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 第6章 （六）

第二天，辛爽收到了更重磅消息的暴击，管家被带走调查了，因为他很可能是造成白父车祸的凶手。

这是严翊然告诉她的消息，他本人现在正在情绪极不稳定的白珏身边，场面极其混乱，急需好友的支援，面对此等突变情况，辛爽当然是放下手头的工作，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在去白家的路上，她心里一直在感叹，“这都是造孽啊！”

当辛爽赶到的时候，前期的混乱已经消停了，作为风暴中心的白珏起码面上是平和的，她正双手抱臂，和前来办案的警察对峙。

辛爽对这位办案警官算是有些了解，他应当是姓彭，和白家的交集始于多年前白珏母亲的车祸案，这么多年过去，白家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他都有参与，也算是看着白珏长大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二人对峙的场面看上去更像是青春叛逆期的晚辈和长辈吵架，或者说，他们一直都是这个关系，白珏一直和彭警官不对付，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越过我拿到我家的监控摄像视频的，现在还要带走我的管家，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这个平板里，你可以查看。”

“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拿到视频的。”

“是你们家里的其他人交给我的，你有你忠诚的管家，你父亲也有。”彭警官把“忠诚”两个字说得很重，他看向白珏的目光愤怒中带着几分属于长辈的威严。

白珏并未点开平板上的视频，她的眼睛依旧如箭矢一样扎不速之客的身上，“叶舒是我的管家，在我家里待了快十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要管，家里有多少个摄像头，每个摄像头在哪个地方，他比我清楚，然后你告诉我，他特意在车库的摄像头下，把白疏木要开的车的刹车线给剪了？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不知道是该说他过于愚蠢，还是你们过于天真。”

“事情确实有些蹊跷，但他的行为也确实异常，而且我们现在已经查明，你父亲出车祸的直接原因就是刹车线遭到破坏导致车辆失控，能接触到这辆车的基本都是他身边的人，我们调查你的管家也是应该的。”

“那你怎么不调查我呢？你们也应该把我一起带走。”

彭警察很不客气道：“如果摄像头也拍到了你，我们会把你一起带走的。”

他继续把平板递过去，这次白珏终于接过，点开了视频，辛爽小心翼翼凑过去，但看到的内容却并没有她想象那般炸裂。

视频的内容只是叶舒走进车库，过了一会儿又走出来而已，至于他到底干了些什么，监控并没有拍到。

白珏看完轻轻冷笑一声，“我还是以为多确切的证据，这个视频只能证明他进了车库而已，我家的车库里除了车还有一堆杂物和工具，日常也经常有人进出，就凭这一个视频，你们就认为是他剪了刹车线？如果你们没有其他的更有力的证据——说实话，我很怀疑你的能力。”

“首先，我们现在还没有判定他是凶手，让他接受调查，是我们正常的办案流程——” 彭警官顿住，而后长叹一口气，“其次，作为你的长辈，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直接，但你这么大了也应该明白。你和你爸关系再差，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他也是你的父亲，而叶舒，不管你们相识多久，他有多照顾你，他只是你的管家，白家出钱雇他办事而已，他说到底只是一个外人，我真是不懂了，为什么昨天你爸出车祸了，你反应都没有这么大，今天他不过是去接受调查，你就这么不理智的在这闹，这么偏向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些话他是不应当在这个场合说的，但还是，毕竟，他和白珏，和白家的人认识太多年了，有感情了。

只是白珏并不领情，甚至她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分毫的变化，“对我来说，他不是外人，你才是外人。”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旁人也能感受到彭警官上涌的怒气。

“彭警官，你别在这里做出一副好像有多关心我的样子，你从来只是我爸的可靠后盾，不是吗？说真的，你就应该把我一起带走，难道你没有怀疑我吗？其实你心里最想调查的是我吧？我现在就在这里，赶紧拿出你的手铐，把我拷走。”

她把双手举到彭警官面前，眼里是一种纯净的“挑衅”，她并不像十几岁要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一样眼里写满叛逆但实际只是一只炸毛的猫咪，她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毫无悔改之心的“罪犯”。

两人之间的空气好像会在下一秒自燃，严翊然赶忙走过去把他俩隔开，把白珏护在自己身后，“大家都冷静一点，别意气用事。”

他转过身，双手搭在白珏的肩膀上，安抚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差，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难冷静，但是跟警察对着干也没什么好处，反正只是调查而已，调查结束了，管家就回来了。”

白珏的眼神越过严翊然，“那我想问，调查什么时候结束。”

“放心，结束了，我这个外人立刻通知你的。”

混乱就此告一段落，彭警察带走了需要的证据，本来一直围观的白家佣人也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白珏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众人，虽然朋友和男友都陪在她的身边，但她看上去还是孤零零的。

“你怎么来了？你不要上班吗？”她转过身看向辛爽，然后回过神，又问严翊然，“是你通知她来的？”

