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甚至失去黄昏的颜色。
当蓝色的夜坠落在世界上。
没人看见我们手牵手。
——聂鲁达
“康康,我刚刚才意识到,今天是12月31日,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在天海市的时候,到了这一天,人们会聚在钟楼下,一起倒计时跨年,之前,我还一直都很期待谷雨市的跨年活动,结果……是我想多了。”
“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了,你有什么愿望呢?”
“可是许了愿也没有用……我们在顶楼狭小的房间,不知道黎明何时能够到来。”
“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的颜色,当蓝色的夜坠落在这个世界上,没人看见我们手牵着手。”
……
司诚说了好多句话,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小运缩在他脚边,不敢出声。
康卓躺在他怀里,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整个人蜷缩起来。
司诚偏过头,和康卓靠在一起,闭上眼。
这一整天都充斥着惊恐与慌张,他累坏了。
可闭上了眼,他无法入眠。
丧尸就在楼下游荡,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通过楼梯上来再破门而入。
必须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司诚紧紧倚靠着墙壁,像之前那般,渴望通过背部的支撑来获得些许安全感。
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是尽头。
夜幕来临,不知何时是黎明。
时间退回到八个小时之前,司诚接到康卓电话的那一刻。
“康康?你怎么了?”司诚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也顾不得对丧尸的恐惧,直接飞奔出门,“你现在在哪?我马上就来!”
他在路上狂奔,丝毫没注意到远处的街区已经有了异动。
两分钟后,他看到了康卓,后者正坐在路边长椅上,神色萎靡。
司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强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问道:“怎么了?”
康卓只是自嘲地笑笑,“我来例假了,现在没有力气走路了。”
“这……”司诚的大脑宕机了那么几秒,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到我背上来,我背你回去。”
康卓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自己挂在了司诚身上。
当司诚背着康卓往回走的时候,远处的街区已经陷入了混乱,应该是最早一批被感染的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丧尸,受到消息不明真相的人们本能地往应急管理部逃去,他们脸上写满了慌乱。
两人逆着人流,曲折地穿行。
康卓趴在司诚背上,看着周围的人们怀着希望,像迷航的人奔向灯塔一般奔向应急管理部,只是他们不知道,那里是更恐怖的地方。
见此情景,康卓只觉得身上的疼痛又增加了一分,浑身的力气又被抽掉了一分。
睁眼满是绝望,闭眼亦如是。
康卓的状态有愈来愈差的趋势,到了家,她已经脸色惨白,快要站不起来了。
“司诚……你赶紧收拾一些必备的用品带上,等我把衣服换好就离开这里,我们不能留守在家里。”
“好。”
司诚利落收拾好行装,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还把小运也安排妥当一并带上,做完这一切,他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当一直害怕的时刻真正来临,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康卓换好衣服,从衣柜深处抽出了一对双刀,背在身上,也收拾完毕。
司诚的视线落在那两把刀上,他从来不知道,家里还藏有这样的武器。
康卓把刀刃拔出,霎时寒光闪闪,“这是我用的最顺手的武器,也是目前手头唯一的武器……现在就靠它了,我们走。”
司诚背着康卓,带着一大背包的日用品和小运出了门。
康卓趴在他背上,能听到粗重的喘气声,“是不是太重了,放我下来,我可以走路。”
“没事,我的体力还能撑一会,我们现在去哪?”
“现在的应急管理部是重灾区,我们去一个离那里远一点地势高一点的地方就行。”
“好。”司诚于是往背离应急管理部大楼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街道已经混乱得不成样子,人们疯狂地往他们觉得安保严密的地方逃去,司诚和康卓逆着人流,寸步难行,两人被着潮水一般的人流推挤着,竟然离应急管理部越来越近。
康卓皱着眉,“不行,我们不能再往那边去了,太危险了。”
“行,我再试试……”在危急时刻,人的潜能总是巨大的,司诚最终咬着牙,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进了马路旁边一栋正在装修的建筑,他们沿着没有扶手的楼梯,爬进了顶楼一个狭小的闲置房间。
这个房间地势够高,只是房门不够厚,安全性不够好。
司诚计划把楼梯直接砸断,像之前在天海市那样,只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工具,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康卓靠坐在墙边,把小运放在肚子上缓解疼痛,她看着司诚,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笑还是皱眉,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没事,你把门关好,然后我们躲在这个房间等着救援就行。”
“可要是那些丧尸沿着楼梯走上来怎么办?”
“没事,我在这里,就没事。”
康卓十分虚弱,说出来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可这话再飘,司诚的心里也是瞬间就有了底。
只是,他越有底,就越心疼,“你都已经这么难受了,我不想还让你保护,但是……”后面的话司诚没说出口,他默默关上门,又尽可能找了些重物抵在门后。
司诚走到康卓身边,挨着坐下,把肩膀歪向一边,“康康,靠着我吧,靠着我是不是好受一些?
