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不是说好不用这个方法的吗?!”
同于观院中,槐树下麻将桌边,常乐忍不住喊出来。
虽然尽量压低了音量,可语气里的难以置信和着急却没办法随着声音降下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还能怎么办啊?”黄半仙扒拉着桌上的麻将,“你知足吧,要不是我们当机立断,你俩现在谁都别想好。”
说着捏着张白板点点常乐,“永远封禁,”然后又随手指指另一个方向,“魂飞魄散。”
常乐知道黄半仙说得没错,可现在这个情况……他抹了把脸,嘴里发出恼火又无奈的叹息。
“我还没问你呢?”黄半仙又开口,“怎么触动禁制的?”
之前二人在楼里救小林的时候,常乐一直没有动用过魂力,而黑影攻击时出其不意,常乐应该是还没来得及还手就因为对方拿住了许平章而投鼠忌器。
怎么就触发禁制了呢?哪有机会啊?
提到这个,常乐立刻回过神来,“魂力暴动……”
“嗯?”
“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那咒术师踢我的一脚蕴含的力量,直接让我体内的魂力不受控制地暴动起来。”常乐回想着当时的情况,继续解释着。
“如果没有禁制,我应该是会因为魂力暴动而法力不受控制,可能……”
“可能会无差别攻击身边的人。”黄半仙接口,他已经明白了。那黑影的意图是利用常乐吸引张天师等人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启动遁地法阵逃走。
如果不是禁制封住了常乐的一切行动,那么黄半仙和张天师都会忙于应付突然暴起的他,而黑影则可以毫发无伤地离开。
也许还能让余下的人都随着阵法一同自毁。
就算黄半仙张天师二人能及时脱身,恐怕也没办法保证四人都不受伤。
他大概没想到,常乐被踢开后会什么反应都没有,所以为了脱身,黑影只能用许平章干扰张天师一瞬间,拼着受伤启动法阵逃走。
而他拍许平章那一下,其实是奔着直接击碎魂魄去的。
大概是想着,如果许平章魂魄碎裂,张天师和黄半仙二人必定要先救人,给他留出逃走的空隙。
黄半仙和常乐二人脸色都不太好,显然都想清楚了黑影当时的打算。
真是好歹毒的心机啊……
如果不是黄半仙之前已经帮许平章加固过魂魄,那一击之下,他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现在没事了吗?”常乐问。
“你如果是问他魂魄复原没有?那没有。”黄半仙说,“但是能一直维持这样要碎没碎的状态,也不会突然魂飞魄散。”
常乐点头,“醒来之后……?”
“对他的正常生活基本没影响的,”黄半仙像在跟病人家属告知手术结果和解释术后症状的医生似的,有问必答,“他又不需要用术法,有影响的是你。”
常乐现在愁得脸已经皱起来了,抱着万一的希望再次确认,“所以,我要是想……”他左手做了个掐诀的手势,“就必须得……?”右手五指张开然后又来回曲张了两下。
黄半仙毫不犹豫地点头嗯了一声,打破了常乐最后一点期望。
“唉……”
其实他已经清楚的,因为就在刚刚,黄半仙说完怎么救了他跟许平章的时候,他就悄悄试过了——魂力果然完全没有反应。
如果之前他感觉自己跟魂力之间是被什么东西阻隔开,像是雷峰塔前被法海和众僧硬生生拆散的白娘子和许仙,看得见摸不着的话。
那么现在,就是望月兴叹的后羿,不仅摸不着,嫦娥是连个影子都看不见那种。
常乐低头看着麻将桌出神,脸上全是复杂纠结的神情。
许平章还没醒,岳钧把人送到了程家的医院,带人寸步不离地守着。
而小林因为他们救得及时,魂魄没有什么损伤,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没有大碍。
现在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小吴,此刻正等在门外。
把小吴派给自己的时候,岳钧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而是非常坚决的态度,不容拒绝。
大概他对于总是连累许平章受伤的自己很有意见吧,常乐心想。
“他什么时候能醒?”
“明天吧,”黄半仙心里估算了一下,“毕竟他魂魄没你强悍,需要点时间适应。”
“嗯,让我借住一段时间。”常乐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突然对黄半仙提出请求。
“啊?”黄半仙抬头看他,满头雾水。
“啧,”常乐亮出付款码,放在黄半仙面前垒成金字塔状的一堆麻将上方,“求半仙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还没完全想明白怎么回事,黄半仙已经条件反射地摸出自己手机,乐滋滋地扫码收款了。
嘀一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问常乐:“你要住多久?”
常乐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住多久,他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住得离许平章太近比较好。
“你这么躲着他也不是办法啊,”黄半仙小小翻个白眼,“早晚会发现的。”
常乐知道,但是他暂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于是对于黄半仙的话他选择沉默以对。
“放在那里不管问题不会自己消失哦。”
常乐眉头跳了一下,但依然选择忽视。
他眼睛扫过整个院子和室内建筑,“我住哪?”
