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 第24章 两个世界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我心情很好。”

面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宝芙并不想承认。

“是很好——好得一脸想要打人的表情。我今晚正好有时间，很乐意陪你聊聊天，或是做些别的我也不介意，打架恕不奉陪。”

僵尸太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宝芙不得不承认，这位酷爱穿紫色衣服的僵尸，是她见过的笑得最好看的“人”，假如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现在只怕早已被迷得七荤八素。

“太子殿下，你知道……什么是‘塔’吗？”

想起阿灭那古怪的情形，宝芙总觉得董鹤嘴里说没事，只是在骗人而已。

僵尸太子似乎已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的笑容收敛起来。

“宋宝芙，伏魔者和僵尸一样，都不适合你。你最好乖乖回家去复习你的功课，把无关的人和事都忘掉——你的人生，应该是你本来想要的那样，不要有多余的烦恼，不要——陷进去。”

宝芙知道这位僵尸太子说得很正确。

她聪明的话，最好立刻就躲到远离这些僵尸和伏魔者的地方去，把这些天发生的事都从脑袋里清空。

然后过回她一天和另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日子，循环往复。

譬如此刻，在这深夜空旷的街头，她就不应该和一只僵尸交谈。

“我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这些僵尸和伏魔者的事轮不到我来管……好的，是我错了，我不该自作多情，把你们当成朋友——太子殿下，再见！”

宝芙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了。

她这种不能分清界限的没用滥好人真要命。

当她一心想要帮助朋友时，却从没想过对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戈君如此，阿灭也如此。

她其实根本什么也帮不到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你一个人这副模样走在路上，会引来野兽的。”

随着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宝芙抬起头，看到僵尸太子那辆流线型的钢铁坐驾，已横亘前方，拦住自己的去路。

那个危险人物打开车门走出来。

只是款式简单的紫色衬衫和灰色长裤，和街头遇见的那些年轻男孩打扮得差不多，可这个人却能穿出一种睥睨于世的风格。

公平说，他并不是故意耍帅，而是不经意中，举手投足就散发出来混若天成的魅力。

晚风吹动他垂落到颊边的黑发，那是连宝芙都暗暗羡慕的发质，又黑、又直、又厚、却又柔软如丝。

“这是金临城，哪来的野兽？”

对惊世骇俗的美，人类天然无法抗拒。

宝芙做了很大的努力，才把自己的目光，从对方迷人的脸庞上挪开。

“野兽到处都是，只不过披着人皮。”

从僵尸太子的眼中，宝芙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糟糕，她连忙拢住被阿灭撕破的衣服，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我……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非常愿意相信你，不过，不知道你父亲愿不愿意相信？”

僵尸太子一语中的。

“你保证，你能让我过了我爸那一关？”

一分钟后，坐在车里的宝芙，还在喋喋不休追问。

如果不是因为僵尸太子那句“我有办法搞定你父亲”，她是不可能让一只僵尸在深夜送她回家的。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饿。”

独孤明从后窥镜中看了一眼缩在后座角落里的宝芙，微微一笑。

女孩脸蛋上流露出误上贼船的悲壮，估计已经紧张到脚抽筋了 。

“哦，那太好了——我是想说，我的血味道可能不大好，现在环境污染很严重，连成年人都会血铅超标，此外还有苏丹红、塑化剂……还有，我平时特别喜欢吃大蒜。”

得知自己不会有危险后，宝芙的脸色，明显放松了许多。

“我也喜欢大蒜。”

“呃，你们不是……”

“讨厌大蒜的是吸血鬼，不过为了追求潮流，他们现在也换口味了。”

“僵尸太子，那个……”宝芙明智地决定，还是把话题从有关“吃”的这方面扯开为妙，“你今天见到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看上去更漂亮了。”

独孤明从后窥镜中认真地看着宝芙，并且没有立刻挪开视线。

“我是说，你一点儿也不奇怪吗，我没有变成孳生僵尸。”

宝芙脸颊发烧，有点迷糊了，虽然她知道僵尸太子夸奖她漂亮只是日常恭维，但他毕竟太帅了。

被这么帅的帅哥夸奖，谁能不迷糊。

“这世界上什么事都会发生。”