“嗯。”
“对了康康,你刚刚说,应急管理部是重灾区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里是我闻到丧尸味道最浓重的地方,我之前赶去那里的时候……门口安保室里的保安已经快要完全丧尸化了,而且,我还看到,大楼的窗户玻璃上沾满了血迹。”
“什么!”司诚意识到,一场惨剧即将再他面前发生,“那……那么多的人都跑到应急管理部避难了,他们不是都……”
康卓闭上眼摇摇头,“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
“真的……真的是这样的吗?可是那里不是应急管理部吗?是你工作的地方,不是专门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吗?”
康卓勉强睁开眼睛,“你现在……去把窗户打开一些。”
司诚疑惑地照着做了。
在窗户玻璃打开的一霎那,一阵风猛得吹了进来,含糊不清的嘈杂人声也被吹了进来。
高喊和啜泣,呼救与惨叫,数不清的痛苦声音混杂在一起,化成了利剑,将司诚刺了个对穿。
他摔在地上,窗户玻璃依旧敞开,朝屋内灌冷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场景,比之前天海市的更加残酷血腥,让他难以接受。
“我之前一直觉得,这只是一场信息泄露的事故,是某些人想要制造混乱,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先是电话打不通,我没办法联系同事和上司,然后,我的门禁卡也被禁用了,我和陈瀚青……可以说是整个谷雨市对丧尸最为了解的人,一个被停职一个被监禁,再加上交通工具停运……”
康卓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康康?康康!”司诚几乎是爬到了康卓身边,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康卓的鼻息。
“你……不用这么夸张,我就是要休息一会。”
“康康,你真的是来了例假?而不是受了什么别的伤?”
“是,只是我的反应……比较大,基本上丧失活动能力了。”
“可是,据我所知,例假应该是一个月一次吧?为什么之前没有听你说过,我们已经待在一起快两个月了。”
“因为它不准,”康卓被司诚抱在怀中,她睁开眼,对方的脸庞近在咫尺,“我也不想的……好烦。”
“别这么说,没有什么好烦的,身体就是这样的,再说了,我可以照顾你,我们肯定都会没事的。”
“好气啊,为什么你们男人没有例假,好不公平。”
“是啊,是很不公平,”司诚签过康卓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你掐我,我跟你一起痛。”
然而康卓只是轻轻挠了他一下,“不行,不能因为我痛,就让你跟我一起痛……”
康卓的眼睛没有聚焦,她不知望着哪个方向,喃喃自语道:“这世界上,有不为人知的地方吗?”
“当然有,世界这么大,不为人知的地方多的是。”
“我好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躲起来。”
“好,等这场灾难结束,我们就隐居,没有人能找到我们。”
“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司诚无以回应,只能把康卓抱得更紧。
没有人是铜墙铁壁,没有人坚不可摧。
在这之前,康卓一直沉着冷静,一直坚强地仿佛永远不会倒下,让司诚时常忽略她是一个女性,忽略她也有脆弱的时候。
司诚想,或许康卓并不希望被他看到这副模样,“我只希望,下次,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声音响起,好像是有什么人是敲门,或者说,撞门。
可这个时候,又能有什么人来撞门?
答案呼之欲出,司诚的心快要胸膛里跳出来。
一想到门外站着丧尸,与他不过几米的距离,腿就软得直不起来了。
可是,现在房门被拍得摇摇欲坠,如果再任由丧尸拍下去,很快就会塌的。
司诚咬着牙闭着眼,冲到门前,用身体抵住门板,门被撞产生的颤动被清晰地转递到他的脊背。
冷汗从额前一直流到他的眼睛里,源源不断。
“开……门,我要……躲……起……来……”
因为靠得极近,司诚听到了门外清晰的声音,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是丧尸说的话吗?还是人?受了重伤的人?
他捂住嘴巴,防止自己不受控制地叫出来。
“立马离开,不然我杀了你。”
就在这时,康卓醒了,她神色自若说了这句话。
然后,敲门声真的停止了,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响起。
司诚瘫坐在地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的是人还是丧尸啊?为什么能听懂你说的话?”
“有的人被丧尸病毒感染,仍然能够保持一定的理智。”
“原来是这样,”司诚心中的恐惧褪去了几分,“这应该也是不击杀他们的原因吧。”
“对,他们……和我们就是同类。”
“等等……外面好像有声音!”司诚刚准备起身,却听到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可能是被我身上的血味吸引过来的。”
“什么?”司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得狠狠倒向一边。
门板完全碎裂,出口处,站着一个已经完全丧尸化的人类!
月光照到他的脸上,显出一张极其凶残暴躁的脸。
他没有停顿,直直冲着康卓扑过去!
司诚倒在地上痛得动弹不得,他绝望地看向康卓。
对方依旧是脸色惨白的样子,但神色平静。
康卓没有看向扑过来的丧尸,而是看向他,嘴唇微动,正在说着什么。
司诚清楚读出了她的话:
“别,过,来。”
聂鲁达是智利著名诗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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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谷雨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