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的角宫比往日的死寂多些热闹。
宫尚角和宫远徵出来就看到上官浅带着姜离和下人在整理院落,花坛里也多了很多含苞待放的杜鹃。
“那根再刨松点。”上官浅对一个下人说,虽然脸上沾了些泥土,但她笑得灿若艳阳。
宫尚角有些皱眉,“你们在做什么?”
大家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行礼。
“种花。”
宫尚角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种花?”
宫远徵听后刚开始憋着笑,但很快就憋不住笑了出来,“种花?哥……”
他转头看宫尚角的脸色难看,便停下来,双手合抱准备看好戏。
一个下人小心解释说:“上官小姐说,羽宫的兰花开了,很是好看。所以张罗着大伙一起种上了杜鹃,说等到春天开得定会比羽宫的兰花更美更艳。”
上官浅拍拍手上的泥土,走过去,还没开口就被宫尚角质问:“你又在擅自揣度我的心意!”
下人们都吓得立马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上官浅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愣在原地。
宫尚角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为何不跪?”
上官浅鼻子有些发酸,咬咬牙,准备屈膝跪下去,但是……
姜离拉住她,“为何要跪?上官姐姐是角公子的未婚妻,算是半个主子,就算惹宫二先生生气,便要跪吗?”
说实话,姜离很不喜欢这里,所以说出来的话就冲了点。
原本宫尚角也没打算让上官浅跪他,他只是想像逗猫一样逗弄一下上官浅。
可是他居高临下的眼神,像看垃圾一样看上官姐姐,凭什么?!就该让他尝尝追妻火葬场的滋味!
可对上宫尚角那凌厉的眼神,她一下子又怕了,姜离拉着上官浅的衣袖,躲到她身后,“我想,角公子这么公正讲理、玉树临风、和蔼可亲,一定不舍得让上官姐姐下跪。”
上官浅一手护住姜离,一边说:“角公子,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公子要罚就罚我一人吧,下人们是无辜的。”
宫尚角假装思考,“是该罚的,”他低头看上官浅害怕地低着头,勾唇浅笑,“罚什么好呢,就罚你给我再做一顿饭。”
上官浅诧异地抬头,很明显她没想到宫二会这么罚她。
宫尚角看着上官浅诧异中带几分惊喜,突然觉得这样的她有些可爱,想捏捏她的脸。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锦帕,给她擦脸上的泥土,“女孩最重要的就是干净,家世干净,面容干净,手脚干净。”
上官浅乖巧地点头,“角公子教训的是。”
姜离看后面的宫远徵怒目圆睁,气得快跺脚。
宫尚角擦完后,转身离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拔了……只要白色的。”
听见第一句,宫远徵本来还有些高兴,甚至还朝上官浅挑了下眉毛,但第二句却让他脸色更沉,还有些……落寞。
送走两个瘟神,大家都松了口气,下人也都陆续起身。
“上官姐姐,方才吓死我了。”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呢,天知道她当时怎么敢说那种话的呀?
“其实,宫二先生人很好的,虽然看着吓人,但其实心里很温柔的。”上官浅安慰她。
“他也就对姐姐温柔,方才若不是我躲你后面,指不定怎么罚我呢。”
这话有成功取悦到上官浅,她浅笑,“怎会?”
安慰完她,上官浅又对身后窃窃私语的侍女愧疚地说道:“抱歉了,大家。”
侍女们还没反应过来,仍有些疑惑。
上官浅不解,“大家……怎么了?”
其中一个侍女不可思议地说:“角公子说,要白色杜鹃?”
上官浅愧疚地说:“是啊,害大家白忙活一早上。”
另一个侍女却说:“不啊上官姑娘,这很了不得啊。”
第三个侍女也说:“是啊,我在角宫这么久,只听过公子说‘不要’、‘不行’、‘不可以’,这还是头一次说‘要’呢。”
“是啊,上官姑娘才来多久啊,公子就鸡、鱼也吃了,也知道要了,这要是正式成了亲,可不得了了。”
上官浅听得春风得意,但还是羞涩地说:“大家快别取笑我了,宫二先生肯定是看大家辛苦,才于心不忍。是我太冒失,我去厨房给大家熬点糖水。”
“多谢上官姑娘。”
姜离走近花坛,看了眼含苞待放的杜鹃,又看看上官浅离去的背影,心里沉思。
还是只留下了白色杜鹃。
杜鹃花的花意是,我永远属于你。而白色杜鹃的花意是被爱的欣喜。
但,宫尚角的朗弟弟喜欢白花。
所以他留下白色杜鹃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姜离更偏向后者。
“上官姐姐,”姜离接过上官浅熬好的糖水,“我来吧。”
姜离将糖水舀出来,分倒在碗里。
侍女接过糖水,问道:“上官姑娘为何只选杜鹃呢?”
