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时分 第6章 第 6 章

“你很听你母亲的话。”

这话说的肯定，纪时也不想否认。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不去刻意观察对方，纪时也能察觉到对方话里处处隐含的嘲意，但纪时毫不在意，他扭头看向窗外的街景。

人影迅速往后退去，灯光愈加迷离闪烁。

纪时怎么也想不到吃饭的地方竟然是酒吧。

其实纪时在这之前去过一次酒吧，那还是高中毕业后的一次同学聚会，纪时记得那时候大家点了许多酒，当时顶多尝个新鲜，并没有喝多少，那么多人挤在一个房间的记忆现在想来依旧很美好。

现在依然是酒吧，但情况完全不一样。

吵闹的音乐，飞扬的纸屑，舞动的男女，纪时用力睁大眼睛跟着面前的男人，周围不断有柔软的身体蹭过，纪时甚至有种想抓住周行简衣服的冲动，他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落单了。

路仿佛没了尽头，周行简已经往二楼去，纪时侧身走在楼梯上甚至还能听到旁边人亲切的问候。

“帅哥。”

“弟弟今年多大了，交男朋友了吗？”

“……你冷不冷啊？”

“......”

纪时走路甚至跌跌撞撞，他竭力维持着身体平衡紧紧跟着面前的男人。终于，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周行简停下脚步，然后他抬起手臂，门应声而开。

绚丽的灯光迅速照亮了坐着的男男女女，纪时呆愣在门口，里面有四男两女，他目露茫然，望向周行简。

周行简头也没回，仿佛已经知道身后人在想什么，只吐出两个字。

“进来。”

原本以为进了这个酒吧就已经用了足够大的勇气，但显然还不够，纪时依旧站在门口，没有挪动半分。

没有听见身后的走动声，周行简不满地回头，眉头紧蹙：“过来，站那里干什么？”

纪时竟还没有动，他就卡在门口，那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不等两人继续僵持下去，沙发上已经有人开口：“周总，你怎么带了个男大学生过来。”那人笑的轻浮，声音隔着黑暗传到纪时耳朵里，“是吧，大学生？”

周行简不作声，他大步上前直接拽过纪时胳膊拉到一个男人的身边。纪时猝不及防的被拉到沙发处，他小心觑了眼面前的陌生男人，发现对方身上还坐了个男孩，那男孩看着甚至比自己年龄还要小，纪时霎时瞳孔骤缩，踉跄着往后退，然而后退的脚步却踩到了什么，纪时回头，正是周行简默然站在那里。

纪时立马又上前坐到了自己面前的沙发上。

等坐定，纪时听到了那个说话声音漂浮的男人旁边的另一个人在接话。

“刘杰，你不懂了吧，周总跟顾良舟待时间长了，近墨者黑呗。”

“操，万元科你真敢说，哈哈哈哈……”

两男两女说完已经笑了起来，酒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包间灯光愈发迷幻。

周围的烟味太浓，纪时忍着想咳嗽的冲动警惕的和两边人保持着距离。

“这谁？”

被叫作顾良舟的男人出声，他顺手点了一下手中捏着的烟，烟灰无声落下，掉落在了他抱着的那个小男孩手臂上，对方什么也没说，还是搂着顾良舟。

“弟弟。”周行简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周围已经有几个听见了。

刘杰斜眼看着旁边的几个人：“弟弟——”

“没听过周总有什么弟弟。”

“呸，你懂什么，顾良舟怀里的不也是弟弟。”

“噢——懂了！”

“哈哈哈哈操！”刘杰拍了万元科脑袋一下，“你怎么什么都懂。”

万元科被拍了脑袋也不恼，他抱着旁边软绵的身体，懒洋洋道：“这么长时间没见，都不知道周总什么时候有个弟弟，欸顾总，你总知道的吧，你俩不走的近么？”

顾良舟拿烟的手指顿了一下，他默不作声地看向隔着一个人的周行简，对方也看过来，只是没说话。顾良舟轻啧了一声，重新扭头看着沙发另一侧的几人，“你们怎么什么都好奇。”

“不会是你也不知道吧？”

“喝你的酒去！”

......

