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玠回了云宗后,第一要事就是去见安伯。
听闻玄女闭关结束就会前来治他的双目,安伯露出满意之色。
“雪生,做得很好,好极了,”将要重见光明,这张苍老古板的脸,沾染着喜气,“不枉我当初将你救回来。”
这本是好话,徐玠却想起了玄女所言的吃人心一事,心底犯恶心。
他顺着安伯的话往下:“能治好您就够了。”
“她可曾对你身份起疑?”安伯不大放心,又问几句,“玄女修为莫测,最后关头,你千万小心。”
徐玠颔首。
他在院里独自歇了两日,荒唐的场景难以从他脑中消失。
徐玠从没有这样拒不问事,观夜忙得急躁,抽空让人问他是不是病了。
那前来的弟子直直闯入师叔院里,见厅堂内空空荡荡的,师叔形销骨立,缩在墙角调息,生出一股悲切之感。
问他是否抱恙,师叔默认。
得知师叔抱病,弟子回去告诉了师父,观夜并不相信,却还是让人别去吵闹。
休养的三日,徐玠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
云宗这样的小地方,一点消息都传得飞快,即使是被罚禁闭的师盈盈,也很快得知了徐玠闭关不见客的事。
她吃着落声送来的点心,稀罕道:“师叔真的病了?还是累坏了。”
有了冷面心硬的玄女作对比,落声认为师姐实在体贴温柔,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猜师叔是累坏了,师父还没去昆仑就受了伤。”
师盈盈不自在地问:“师父怎么了?谁打的?”
落声:“玄女。”
是个不难猜的回答,师盈盈心底不满,又问:“为什么打师父?”
落声回忆了一番:“师父自找的。”
师盈盈从前跟在观夜身边,差不多摸清楚师父是个什么性子,又联想到师叔闭门不见人,对玄女的抱怨少了几分。
“你们去了昆仑,所有事都是师叔负责,难怪他累。”
“可不是嘛!”落声认同道,“除了师父的伤,还要去找玄女借用蜉蝣坛、还要照顾尽鹤他们受了伤的一帮人。”
师盈盈点头又摇头:“尽鹤?他又是怎么伤的?”
终于察觉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没说,落声故作玄虚地让师姐把耳朵贴过来,悄声:“灵山的韩奕风入魔了!”
“什么!?”师盈盈大惊失色。
落声说了些自己知晓的内幕:“那日,韩修士去找阿萝姑娘,和玄女一同落入祭坛,蜉蝣坛被神女收走了。然后韩修士就跪在地上,呜啊呜啊地喊啊叫的,看起来很吓人。”
她拉起衣袖,给师盈盈看胳膊上的淤青。
“我还奇怪他怎么了,忽然就被他入魔后的……一股黑气,给打出去了,”落声苦不堪言,“师姐,你说我倒不倒霉?”
师盈盈没大弄明白入魔的缘由:“蜉蝣坛被抢了,韩修士就入魔了?”
“那倒不是,”落声眼珠一转,“他一边哭一边喊素素,素素。听说是被幻境给刺激了,连头发都变得花白——”
意识到师姐也是白发,落声又道,“没有师姐的好看。”
师盈盈没在意这细节,挑眉:“为了林修士入魔?”
“正是,”回想起那一日的景象,落声心有余悸,“你没看见,真是很吓人,一个好好的人在那里又哭又叫,天地为之变色!”
错过了这样大的事,师盈盈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仰天长叹。
她不该任性,不该怄气,跟师父大吵一架,与如此宝贵的经历擦肩而过。
可她能怪谁?师盈盈吃完手里的点心,望向一脸单纯的落声。
“你去找师父,帮我传话。”
“传什么?”
师盈盈从牙缝里憋出一句:“就说我知错了。”
落声收完食盒,她不信师姐是真的知错,猜想师姐是迫不及待出来看热闹。
于是快步回到逐波斋,掀开纱帘,书桌旁,观夜正让两个徒弟给他捶背,手里捧着茶壶。
“累,真累,”他闭着眼,“你们这帮兔崽子原来事这么多,想累死为师?”
两个徒弟不敢作答,心想师叔可不会这样说他们。
落声将食盒放在桌上,喊了声师父。
观夜半睁开眼:“怎么了?”
“徒弟先前去看望师姐,”落声缓缓道,“她说,她知错了。”
“你信了?”观夜冷哼一声。
落声想要师姐回来,否则这般日子不知要过到多久。
她装傻:“信,师姐很诚心,很后悔。”
师盈盈的脾性,观夜很清楚,她等闲是不会明白“认错”二字怎么写。他挥开两个捶背的徒弟,让落声走近些。
“你跟她说外面的事儿了?”
