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发出吵闹喧鸣,被煞气所伤的修士们往外奔逃,方晗与徐玠逆流而站。
他固然是松了口气,然而也说不上有多少喜悦。
能替安伯治好眼睛就成,徐玠这样想着,朝方晗点头:“只要玄女信守承诺。”
他像一朵陪伴在佛前的睡莲,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恐怕那一巴掌让他受了不小的刺激,只好用这样的方式维系从容和镇定。
方晗没出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剧情。
安伯的双目被妖气灼伤,这妖气不是来自于别人,正是徐玠自己的内丹。
他受蒙骗,害怕自己变为彻头彻尾的妖怪,年少时就将内丹给剃了出来。
大多的半妖都如小乌那般低微,形体异怪,难以修炼法术。
徐玠是个特例,因此生了一颗极好的妖丹,安伯觊觎多年,想要占为己有,增进修为,却反被浊气所伤。
对这些事,徐玠并不知情。
他忍受着来自玄女的刁难,总想着撑过这一回就好。
很快他就要知晓真相,方晗默默期待,望向他的眼神带了那么点儿悲悯。
雪莲曾经和方晗这样说:“徐玠的前半生都没得选,你也明白他是小说人物,没必要这么恨他。”
方晗不这么想:“如果我是个承受能力极差、在原世界有无数牵挂的人,来到这里说不定会哭得肝肠寸断。”
“幸好我不是。我不难过、不配合、随心所欲,你们才忽略了剥夺我选择权的事实。没错,徐玠曾经是无辜的受害者,让人同情,”方晗停了一下,“但我也可以装得很可怜。他没得选,我的穿书也没得选。”
乱点鸳鸯谱的后果真恐怖,这些系统怎么不能长长记性。
方晗抛下了徐玠,返回去找林素。
林素自从在鼎器内现身,就直勾勾看着韩奕风。她眼也不眨,注视着眼前让她爱了很多年的男人,见证他堕魔的全部过程。
自然也听见他一直在喊素素。
乌云蔽日,让她灵体安然在外,林素看见他双目滴血,好像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她不清楚在那个梦境里有什么,让他的爱意又转眼间回到她身上。
林素有所触动,却低眼望见自己半透明的身躯。
她不知所措。
阴沉的天,足底到处是翻腾而出的新泥,银树倒成一片。
泥土上的一抹深色,让林素想到了师父冲虚仙姑。
“还没看够?”方晗站在她身后开口。
韩奕风本就修为深厚,道心不稳后,带着戾气的剑再度出鞘,眼见他控制不住,灵山几位掌教即刻结阵围坐,想将事态压下来。
韩奕风的师父并没有来,因本意只是想寻找神器,来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掌教,修为早已多年不再精进。
方晗见林素沉默不语,以为她是又对韩奕风恋恋不舍,索性绕过她去收回鼎器。
自打它出土,冰棱一般的刻案上就凝成了一朵枝蕊,与幻境中的如出一辙。
四壁的图腾也各不相同,方晗想靠近研究,倒让几位掌教误会了。
“玄女愿出一臂之力?灵山不胜感激!”
玄女果真停步,走入阵法旁,看着目眦欲裂的韩奕风,施以援手。
众人只见她掌心之中浮出白刃,似水若冰,薄如蝉翼,极快地飞向韩奕风。
眨眼间,那飞刃已穿过韩奕风的手臂,割断衣袍,浮出森森白骨。
他在阵法中发出凄厉一声,原本躁动的剑意瞬间平息,鲜血涌出,弄脏了衣袍,寒意侵略他的身躯。
“玄女!”林素在她身后惊呼。
方晗恍若未闻,对着灵山一众前辈道:“谢我就不必了。”
她是帮了他们,否则韩奕风不知要在这里演苦情演到什么时候,方晗没那么多耐心看下去,也不想被打扰。
“你!”一老头咬紧牙关,不知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回头,与另几位合力催动阵法,将韩奕风镇压住,带了回去。
他的血迹滴落一路,林素飘到她身边,果不其然在哭。
她揉着眼睛,哭哭啼啼:“玄女,你不能杀他。让我来杀!”
