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私活儿
常乐说自己有事倒是真的有事,并不是单纯被许平章气着了而找的托词。
他接了个活儿。
是他之前在国外帮过的一个朋友拐弯抹角介绍给他的。之前常乐帮那个朋友处理过好几次问题了,那人八字特殊,很容易碰见些各类古怪的事。
他曾劝过那人,莫不如直接走这条路,学了本事多少还能自保,可那人胆子实在太小,死活不肯,只能每次出事都找自己帮忙。
这次他回国这么久,那家伙要不是手里的事实在脱不开身,差点直接收拾行李跟他一起回来。
不过介绍客户还是第一次,还隔这么老远。
电话里问对方是什么情况他也说不清,只说让自己去看。
常乐在车上就跟对方说自己在路上了,等他跟着导航到了地方,就见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小区门口左顾右盼,时不时把半个身子探到车道上注意两边的来车。
见到他的车开过来立刻两眼发亮,还不等他停稳就凑到车窗前,“是常大师吧?!”
常乐放下车窗,跟对方打了个照面。
那人见到驾驶座上居然是个娃娃脸学生样的青年,面上一怔,有点尴尬地摆手说:“不好意思,我不打车。”
“上车吧,”常乐解锁车门示意对方上来,“于先生对吧,申冰介绍的。”
男人一听到申冰的名字整个人更惊讶了,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特别厉害的常大师居然这么年轻。
轻手轻脚上了车,他忍不住再次确认:“常大师?”
“叫我常乐就行。”
随着男人的指路,常乐把车开到了小区深处的一幢别墅的院子里。这院子不算很大,但是却规划得不错。
沿着院墙是一圈攀援植物,东南角有一处小花坛,靠背留出了一块比较宽敞的空地,立着一个篮球架。西侧搭了个半敞的车棚,里面并排放着三辆大小不一的自行车。
能看得出来这家人很有生活热情,原本应该是这样。
但是现在,攀援植物上挂了很多没修剪的枯枝败叶,院中的花草也蔫头耷脑的,篮球框的网子坏了半边没人修理,而自行车上也盖上了一层不薄的尘土。
男人没注意到常乐下车后停顿的这几秒在看什么,只是着急领他进门,但是又不敢催促。
“常大……常先生?”
常乐收回视线,点头跟上。
一进门就听见了隐隐的哭声从后院传来。
他环视整个客厅,目光在博古架上停顿了一会儿,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头,又看了眼男人。
男人面带苦涩,“是我爱人,孩子出事后她……”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常乐点头打断,“于先生,先带我上楼吧。”他看了眼自己感应到的方向。
于洋没想到常乐不用他说就知道孩子在哪,吃惊之余心里更增添了希望和欣喜,申冰说得没错,这位常大师是有真本事的!
二楼卧室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眼中没有丝毫神采。床边坐了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女人,是男孩的外婆,听说孩子出事特意过来帮忙照顾的。
“孩子奶奶带着出去玩,一时没注意跑丢了,等找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于洋皱着眉,说起出事当天的前因后果。
他们夫妻俩工作都忙,孩子主要是爷爷奶奶在帮忙带,那天是奶奶带着孩子去一个新开的商场玩,结果一个没看住孩子跑丢了。
但是奶奶反应很快,商场和警方也都处理得很及时,半个多小时就在商场地下的一处洗手间里找到了,应该是人贩子还没来得及转移就被封在商场里,所以只能扔下孩子自己跑了。
但是真正的问题出在孩子找回来之后。
原本活泼好动、聪明伶俐的孩子突然间就像傻了一样,虽然还照常吃饭睡觉,但是其他时间就是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不说话,叫他也没反应。
孩子奶奶直接就急病了,现在还在医院,每天由爷爷和下班的于洋轮番看顾。
孩子外婆也过来帮忙照顾外孙,还有安慰每天内心煎熬但还要挺着上班的女儿。
一大家子每天都想生活在火山口一样焦灼。
一些有点年纪的老人也说过孩子可能是受惊,惊飞了魂魄,需要找大师收惊,他们之前一直也没往心里去,觉得这些迷信的东西不可靠。
但是转着圈看了各种医院科室,外科内科心理科全都没用,又找到中医圣手针灸也不见成效,直到有个兼研究祝由术的医生也隐晦地提醒他们也许可以试试其他非科学的方式。
他们终于想要试试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于洋先是请那位研究祝由术的中医帮忙介绍,后来又求到附近的庙宇道观,可是都没什么效果。
就在他觉得自己这一番行为可悲又可笑想要放弃的时候,申冰主动找上了他。
申冰是他跟爱人在国外读书时候的同学,平常少有联系,最多就是偶尔群里说两句话,或者碰巧看到对方的朋友圈点个赞之类的。
不过他最近这寻医问药、求神拜佛的动静实在是有点大,申冰从其他同学那听到了消息,主动找到了他。
“你要是真有这方面的困扰,我给你介绍个人吧……”申冰说起来的时候,大概也是觉得这种事相信的人实在不多,所以也带着点犹豫和试探,“他之前帮过我好多次,是有真本事的。”
于洋当时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听到申冰这么说也顾不上是真是假直接就应下来。
但他还是先问了下价格,想要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之前那些大师张张嘴就是大价钱,但也没见有什么用。
“你跟他直接谈吧,他都是先看情况再谈价,问题不解决不收费。”
这回答让他既放心了一些,又觉得心里更没底了。放心的是应该不会被坑钱,没底的是,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大师可能本事不济……?