辛爽走到她身边，安慰道：“别想太多，在这种时候，身为朋友，我们肯定要陪着你的。”

“其实没必要，我知道你们也很忙，不用管我。”

辛爽以为白珏是故作坚强，到这个时候还在担心朋友，心疼道：“小珏……”

白珏转过身，背对两人，她舒了口气，看向一步之遥的门外，云朵斑驳的天空，“之前你们不是总跟我说，白疏木十分看重我，我定是唯一的继承人。”

辛爽有些诧异，“啊？”

“如果你们真的把我当成继承人，那就应该相信我一个人能处理好这些事。”

“可就算是继承人，也不一定是要孤身一人的。”

“可是在我看来，刚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我更有话语权，都更像是白家的主人，替我做决定，替我明辨是非，替长辈教育我这个不懂事的晚辈，我真的很不喜欢，我不想他踏进白家一步。”

“这……”辛爽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原来刚刚白珏在意的一直是这些事情？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她看向严翊然，对方的眉头微皱了起来，“我们还有彭警官都是为了你好，我们是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的。”

白珏敷衍道：“我知道。”

“别再不把我们的话当回事了，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你必须得防备着，防备你父亲会不会有私生子。”

辛爽没想到这话被严翊然直接说出来了，震惊捂嘴，他的话就像是在回应刚刚白珏的那一番“继承人”言论，还有些微妙的提醒意味。

但白珏依旧不以为然，“别人可能有，但他不会。”

“别太自信，我也是男人，说实话，很多男人，不管面上怎么样，他都可能会出一些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哦？”白珏双手交叉在胸前，“包括你吗？”

“包括我，也包括你的管家。”严翊然大抵是用了他最严肃的语气，“我能理解，站在你的角度，你当然不希望凶手是叶舒，但客观来说，如果不是他的话，这件事情可能会更难办，这说明有其他的人心怀不轨……那样目标太多了，很难调查。”

白珏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点了点头，然后说：“查不出来的话也可以不查，我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查个真相出来。”

“小珏，这个时候真的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万一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你，万一他是冲着你们整个白家来的呢？”

“那他很快就要得手了，白家现在也没剩几个人了。”

“你……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确实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严翊然生气了，少爷终究还是有脾气，他明显还有很多想说的，但最后只丢出这一句。

辛爽也麻溜地跟着严翊然一起离开了，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白珏站在客厅里的背影更加孤独，虽然她现在非常抗拒别人的关心，甚至说一些伤人的话，但这恰恰说明她的状态很差，让人揪心。

作为朋友，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走啊！再怎么生气也不能！

走出白家的院子只需要几步，但两个人都很默契的，磨蹭了两三分钟还在原地踏步，严少爷更在原地转圈踏步，不是看天就是叹地，看起来正在绞尽脑汁找回去的借口。

于是她试探道：“我们是不是要……”

而严翊然未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辛爽，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方便吗？”

“方便啊，我就是一个人来的。”

“那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再待会儿，在这外面静一静。”

“那——当然是很好的。”辛爽一幅“我就知道”的表情，心情转好，非常满意地离开了。

“欸，我看着天气不对劲，好像要变天了。”走之前她抬头看了看天，语气搞怪，“你可别在外面待太久，赶紧进去。”

两人在白家大门口分别，严翊然留在门口透气，犹豫着重新回去该对白珏说些什么，他和辛爽都未预料到，此刻白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白珏把家中所有的佣人都召集到客厅，以一种很随意的态度开除了他们。

“现在白疏木在医院里半死不活，家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你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吧，工资我会给你们算到月底，这是通知，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场的人虽然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也没有人出声反驳，像是已经预料到一样，只是几声叹息的功夫，众人就散去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年男人转过身，有些艰难地走到白珏面前，“小姐，虽然我知道这没什么用，但是，我还是想向您表示抱歉。”

然后，他冲着白珏深深鞠了一躬。

白珏面无表情，“你也知道没有用，干嘛还要说呢，难道你真的在乎能不能得到宽恕吗？”

“那你听好了，你们都听好了，如果你们在乎的话，我告诉你们，你们永远不会得到宽恕，我希望，你们到死都活在愧疚之中，但我知道，你们不会在乎，所以，我能做的只有，虔诚地祈祷你们，全都下地狱。”

白珏逆光而立，她的身前投下一大片阴影，而这阴影，随着雨声的到来一点点减弱，她身后的光也在一点点消失。

有人踏雨而来，而白珏毫不意外，她也知道严翊然会回来。

但回来的男人只看到佣人们离开的背影，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有些疑惑，“你刚刚是在？”

“我在清理门户，让他们知道，现在谁是白家的继承人。”

严翊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觉得眼前的白珏似乎又变了，变得更加阴晴不定，让他愈发的看不懂，看不透。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伴随着雷声与闪电，或许到夜幕降临，雨也不会停止。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有很多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雨夜。

严翊然想，一切一定是从那天晚上之后，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