南坐下。
他边吐槽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怎么就发生了这么离谱的事儿,边给谢承南布菜。
最后将谢承南的碗里堆出个小山峰,才算作罢。
刚打算给自己夹菜,却发现自己的碗中赫然躺着几片羊肉。
叶澄:?
他歪了歪头,面带疑惑的看向谢承南,水润润的眸子仿佛在问这是不是你夹的。
只见谢承南眨巴了两下比他还无辜的双眸,轻声说:“补身子。”
叶澄:“......”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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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桌子菜终究是没吃完,最后打了满满好几包,叶澄和谢承南两个人都险些拿不了。
进府时被几个小厮瞠目结舌地接了过去,叶澄才算解放了双手。
为了不叫人起疑,他还是先暂时将谢承南安排在柴房,计划着去书房办完正事,再将人悄悄请进屋里睡。
叶澄打发了小厮和丫鬟,自己提着那从丹青阁买来的八册连环画本,三两步就迈进书房。
毕竟先前同杜掌柜说好了,几日后给人家看样品,他现在的当务之急自然得先了解清楚这最火的连环画本的故事套路。
他还想着最好今晚就思索出画什么故事才好,毕竟夜晚是最容易激发创作灵感的时候。
这么想着,他借着摇曳的烛火,一册一册看下去。
弹指太息,万物静默,唯有月光如一盏灯静静悬在夜色中,白日里清澈可见的池水都变成月白色,宛若天上的银河。
烛火将将熄灭,蹲在书房外守着的柳絮犹疑片刻,才进来催着叶澄歇息。
叶澄抬了下眸,转而温和笑了下:“无妨,你若是困了就先去歇息,不必守着我。”
“我还要在书房待上一会儿。”
话落,他便继续垂下头看画本。
与白日里的傲慢骄矜很不相同。
他身上披着皎玉色的袍子,一只胳膊杵着下巴,唇边带着浅浅的笑,不知是否看到妙处,笑意倏然深了些,仿若夜间悄悄一现的昙花,轻轻绽在了人心间。
小姑娘看得出了神,连方才收到家书的伤心情绪都暂且止住了。
心道果然人言可畏,她家公子明明谦逊又温和,哪里像个不好相处的了?
柳絮很快抹了抹方才因哭过而红肿的眼睛,为叶澄重新点了支蜡烛,并将一盏更亮的灯搁在叶澄的桌案上。
叶澄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儿,抬眼看了下。
方才烛火将暗,他也没看清人,这会儿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睛肿得跟桃子般,一瞧便是哭过。
叶澄本想装作没看见,毕竟考虑着万一人家小姑娘有什么不便与外人说的心事,他要是问了岂不是给人添堵。
可瞧着小姑娘实在可怜,这样的年纪也总是令他想起自己亲戚家的妹妹...
再者说了,他本就有心将柳絮培养成亲信,若是小姑娘是因受了其他丫鬟的气才哭的,他也正好替人出出气,算是顺水人情。
想到这里,叶澄轻轻合上了连环画本,拢了拢衣袍:“柳絮,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柳絮一愣,赶忙回话:“奴婢没有!”
“没有?”似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叶澄打趣道,“本公子瞧着就这么像瞎子?眼睛红成这样还说没有?”
末了,还佯作不悦地补了一句:“若不从实招来,你今晚就不许睡了,罚你去跟院子里的月季花做伴去!”
这个惩罚听的柳絮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还是垂着脑袋,解释着:“是奴婢家中的糟心事,奴婢不敢说出来惹公子心烦。”
叶澄听罢,嘴角漾起弧度:“你若是不说个清楚,勾起了本公子的好奇心,今夜叫我睡不着,才是真惹了我心烦呢。”
“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了?”
闻言,柳絮怔了怔,随后用手指使劲绞着衣袖。
她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叶澄也不催她,只是笑吟吟地瞧着他。
半晌,柳絮深呼了一口,见叶澄未有丝毫的嫌恶之色,才终究是开了口。
“奴婢、奴婢今日收到了弟弟寄来的信,说是、说是我娘、她病得实在厉害,已经连续七八日下不了床了...”
说到这里,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她狼狈地用手背擦掉眼泪,哭着继续说下去:“家中本就一贫如洗,爹爹又早早没了,现下竟是连药都抓不起了...弟弟说、说娘恐怕熬不过去了...”