几巡酒下来，桌子上的酒杯基本轮空，几乎没人有醉意，刘杰拿起身前的杯子，杯沿处有一个明显的红色印记，他摇晃着上半身，看向周行简，“周总，都坐到这里了，不喝一杯不合适吧？”

周行简轻揉眉心：“开车，不能喝。”

刘杰像是早就料到，也不强求，贴心道：“没事，能理解，不过咱顾总都有个人替他喝，你……旁边的，你不会介意吧？”

刘杰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周行简身边人身上扫来扫去，从进这个门他就注意到了。

此时对面的人正低着头，露出一截不设防的白暂脖颈，头发乖顺的贴在两侧，额前的碎发完全挡住了面部表情，但刘杰一眼看出对面的紧张不安。

纪时正局促地低着头，从进来到现在没有发生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但他也不会天真的觉得周行简只是让他来看看这里长什么样子的。直到听见那个刘杰的问话，纪时才猝然抬头，然后慢慢转向身边的人。

周行简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在认真思考，他拿起面前的酒杯，水珠滴落的声音在房间里有种别样的情趣，他将杯子递出，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说：

“去吧。”

两个字说完后周围又恢复了嘈杂的气氛，纪时大脑却是死一般的静寂，他用余光看了眼原来坐在顾良舟怀里的男孩，此时他已经和另一边的几个人叠到了一起，纪时伸出手，接过杯子，终于正视着看向对面。

“碰一个。”对面说。

纪时伸出胳膊。

“你离那么远，怎么行？”

纪时只好起身，弓腰撑着桌面尽力与刘杰面前的杯子碰到一起，叮的一声响后，纪时暗自舒了口气，他试图退回去，坐回原位。

谁知道对面的刘杰突然离开沙发，他伸手一把捞住纪时胳膊将其拽过去。

纪时咽下惊呼，他一手费力地撑着桌面，不让自己趴倒在桌子上。酒已经完全洒了，杯子倒在桌角，刘杰死命拽着不松手，纪时跌跌撞撞绕过桌子被迫坐到了一堆人中间。

“来尝尝这个？”

刘杰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递给纪时。

纪时下意识先看向对面，头顶灯光闪烁不定，他看不清任何表情。纪时抿唇不语，接过面前的杯子，上面还有个唇印，他小心绕个圈，一口喝了大半。

“咳……咳咳咳……”

“卧槽没想到你这么能喝！”刘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他又倒了一杯，递给纪时。

纪时接过，喝了。

接着又是一杯。

纪时停住，去看刘杰。

刘杰笑得柔情，眼中闪着精光，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什么距离产生美都是狗屁，弄到自己面前才算本事。他将杯子塞到纪时手里，声音带着某种诱惑，“你要是喜欢喝就多喝点，说不定我和你哥的合作会更顺利。”说着他的手还轻挑了一下纪时的指尖。

纪时原本紧握的手指倏然松开，他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终于响起一个女声。

“喝什么呀喝，咱就看一个小屁孩一直喝酒吗，真有意思，不干点别的？”

万元科搂着她，一手勾着几缕发丝，问：“那你想干点别的什么？”

“哎呀。”那女生佯装生气地捶了一下旁边人的胸口，娇声道：“咱不玩点什么吗，可真够无聊的。”

刘杰终于给了旁边一眼，“想玩什么？”

“游戏呀。”另一个女的拉刘杰胳膊，“咱把这小男生加进来呗，人多，有意思吧？”

桌子上散乱的放着几瓶酒，烟盒，打火机，还有角落里的骰子。

刘杰腿一翘，往后倒在沙发上，打火机的声音随之响起，他吐出一口浓雾，缭绕的烟云使他的表情迷乱。

“行，那就玩这个。”他用鞋尖点了一下桌上安静放着的骰子。

旁边的人立马拿过来。

“那按以前玩的来，开始？”

说着她已经开始晃动手里的蛊，纤细的手指用力握着，听不到一点骰子碰撞的声音。

刘杰想到什么，缓缓看向对面，“顾总不来玩玩，人少没意思。”