方晗心情复杂。
她原本带林素过来是为了看好戏,没想到林素不再有搞笑的恋爱脑发言,反而坚定了杀韩奕风的决心。
这样也好。
一想到自己第一回看原著时被女主气得够呛,方晗面对此刻的林素,不免对比,略感欣慰。
就是不知她的决心能坚持多久。
韩奕风入魔之事,影响甚大,盖过了蜉蝣坛出世的风头。
修士们听闻蜉蝣坛似乎被玄女所收,心想鼎器本就是昆仑一脉的东西,被玄女所收充其量是物归原主。
这事在正道之光韩奕风发疯成魔面前,显得顺理成章,不足为奇。
尽管灵山掌教出面澄清,说韩修士只是在祭坛中被幻境魇住,可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心如明镜似的。
消息不胫而走,让方晗落个清静。
她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弄明白这个鼎器要怎样使用,认主后,它可随意变幻大小,方晗把它收入腰间,林素一头就要冲进去修炼。
方晗稍有迟疑:“等等。”
其中那些诡异的白花不知会不会让林素陷入幻境,把她的恋爱脑又勾出来如何是好?
正要问一嘴雪莲,却见雪莲不知何时枯萎。
通身发黑腐烂,方晗立刻把它给丢去。
在这关键时刻下线,难不成是实在看不下去,又回去当缩头乌龟了?
方晗拿不定主意,只好让林素进去,半晌,她又钻了出来。
“什么也没有,只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林素这女鬼的脸上也发着红光,“玄女,我定然不辜负您的期望。”
她安然无恙,方晗便让她继续修炼,不再多言。
明月下,方晗独自静坐,她施了结界,不想让任何人找到自己。
神器不止对林素有用,自将它收下,她的术法要比之前更加充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犹如一块天然的吸铁石。
在修士眼中,日夜之分并不重要,尤其是今日发生巨变,许多人未曾合眼。
徐玠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有几个弟子被煞气所伤,灵山一位掌教派人送药过来,给各个门派致歉,还望堵住他们的嘴。
上好的灵药,下了血本,徐玠斯文有礼地接过。
尽鹤在营帐中等待,他肩上受了伤,人没什么事,忍住翻卷的皮肉,还用完好的胳膊在跟人打闹。
徐玠拧着眉,给人上好药,才回去见观夜。
观夜一改病色,精神大好:“师弟,我就知晓你我二人出马,一定能助玄女夺得神器!”
往常他耍嘴贫,徐玠也会不冷不热地接上几句。
但,他此刻实在没那个心思,只想要这煎熬的麻烦快些解决。
“尽鹤、兰羽、都受了皮肉伤,已上完药。”徐玠整理着大大小小的事情,“落声和阿爻也被煞气冲撞,幸好没事,休整几个时辰,我们就先回去。”
“噢,”观夜对徐玠处理事务的能力很放心,忽然奇怪,“什么煞气??哪来的煞气!”
徐玠愣怔,原来他只说了玄女夺得祭坛,忘了说韩奕风入魔之事。
这本就与他们无关,徐玠十分简略地描述当时经过。
韩奕风堕魔时满嘴喊着林素,外人搞不懂他为何又因林素发疯,只好说他是七情过盛,道心不稳。
观夜听罢,长叹一口气:“早知我就不睡了,错过如此精彩的一幕。”
他唏嘘:“韩奕风在灵山风光无限,灵山那帮人指着他一统修仙界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丑事,晚上还睡得着觉么。”
徐玠始终一言不发。
“好在我明智,早就拉拢了玄女,”观夜说到此处,总算想起来,“玄女人呢,她不与我们一同回去?”
想起弟子先前的回话,徐玠回他:“玄女设了结界,不让外人见。”
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总算让观夜察觉不对劲,他沉吟:“师弟,你瞧着古怪,不会是也撞邪了吧。”
徐玠没回话,他在心底又确保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事宜,作势要出去。
观夜把他给喊住了,神容诡异,像是难以启齿。
“玄女欺负你了?”
“不曾,”徐玠极快否认,“师兄,你好好歇息,一会儿就要动身。”
长生大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接下来的事恐怕也与云宗无关,徐玠只等待着玄女那边帮安伯治好眼睛。
临近日出时,他又在结界附近瞧了眼,玄女并没有要外出的迹象。
落声也等候在外,问他:“师叔,我们要继续等吗?”
徐玠站了会儿,摇头:“不了,我们先回去。”
玄女性情很坏,可她不像会背信弃义之人。
老实说,她想折磨他,也不必骗他这样的条件。
再坏还能坏成什么样,徐玠自嘲地想着,只留了信件在结界外。
昆仑山外不该下雪,自昨夜里起,却忽而飘起鹅毛大雪。
方晗不是正统修仙人士,在得到神器之后,才有点小说里所写的打坐修炼之感。
鼎器已被她降服,像个活物一般,引导着她的灵力。
方晗醉心于这忘我之境,再度睁眼,外头冰雪纷飞,一点儿绿荫也被极寒冻得枯死。
徐玠在她的结界上留了一行字,说他们先行一步,方晗定睛一看,原来自夺得祭坛后,竟已过去了整整三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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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乐于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