落声不敢撒谎,点了下头。
观夜弄明白师盈盈道歉的动机,苦思冥想一阵。
“你师姐目无尊长,娇纵顽劣,为师不过是小施惩戒,她又花言巧语想要出来,”他问落声,“你说,该不该信她一回。”
落声两边都不愿得罪,嘴唇开合,只说:“师父,师姐往日在云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放她一马吧。”
想起这两日成堆的琐事,观夜为难:“好吧,明早你去接她。”
“还要明早?”落声急不可耐。
观夜何尝不想早些有个人帮他分担,只是不愿让徒弟误认为他是朝令夕改之辈。
他板着脸:“明日是个黄道吉日,你去接她准没错。”
落声不敢提更多要求,喜滋滋走了。
话说出去没多久,徐玠却推门而入。
清静几日,他没了那股子落魄劲,脸上重新带着和煦的笑意,挑了件竹青色的长衫,衬得他面容沉静温雅。
“师兄,”他颔首示意,“这几日我病了,让你劳心。”
观夜本想抱怨为何云宗能有这么多烦人的事儿,又想到这么多年向来只有师弟一人管着,难免有几分心虚。
他推了推桌上大大小小的信件,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我是师兄,又是宗主,这本是我的分内之事。”观夜说得轻松。
来的路上,徐玠已听弟子们说过,宗主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动不动生气。
他望着窗外一抹浮云,只当没听出他在说谎。
“我的病好了,还是让我来瞧着,”徐玠给他个台阶下,“师兄是忙人,不应成日研究这些。”
观夜并不是很忙,非要说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安伯的眼睛。
他不着痕迹地睨向师弟,先是关切:“你真的病了?也真的好了?”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徐玠没有一丝波动,微笑:“本也没什么。”
观夜又问:“那,你可知玄女闭关到什么时候?”
徐玠理好信件抱在怀中,摇头:“我并不清楚,但,她应当不会骗我们。”
观夜也这样想:“她没必要骗。”
玄女想做的事,完全可以靠法术做到。
徐玠抱着信件回自己院中,不禁想着,她真是个矛盾的女人。
她的修为高深,性情恶劣,却又不爱如灵山那般仗势欺人,反而要摸着他的把柄戏弄他。
玄女还他去死,却分明可以直接动手把他杀了。
她是刻意要这样欣赏他的痛苦?
又或者,她不能杀他。
脚步停了一会儿,徐玠抛却了这个不可能的念头,又想要求证什么。
傍晚的红霞映在他脸颊,清朗的身形仪态端方。
温和外表下,他如自虐般,疯狂回忆玄女对他的每一句挑剔,试图弄明白怪异之处。
直到回了院子里,徐玠才停下来。
大大小小的信件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徐玠处理起来得心应手,纸片翻动的声响没过多久就被急促的脚步给打破。
尽鹤推门而入:“师叔,师叔不好了。”
徐玠见他差点摔了,上前几步。
“韩奕风,韩奕风挣脱了灵山阵法,杀过来了,”尽鹤上气不接下气,指了指外头,“说要找玄女。”
徐玠先是拧眉,又松了口气:“玄女不在云宗。”
“原本不在的,”尽鹤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这会儿在了。”
徐玠和他一同往外走,群岛之中,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隐于云雾。
方晗身着白裳,手持飞刃,一脚揣在韩奕风胸口。
“你找死?”
比起韩奕风,方晗更讨厌的人是徐玠,一直以来她都对韩奕风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这并不代表韩奕风不该死。
本想着他成魔后自有一段上天入地寻林素不得的发疯剧情,没去管他,谁想到她刚出关,就遇到了韩奕风。
昔日剑修,今日身处魔道,眉心黑印深重,想要逼问玄女是否知晓林素的下落。
他在幻境中见到了昆仑神族,一口咬定相同血脉的含光玄女知道点什么。
方晗还真知道,只是不想说罢了。
过去看小说总是吐槽这些男主入魔后疯疯癫癫,抓着无辜路人发作的样子很愚蠢,今日方晗自己也成了这个“路人”。
她空手结印,冰轮转动,每一片都会轻而易举割开韩奕风的喉咙。
此时的男主还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被她一掌打飞,还念着:“把素素还给我。”
“……去死。”方晗忍不了,挥手就想杀了他。
眼见冰刃要让韩奕风身首异地,方晗摸到冰戒,冷不丁想起雪莲所说的重启一事。
失控的理智再度回笼,冰刃偏了一寸。
迅疾飞转的薄刃割开他的血肉,胳膊几乎要全部断开,连筋带骨,可韩奕风却仿佛感受不到痛苦。
他的身躯极为缓慢地愈合。
想起这位是真神下凡,方晗恨恨望着,又在他腿上割了一刀。
徐玠走到二人身旁,见玄女雪衣上淋着鲜血,他只想安抚她的情绪,生怕玄女在云宗地界把韩奕风给杀了,遂轻声劝她。
“玄女,此处不便。”
周六日要去出差,今天提前把更新写了,明天好像要上夹子,正好回了酒店再写,我真是计划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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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