顾良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将手里的烟摁灭，坐到那个男孩身边。

“今天有点意思，玩玩。”顾良舟刻意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们玩的这位新朋友能看明白吗，这不欺负人。”顾良舟朝纪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道理，”刘杰思忖了会儿，说：“那我先来。”

空中两条不断摇摆的胳膊停下动作，众人看向骰子。

三点

刘杰没什么表情，他只斜了一眼坐在左边的人。

“喝吧。”

刚刚揽着刘杰胳膊的女人将面前的满杯酒一口饮尽，凑到刘杰身边，悄声说：

“不满意？放心，我来试试。”

她说话时候的嘴唇轻擦着刘杰的侧脸看向另一边正拘谨坐着的人，蛊被继续摇动，接着是瘦白的双手将蛊掀开

“一点！”

女生兴奋的尖叫出声，然后看向一排排坐着的人，红唇吐出一口热气，看向纪时。

“你可以吗？”

纪时没说话，他直接拿起面前没有波纹的酒水。

“等一下。”

众人看向顾良舟，纪时手悬在半空，也望过去。

顾良舟没有半分不自在，相反他笑的恣意，眼梢挑起一个狭长弧度，“我是说，咱们肯定得玩好几轮，要不换个小一点的酒杯。”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面，“就这个杯量，几轮喝下来不得去个十回八回厕所，小心尿频。”

“有道理。”刘杰深深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刚喝过酒的女生埋怨道：“顾总果然是不会体贴女人的。”

“好说好说，下次一定。”顾良舟不经意中已经把纪时手里的杯子放到了桌面，换了个小一点的，他亲自重新倒了杯酒，递给纪时。

纪时还在怔愣，没有反应。

顾良舟挑眉：“怎么，不愿意？”

“没有。”纪时接过，熟练的皱眉将酒饮尽。

下一局是纪时摇点，他不太熟练地按着刚刚观察到的样子笨拙地晃动骰子。

“一点。”

“运气还不错。”刘杰用指尖拨了一下纪时耳朵，然后迅速撤回。

纪时集中精神看着那个红色的圆点，规则很简单，他已经看明白了，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暗色的灯光在几个人的脸上流转，周围坐着的，半躺着的，红发的，隐藏在阴影里的人均看向纪时，他们面色各不相同。

几道目光如有实质般正大光明的将纪时巡视了个来来回回，仿佛饿狼，要将围坐中间的纪时大卸八块，分而食之。

远处的顾良舟朝旁边的周行简睨了一眼，对方没给他一个眼神，他翘起的腿漫不经心的晃荡着，然后转向另一边，对着纪时说：

“你选我吧。”

“？”

空气好像静止了，一瞬间所有人屏息，一种纪时察觉不到的暗流在无声碰撞。

刘杰先开口：“顾良舟，你什么意思，怎么还破坏规则？”

紧接着是万元科：“顾总还真是不同凡响。”

“我怎么破坏了，没人规定不能这样，何况新朋友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我来缓解缓解气氛，不行？”说着顾良舟已经倒了杯酒递给旁边的男孩，“来，替我喝了。”

万元科接话：“不行，你得多罚几杯。”

“没问题。”顾良舟利落拿过酒杯，然后倒满，递给身边人，那男孩没说什么，但脸上已经泛起一抹红。

纪时已经完全置身事外了，但他感到从脊背上腾升的凉意。

几轮过去，纪时感觉自己面前已经开始 重影，周围声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远远近近，他呆滞了一瞬发现有人的手环到了自己的腰际。

已经意识到什么的纪时倏地站起身。

刘杰抬头询问：“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不，不用。”

纪时不断往后退，刘杰跟着站起来。

“那是想去卫生间？”

“……不”纪时艰难往外吐出一个字。

“那你是想干什么？”刘杰尽量放轻语气，身子却往前倾，“或者说你想去哪里？”

刘杰一直在步步紧逼，距离越来越近，在即将靠近的前一秒，面前忽的多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