小姑娘哭得满脸泪花,一噎一噎的,可想而知是自责伤心到了极致。
叶澄也觉得不好受。
因家里没钱,小小年纪就被卖出来给人做丫鬟。
父亲早逝,母亲现下又病重。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家中还有个弟弟。
叶澄叹了口气,感叹小姑娘还是孝顺。
他本想掏出手帕给小姑娘擦擦脸,又觉得不合适,便团了一张宣纸递给柳絮:“不哭了,先将就着擦擦。”
接着,他又从衣袍中掏出钱袋,推到了柳絮面前:“你先拿去用吧,若是不够了,到时候咱们再一起想想法子。”
“准你歇几天,回去瞧瞧你母亲。”
他想,怎么着这些钱应该够柳絮的母亲用一段时间,待过段时间他卖了画,便可以有更多钱用了。
毕竟帮柳絮这件事是他自己的私心,他又不是真正的叶二公子,尽量能不用叶府的钱就不用。
霎时间,柳絮的眼睛陡然睁大,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她实在没想到,叶澄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
她本已经做好被罚板子的准备了,没想到公子竟然允许她回家...还给她钱...
柳絮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待反应过来之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奴婢不能收啊...”
“你若是不收,那便是成心与我过不去了?”叶澄绷着脸,不悦道,“给你半柱香的考虑时间,若是还不要,那以后就不要在我院中当差了。”
小姑娘愣了愣,旋即又是流了满脸的泪。
她对着叶澄磕了三个头,嘴里不住的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叶澄这才满意了。
“记住,此事万万不可与任何人提起。”
柳絮点头:“奴婢明白!”
叶澄总算眉眼舒展开来,说:“那就快些回去吧!若是晚上不敢走,待到明日一早启程也可。”
“嗯!”柳絮破涕为笑,重重地点了下头,“那奴婢先去了!”
说罢,便起身小跑了出去。
不料一转身,就发现谢承南站在书房外。
这是不知立了多久,月色下,瞧着脸色愈发不虞了。
柳絮吓了一跳,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谢、谢、谢公子?”
谢承南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柳絮手中的钱袋子。
里边叶澄听见动静,扔下连环画本忙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他忙拉上谢承南的手腕,关心道,“饿醒了?”
谢承南闻言脑海中立即浮现了今晚上那满满两大桌子菜,一时无语,连方才莫名涌上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
“柳絮,快些走吧!”叶澄一瞥,发现小姑娘还呆呆立着,提醒道。
柳絮这才回神,忙应了声垂下头跑走了,边走边腹诽这人痴傻了真是怪吓人,脸色阴晴不定的,大晚上的叫人瞧着害怕。
“怎么不说话?”叶澄回过头来,戳了戳谢承南的肩膀,不满道。
谢承南掀了掀眼皮:“不饿。”
“我不信。”叶澄狐疑地盯着人瞧了一会儿,笃定给出结论,“定是饿的不高兴了。”
“不然怎么绷着一张脸,像我欠你了你八吊钱似的。”
谢承南:“......”
静默了一会儿,叶澄又忍不住问:“真不是饿的?”
“......”
谢承南依旧闷闷的不说话,只是用一双略带幽怨的眼神看他。
叶澄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只得偏开头先将人领进书房,又去膳房拿了些吃食过来。
可不论叶澄怎么哄,谢承南的一张嘴就跟上了锁一样,紧紧闭着,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叶澄盯着谢承南俊朗的脸瞧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舀了一勺冰水荔枝膏搁到谢承南的唇边。
谢承南眼睫动了动,随即张开嘴吃下去了。
叶澄:“......”
愿意叫人喂不早说!
如此,先前还言之凿凿说自己不饿的谢捕头,就这样被喂了满满一碗冰水荔枝膏。
待觉出腹部隐隐有些发撑,谢承南才后知后觉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怎的这人亲自喂,他便鬼使神差吃下去了呢?
谢承南面色不禁有些发沉,随即一言不发地又走了出去。
叶澄一怔,不过瞧着人是去了柴房,又放下心来。
只当是谢承南吃饱了回去睡觉了,待会儿再去找他便是,随后坐下,接着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袁大师画的《李大侠闯江湖》,他今夜看得差不多了。
故事情节与现代创作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总结下来就是那么个爽文套路,每册结尾放钩子留悬念,好吸引大家继续买。
好在叶澄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不少漫画,再加上今日偶然撞见了捕快,他的灵感也随之迸发。
既然古代的百姓们喜欢看武侠、江湖、惩恶扬善之类的题材,那他何不创作一个以捕快为主角的探案画本呢?
以他在网上冲浪的经验,破案这个热题材在哪个朝代应当都会有一批忠实粉丝的。
叶澄想了想,脑子很快想出一个简单的故事雏形,接着便提笔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