如今他看到常乐,除了第一眼因为对方外貌而产生的犹疑,接下来常乐的表现倒是让他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希望。
常乐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知道他魂魄不全,立刻上前检查了具体的情况,发现三魂丢了天地两魂,七魄也只剩三个人魄在身。
这绝不是单纯的惊吓所致,受惊绝没可能一下子丢失这么多魂魄,而且还恰好只留人魄。是有人施法收走了这孩子的魂魄!
常乐眉头皱得更紧,如果是普通的受惊失魂,那喊魂收惊还是很容易的。但这种特意被收走的魂魄可不是家人在路口喊一喊就能喊回来的。
因为特意施法收魂是很费事的,那么到手的魂魄绝不会就那么随意放着让他自由活动。下手的人,必定用什么东西禁锢了这孩子的魂魄。
难怪找了那么多人都没解决。
常乐再确认了一下孩子的情况,示意于洋出去说。
二人来到楼下客厅,常乐也不绕弯子,“于先生,我先说一下酬劳的事。”
见于洋立刻正色起来,他看向客厅东侧的博古架,指着上面一个外形古朴的木盒道:“我不要钱,我要那个。”
于洋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时间都没想起来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常乐继续说道:“只要我把孩子治好,连盒带里面的东西一起,作为酬劳。”
终于想起那好像是他父亲的一个朋友送的礼物,于洋立刻答应下来:“好!”
常乐抬手,“击掌为誓。”
待于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跟他击掌之后,常乐郑重嘱咐道:“于洋先生,契约即成,你可不要反悔,是有代价的。”
于洋立刻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反悔,只要能治好孩子,要什么都行。他已经做好准备倾家荡产了。
常乐点头,说起自己查探到的情况:“孩子确实是失魂,但并不是受惊导致的,是被人特意收走的,所以普通喊魂收惊的方法找不回来。”
听他这么一说,于洋是既惊讶又疑惑,“谁?为什么收走聪聪的魂魄啊?那还能找得回来吗?”
常乐也在想这个问题,能够收走人魂魄的术士不少,但是这种事很损阴德,尤其是对孩子下手代价更重。一般不走偏门而且没有点深仇大恨的都基本不会沾手。
他看向于洋:“这就得问你们了,得罪过什么人吗?”
见于洋没明白他的意思,常乐解释道:“收活人魂魄很麻烦的,困住生魂更是要耗费很多精力。但生魂其实对于术士来说没什么大用,既不能像对阴魂那样拘役驱使,加上小孩子本来就魂魄不稳,魂力微薄,所以也不能抽取魂力为己用。你说谁会无缘无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您的意思是?”于洋稍微有点反应过来了,但是却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的猜测。
常乐继续说:“禁锢生魂大多数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折磨。”他声音不高,最后两个字更是放到极轻,因为他能看出面前这个男人已经快被这个残酷的事实击垮了。
“啊——呜呜呜呜”
身后突然传来恸哭声,常乐被吓了一跳,转身见到一个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女人委顿在地。
于洋赶紧上前抱住她,安慰着对方的同时自己也无法抑制地流着泪。
“于先生,我说这些,并不是故意让你们伤心,而是希望你们提供有用的信息。想想到底身边的什么人跟你们有这么大仇怨,会对孩子下手。”常乐理解这对父母痛苦的心情,但是他还是希望这两人能先暂时放下情绪,集中精力解决问题。
否则他们耽误得越久,孩子受的苦就越多。
他倒是可以强制招魂,但是如果禁锢孩子魂魄的禁制很强,那么即使招魂成功也很可能对魂魄造成或大或小的损伤,到时候魂魄回来了,孩子也可能继续痴傻,或出别的问题,得不偿失。
看着还在哭的两人,常乐对着于洋严肃道:“于先生,告诉我孩子出事的商场位置,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夫妻……”他顿了一下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缓和了点声音继续说:“尽快梳理一下周围的人际关系,包括长辈和孩子自己的,再细小的事都尽量别放过。”
说完他看了下天色,“我天亮前回来。”
他说了这么多,于洋的情绪也从一开始的激动到渐渐平缓下来,他知道常乐说得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抓紧时间,沉浸在悲伤里是没用的。
他立刻拿手机跟常乐加了联系方式又发了地址,见对方毫不废话直接出门上车,他也扶起爱人,一边劝抚,一边帮助她冷静下来。
他们需要按照常大师说的尽快找到头绪。
而坐在车里的常乐,伴随着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周星星,看着明月高悬的夜空,带着苦笑自言自语:“今晚又没得睡了……珩哥,为了你我真是拼了老命了~嘿嘿”
说到后面居然还略微得意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