“啧,”黄半仙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再白费口舌,“跟我来吧。”
说着带着常乐往西边一侧的二层小楼走去。
常乐在同于观安营扎寨的第二天,许平章果然醒了。
岳钧第一时间跟他说了当时发生的事,并强调了常乐现在很好,只是忙着追查咒术师的消息,暂时比较忙。
许平章立刻给常乐打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
常乐很少有这么痛快接起电话的时候,已经做好没人接听准备的许平章,一时居然有点愣神,没有立刻出声。
“醒了?”常乐没听到许平章说话,继续问,“感觉怎么样?”
他声音没有任何异常,既不虚弱也不过分有活力,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交谈而已。
“很好。”许平章低声说。
就是太好了,才让他觉得现在的情况让人莫名地感到不安。
从上次魂魄受创以来,虽说身体上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但是许平章隐隐总能感觉到精神不济。
有点像连续三天没有睡觉的感觉,精神极度疲惫,头重脚轻,好像随时可能晕过去,但是又时不时地间歇性亢奋。
情绪开关像接触不良的灯一样,有时候反应很慢,半晌才能点亮;有时候又格外敏感,频繁闪烁。
可这会儿,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阳光下睡了个特别舒服的午觉,身上暖融融的。神思也从绷得极紧的细丝变成了一片柔软顺滑的薄纱,很放松,很轻盈。
可这种舒适的感觉却让许平章比之前更紧张起来!
明明被咒术师打中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身体里什么东西断裂了。可现在他的魂魄不仅没有伤得更重,甚至连之前的损伤都突然好了。
怎么好的?常乐做什么了?
又放血给自己了,还是给了其他什么更……的东西?
可电话里,常乐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很虚弱的样子。
“你还好吗?”许平章问。
“我?好着呢。”
“我的魂魄是不是恢复了?”他语气带着慎重。
“哪那么快啊。”常乐并不意外他问这个,“只是暂时稳住了,这次真是挺险的,咱俩差点都交代了。”
常乐的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又说了两句让他这几天注意休息,多养神之类的,就挂了电话,说是要跟黄半仙继续查线索去了。
一切都似乎很正常,但许平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常乐确实没有像之前几次受伤那样虚弱,小吴那边的回话也说他状态很好,完全不像是有什么暗伤的样子。
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也许真的只是黄半仙找到了更好的稳定魂魄的方式。
“许总,”卢佳轻轻敲了两下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程夫人电话。”
许平章有点疑惑,舅妈电话怎么会打到卢佳那去了。
“您手机关机,程夫人有急事找您,就打给我了。”卢佳解释着。
许平章接过手机,点头示意卢佳可以先离开。
“舅妈,我手机……”他刚打开麦克,想要编个合理的关机理由。可话才起头就被打断了。
“平章,你外公身体不太好,立刻来医院。”
程夫人的声音依然像往常一样柔和,但是能听出来其中的紧绷和虚弱。
她语气沉重,甚至能听到点鼻音,似乎是刚刚哭过的样子。显然程老爷子的状况不容乐观。
许平章面色顿时一变,“我立刻过去。”
到程氏集团医院的时候,正遇到匆匆赶回来的程凯泽和贺文斐,还有另一个许平章没想到会出现的人——许诗瑶。
“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他看着程凯泽,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以程许两家现在的关系,这个时候许诗瑶实在不适合出现。
“我担心爷爷,也担心凯泽哥。”不等程凯泽说话,许诗瑶抢先回答,语调柔软,语气无辜。
许平章皱眉,可还不等他说什么,程凯泽就揽住许诗瑶肩膀说:“诗瑶也是好心,先进去吧。”说完就与他擦肩而过,往里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许平章面露惊讶,怎么感觉凯泽的状态有点……
“奇怪是吧?”贺文斐拍拍他肩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习惯就好。”说完推着他一起往里走。
“一会儿还不一定干出什么来呢。”他对许平章说着,面上神色嘲讽中带着点苦涩,想来最近几天因为程凯泽中咒术的事很是不太好过。
许平章抬手拍拍他的背,略作安慰。
才上楼就碰到了到了程夫人,“平章你跟我来。”她上前拉住许平章,然后又对贺文斐说,“文斐啊,今天家里有事,阿姨不能招待你了,你先坐一会儿啊。”
说完拉着许平章就快步离开。
“舅妈?”许平章他实在没想到程夫人会来这么一出,被拽着往前走的同时回头看着贺文斐难看的脸色。
“快点,”程夫人没管他,只是拉着他继续走,就像刚刚那些话是再平常不过的寒暄一样,“何医生等着呢,你外公那边耽误不得。”
提到外公,许平章不好再说什么,顺从地跟着程夫人往前走,只在见到梅姨的时候给了她一个眼神,无声地说了“文斐”两个字。
梅姨只疑惑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无奈地撇了一眼假装无事的程夫人,她朝许平章点点头,往贺文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