“因为杜鹃花的花意是,我永远属于你。”
“哎呀,姑娘的心思可真细,好浪漫呀。但愿角公子能懂姑娘的心意。”
“宫二先生饱读诗书,自然能懂。”
喝完糖水,大家又都散开开始干活。
姜离走过来,说道:“我在书上看到说,白色杜鹃的花意是被爱的欣喜。”
“被爱的欣喜。”上官浅浅笑。
可她没高兴多久,姜离就再次开口了,并非是故意泼她冷水,而是姜离觉得上官姐姐应该知道。
“可是,我又听说,角公子有个朗弟弟,他喜欢白花。”
上官浅嘴角落下,宫尚角在外可查的资料她早已烂熟于心,从未听说他还有一个弟弟,她疑惑地问:“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朗弟弟?”
“朗弟弟已经去世了,十年前被无锋杀害的。角公子以前最疼爱的就是这个朗弟弟。”
上官浅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离以为上官浅这是不高兴了,忙岔开话题:“哎呀,不说这些了。上官姐姐种这么多杜鹃,到时开花,一定很好看。我也想种点什么。上官姐姐说,我种什么好呢?”
“给徵公子种?徵宫都些毒药和药材,怕是不好种花吧?”
“就种一盆,我自己养。”
经过方才的事,上官浅兴致缺缺,“种什么都好,重要的是种花的人和心思。”
说完就走了,独留姜离一人在原地。
下午宫远徵回到徵宫的时候,就发现姜离正在摆弄一盆植物。
宫远徵走进一看,向日葵?
“这是……”宫远徵皱眉:“草?”
姜离瞪了他一眼,“这是花——向日葵,我特意找人讨的。”
宫远徵毫不留情地泼她冷水,“你少和上官浅走那么近,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种花这种细活你做得来吗?还有,药侍的活少了是吧,一天天给你闲的,还有心思种花?”
“这叫陶冶情操,给生活增加一点乐趣。还有,上官姐姐哪里不好,怎么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宫远徵不想和她争论“上官浅究竟好不好”,“罚你抄的《金匮要略》抄完了?”
“还剩最后一遍。”
“那还不快去抄?晚上我检查,顺便考考你。”
“哦,那我去了。”
去而复返,又补了一句,“你别动那花,我宝贝着呢。”
“知道了。”
姜离走后,宫远徵弹了一下盆里“小草”的尖儿,吐槽道:“丑死了。”
晚上
宫远徵随意翻了几页,“这就是你抄的?字这么丑。”
姜离:“……”
“我问你,第十章讲的什么?”
“第十章?这个我哪知道?”姜离哪里知道他会这么考,她以为会是以问问题的形式考知识点,没想到直接来了个大的。
宫远徵拿着书就要往姜离身上招呼,结果还没落下去,就看见天上飘起了几只白色天灯。
“怎么了?”姜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知道是月长老死了。
“你待在徵宫,哪也不要去。”说着,宫远徵就跑出去了。
角宫
宫尚角身穿黑色月桂睡袍立于庭院中,也看到了满天冉冉升起的天灯,脸色阴沉可怖。
月长老死了,被吊死在议事厅里。同时凶手还在现场留下猩红且张狂的血字:
执刃殇,长老亡,
亡者无声,弑者无名,
上善若水,大刃无锋。
无名杀了月长老,还故意留下血字,可谓十分嚣张。
也是**裸的挑衅。
可,无名在宫门中循规蹈矩了二十二年,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嚣张的杀人?安全起见,他本可以不暴露的,为什么要故意留下血字?
姜离在房间里,反复翻看剧本,企图找到一点线索。
雾姬是无名,可是雾姬为什么要杀月长老?是因为月长老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比如宫唤羽,所以杀了他?可为什么要留血字?
姜离摇摇头,否定了很多种可能,都没有想到合理的。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离?”
是宫远徵。
姜离赶忙收起剧本,并把《金匮要略》翻开,这才去开门。
“你在做什么,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我在研究《金匮要略》,这不是没答上来嘛。”
“是吗?”宫远徵将信将疑。
“徵公子,今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月长老死了。最近宫门严加警戒,你小心些。”
这算是……关心我?“我一个药侍能有什么危险?更何况不是还有徵公子护着嘛。”
这话宫远徵听了挺愉悦的,“已经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不懂的,明日来问我。”
“嗯,公子也早些休息。”
但此时角宫中,上官浅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感觉有一把火在腹中燃烧,大有从内而外焚烧一切的架势。
上官浅捏紧手指,不断打颤,“半月之蝇……这么快……就开始发作了。”
大口大口地喘气,连抬手擦额头上的汗珠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起入宫门前寒鸦柒对自己说的话。
在出发之前,她曾问过寒鸦柒,“这一去宫门,也不知多久才会归来,你是否得把死誓的解药多给我一些?”
寒鸦柒却说:“每隔半个月,无锋会在旧尘山谷的镇上和你们接应,有收获,就有解药——”
上官浅胸有成竹地打断他,“后面的话你就不用说了,我一定会拿到解药,放心吧。而且,从魑到魅,我受过的苦还少吗?这些蚊虫鼠蚁,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多可怕的痛苦,我都受得了。”
可寒鸦柒却打断她,“不,你受不了,”他看向她的眼神里隐隐有些心疼,“相信我,你受不了。”
“所以,一定要在半月之蝇的期限到达之前有重要收获,或者做出让无锋满意的事。”
原来,当时寒鸦柒并没有骗她,真的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