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疲劳驾驶
这次拿到的玩偶里果然没有了任何咒术力量残留,常乐一一检查过了每个玩偶。
在那之前,他又跟小朋友们打听被领养的孩子。
有些事,问大人是没用的,他们注意不到。
“他不喜欢跟大家玩,只跟他看不见的朋友玩。”
撒出去一把巧克力,常乐从好几个孩子那听到了类似的说法。
看不见的朋友。
四柱纯阴的小孩很容易被孤魂野鬼缠上。
难道这就是那个术士用的方法?
常乐带着一箱玩偶回了许平章公司,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把玩偶发给员工。
“就这么发像什么样子。”
“确实寒酸了一点。”贺文斐同意道,“那再加点什么?点心套装或者……”
“我整理了一份北城福利院的资料,连着玩偶一起发给员工。一周内让每个部门都草拟一个跟福利院合作的方案,下周一部门主管开会统一汇报讨论。”
许平章这话让常乐跟贺文斐都吃惊得说不出话。
“邮件我已经下发了,你把玩偶跟资料交给各部门负责人就行。”许平章说着,递给常乐一沓资料,“愣着干嘛?常助理。”
常乐愣愣接过,抱着一箱玩偶游魂一样出门了。
心里再次对资本家的剥削本质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老许,”留在办公室的贺文斐咽了咽口水,“你进入角色挺快啊……”
许平章明白他的意思,不以为忤,只是说:“来都来了。”
等常乐回来的时候,贺文斐和许平章正在等他,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上哪去?”
“项目会议。”
“老许入戏太深,咱们配合一下。”
然后贺文斐开车,许平章坐在车后座还不忘看文件,常乐在副驾驶帮他接打电话安排各种工作。
接下来的好几天这三人的组合就以这样的固定模式在海市及周边城市逡巡往返,忙得脚不沾地。
一段时间下来,常乐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睁眼闭眼都是赵董钱总孙院李助,出来进去的都是叫他常助常助,他觉得这个称呼太不吉利了,好像在让他常驻在现在这种状态下。
忙得头晕眼花也就算了,毕竟之前也有因为施法而魂力亏虚的时候,最可怕的是吃饭睡觉的时间被极大压缩,补充的速度明显追不上消耗。
导致他看许平章越来越不顺眼,就比如现在,吃饭的时候顶着俩大黑眼圈死死盯着资本家的可恶嘴脸,想想自己正在生啖其肉!
“好了好了,”许平章早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好脾气地安抚着:“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都可以好好休息。明天给你放假。”
说着不停地给他夹菜,把那些又贵又补身体的都往他碗里放。一副心疼得力员工的好老板样。
常乐这才略微满意地收回视线继续吃饭。却听到一边贺文斐悠悠说道:“常高兴你是不真把自己当老许员工了,你还记得你俩其实是合作关系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贺文斐已经不叫常乐小神棍了,而是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说是他年纪轻轻的总也没有个高兴模样,辜负了自己的名字,要这么叫他给他时常提个醒儿。
他这会儿这句话一出口,常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适应了许平章助理这个角色。
常乐立刻抬头瞪向许平章,他是怎么被洗脑的?!
对上他的眼神,许平章也不辩解,只是笑着继续给他夹菜,“多吃点这个,补身体。”
然后也不看贺文斐那边,却一针见血地回击:“你在我这边几天了?又吵架了?”
这人每次跟程凯泽吵架就拿自己这当避战基地,往常三五天也就和好了,可这次时间这么久了还不见回去看来问题不小啊。
“……”
见贺文斐不出声,许平章大概猜到了是为什么,“舅妈安排相亲了?”
程凯泽比自己大几岁,如今已经三十出头,程家着急也可想而知。
“那不是你一直不同意公开吗?”程凯泽早在二人感情稳定的时候就说过要带他回程家跟家人说明情况,但贺文斐一直没同意。
“怎么说?”贺文斐面有难色,“刘阿姨一直把我当儿子一样照顾,对我掏心掏肺的,她要是知道了得多难过……”
他跟程凯泽在一起,总觉得对不住刘阿姨,莫名带着种背叛的负罪感。
“舅妈不是小气的人。”许平章劝道,以他对程夫人的了解,虽然一开始可能会难以接受,但是她不是思想闭塞的家庭主妇,以她的见识和经历未必不能理解。
“就算刘阿姨能接受,那程老爷子呢?”贺文斐又说道,“老爷子身体状态时好时坏的,万一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说到自己外公,许平章也沉默下来。除了一样顾虑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之外,他还知道以他的脾气秉性,绝没可能接受自己的长孙跟男人在一起。
要是这件事真的让他知道了,怕是要使出些雷霆手段。
他看了眼一直没停嘴吃东西的常乐,这人此时此刻眼里心里好像只有吃这一件事重要,对于他跟贺文斐聊起来的话题丝毫不曾入耳。
“你有什么想法?”
不只是出于什么心理,许平章想要听听常乐怎么想。
常乐其实一直在听,但是对于别人的私事他总是听过就算,不想干涉他人的决策。
此时被问到,他抬头看贺文斐,那意思是确认对方是不是真想知道自己的想法。
见他没吱声,常乐想了想,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替他考虑这么多程凯泽知道吗?”