对方的态度十分平静，仿佛宝芙没有变成孳生僵尸，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变的原因吗？”

“也许是你的命。”

“命？”

宝芙愕然，没想到从一只僵尸嘴里，听到如此世俗的答案。

不过当宝芙看到，僵尸太子是如何对付自己那位在家等得胡子冒烟的老爹时，真恨不得鼓掌叫好。

他就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宋子墨，吩咐宋子墨给女儿一个拥抱，然后上床去睡觉，就把事情解决了。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宝芙又惊又喜，完全将恐惧抛在脑后，看着僵尸太子的眼神充满崇拜，彻底沦为僵尸太子的小迷妹。

如果这位僵尸太子真的能成为她的朋友，该有多好。

她可是有很多方面，都需要他的“能力”。比如控制那位专业老师，叫他不要给她不及格。或者，让老爸戒酒；让莉莉姐每次找她干活时，她要多少钱莉莉姐就给她多少钱。

“大部分活得够久的僵尸，都拥有这种控制别人心神的念力，也就是蛊惑。”

“你可以随随便便让别人成为你的玩具，为所欲为？”

“我不会随随便便做这种事。”

“……”

宝芙不确定，刚才那一瞬间，僵尸太子的目光似乎变得有点冷。

她其实不在意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反正他这种超自然生物，是凌驾于她之上的存在，他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可他似乎是在对她郑重地解释。

独孤明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串亮晶晶的东西。

“对之前的事，我表示歉意。”

宝芙懵了懵，之前的事……应该是指他要把她变成高等僵尸那件事吧。

那次，这位僵尸太子也对她使用了蛊惑，害她险些喝了他的血。

“不问我愿不愿意，就蛊惑我，是很过分——不过你帮我修过手机，还救过我，治好我的伤，功过相抵，你不用给我道歉……”

“紫色很适合你。”

不等宝芙拒绝，独孤明已握住宝芙的手，像对待一位身份尊贵的公主，将那串光芒璀璨的紫水晶，小心翼翼系在她手腕上。

直到夜风“哐当”一声将门阖上，沉浸在思绪里的宝芙才回过神。

她注视着腕上那串紫水晶手链，耳畔似乎还萦绕着僵尸太子告别前对她的轻声低语。

“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她想她的梦的确该醒了。

她没有长着三头六臂，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该过普通人的生活。

该考试就考试，该工作就工作，和任何一个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经历柴米油盐，经历生活中无可逃避的烦恼，经历平淡幸福。

虽然总觉得有点儿缺憾，但这就是属于她的生活。

今天的月亮很圆，望着窗外那轮又大又亮的圆月，宝芙却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距离宝芙家不远的路边，独孤明用蓝牙耳机接收一条语音。

“僵尸太子，谢谢你今天通知我们——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不管你这次甦醒是想从这个世界讨还什么，都不要把阿灭，当成你的玩具！”

一听声音就知道，这位语气并不和善的留言者，是伏魔族那位总是笑眯眯的董鹤大叔。

独孤明回复对方一个鬼脸表情，随即蹲下身，打开放在地上的猫罐头。

窸窸窣窣，一只黄眼黑猫钻出草丛，直奔美味。

“干得很好。”

他伸手轻抚黑猫的脊背。

黑猫发出惬意的呼呼声，它撒娇的抬起头，黄澄澄的瞳中然现出一丝惧意。

因为独孤明那双漆黑的双眸，突然闪烁出妖异的光芒。

喵——

猫的叫声消失后，夜晚依旧宁静。

月光下，没有吃完的猫粮旁，有一摊黑色灰烬，里面杂着几根尚带余温的猫毛。

距离这里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下夜班经过的中年妇女注视着这一幕，面色如土。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那个蹲在那里喂猫的紫衣年轻人，只是把手放在黑猫身上，黑猫就在瞬间被吸干——或者说，被变成了灰。

可是，看到如此恐怖的情景，她却无法尖叫，甚至连挪动一下双腿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紫衣年轻人这时站起身，缓缓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