说到底,程老爷子和程夫人都是程凯泽的长辈,要怎么面对他们或者承担他们的反应,不应该是贺文斐单方面来替他决定。
“喜欢的时候就好好在一起,免得以后遗憾。”常乐又补充了一句,眼神却没看贺文斐,而是虚悬着,似乎是想到了别的谁。
许平章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有点好奇他二十出头的年纪,是哪里来的这种爱情感悟,却有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提问的立场。
于是盛了碗汤放在常乐面前,“喝点。”打断他明显陷入回忆的状态。
常乐每次陷入回忆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暮沉沉的神态,整个人也显得游离在现实世界之外,他不喜欢看到。
见那人果然被汤转移了注意力,许平章满意地扯了扯嘴角。对着没精打采的贺文斐道:“程凯泽这两天电话信息不断,问我什么时候忙完。”
阴阳怪气的,一会儿说可以帮他介绍几个得力的人才,一会儿又说忙也要顾虑身体之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多担心他这个表弟的工作和健康呢。
前几天实在是忙,没工夫操心这个事,加上贺文斐一副全身心投入工作无心恋爱的状态,他就没搭理程凯泽那头。
今天一看贺文斐这状态,与其说是在跟程凯泽生气,倒不如说是在跟自己闹别扭。
许平章觉得这对情侣真是麻烦死了,一点也不想看他们在自己面前这么扭扭捏捏演偶像剧,但是前阵子确实没少使唤贺文斐,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有点表示。
搭个台阶吧。他这么想着,摸出手机给程凯泽发了个消息,又叫了服务员上酒。
常乐都不用他暗示,自觉自动地开始跟贺文斐对饮起来。许平章则坐在旁边喝茶,一边把酒给他俩续上。
贺文斐大概真的心里苦闷,不用人劝,自己喝得贼痛快,一边喝一边叹气,间或拉着常乐说点自己跟程凯泽之间的甜蜜或苦恼。
常乐对于听到这么多情侣间的私事感觉有点负担,但每每回头看许平章用眼神询问对方“够了吧?”的时候,那人都只是给他一个继续的手势或者眼神,一副“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架势。
等程凯泽到了的时候,贺文斐已经喝得有点醉了,整个人趴在桌上发呆,杯子里只要有东西就往嘴里灌。
许平章给他换成了果汁,之前倒的茶水他嫌苦。
见到程凯泽来了,贺文斐红着脸瘪着嘴,眉头皱着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表情。这样子把来人心疼够呛,忍不住埋怨许平章:“干什么给他喝这么多?!”
说完就上去要把人扶起来往外走,却被贺文斐一头扎进怀里,被搂着腰动弹不得,隐隐能听到带着点哭腔的声音模模糊糊叫他名字。
许平章帮着把贺文斐弄上程凯泽的车,顶着表哥的瞪视笑眯眯地告别,“慢走,不用谢。”
“滚蛋!”程凯泽没好气儿地搂着还在抹眼泪的贺文斐,招呼司机开车,完全不想多看一眼这个倒霉表弟。
“有你谢我的时候。”许平章看着车子远去,小声笑道。
常乐在驾驶座上看着车子行向陌生的道路,问:“去哪?”
“西郊墓园。”许平章似乎心情很好,带着点笑意回答。
“……远吗?”听着距离就不近的样子。
“有点距离,你困了就睡。”许平章看出常乐眼睛有点睁不开,说话还慢半拍的样子,估计是刚刚喝的那点酒的劲儿上来了,加上前阵子又很累,这会儿挺不住了。
常乐听他这么说,果然闭眼就睡了过去。
许平章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笑意更深了一点。
今天是他母亲程苒的忌日。
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扫墓祭拜都喜欢选清晨,小的时候跟着大人们都是一大早天还没亮过去。
可自从他独自出来住之后,就都改成下午去了。
虽然母亲去世早,留下的记忆不多。但是他分明记得,她是最讨厌早起的,天还没亮就去看她,她可未必高兴。
想到这里,许平章又看了眼常乐,低声自言自语:“应该会高兴的,她喜欢热闹。”
常乐并没有醉,那点酒对他来说影响力微乎其微。但是这阵子实在是太累了,魂力被抽干的状况一直没有实质上缓解,吃再多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维持身体机能的消耗。
可亏虚的魂力依然像漏了个洞一样,怎么都无法弥合。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连续疲劳驾驶的司机,努力收束将要涣散的精神,把着岌岌可危的方向,行驶在车流中,却无法踩刹车,只能随着巨大的惯性被推着向前行驶。
他没有睡实,模模糊糊能听到许平章在说些什么,但声音像被蒙了一层湿毛巾,不甚清晰。汽车的轻微晃动也像是开了慢动作一样,缓缓的,像在搅动蜂蜜。
突然,常乐感觉到了一阵让人战栗的寒意,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这一刻他丝毫没有思考,而是本能一样第一时间护住了驾驶座上的许平章。调动残存的魂力想要撑起屏障,但是空虚的魂力根本无法支撑起哪怕一瞬。
但他不能放弃,时间紧迫连摸符纸的时间都没有,他咬破舌尖想要再次用精血祭换暂时的魂力,可就在这瞬间,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