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路子 第13章 黑云

13.黑云

看着环绕梨树的红色咒文颜色略微加深，不像一开始那么淡，并且还带上了一点点金色，常乐终于放下心来。

暂时还能支持一阵子了。

他整个人脱力差点坐在地上，被身后的许平章扶住了。

“你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常乐这几天好不容易补上来的一点血色又消失不见了，面色苍白不说，整个人托在手臂里都轻飘飘的。

许平章皱起眉，问道：“没有别人能替你或者帮你吗？应该不是只有你能做吧？”

他最近也稍微查了点资料，知道一般这种玄门道家都有点师承门派什么的，怎么常乐就一个人单干呢？

见挂在自己手臂上的人，只顾着喘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无奈将人扛起来，放到客厅沙发上让他躺着休息。

拿了瓶电解质水过来，就见到常乐闭着眼一副呼吸微弱，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要不是之前还见过他比这更严重的情况，他会担心这人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死了。

将拧开瓶盖的水瓶放到对方盖着额头的手上，“喝点。”却发现那手颤巍巍的，没有一点力气，还带着点轻微抽搐。

只得扶着他把水喂下去。

常乐喝了没两口就摇头不想喝了，“恶心。”

“头晕恶心乏力，你这是供血不足导致的电解质紊乱，再喝点。”他这话说完却听到常乐突然小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扶着头，一副晕乎乎的样子。

“你这是在用科学的方式解决玄学问题吗？”

“我不知道你那个法阵什么原理，但是你刚刚失血量不小，需要补充水分和电解质。别废话，赶紧喝。”

缓了有十来分钟，常乐终于觉得没有刚才那么虚弱了。他坐起来靠着扶手，看着在另一边沙发上看资料的许平章小声说了一句：“一样是光杆司令。”

“嗯？”许平章抬头，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我跟你一样，都是光杆司令。”常乐收回视线，虚虚落在地板上，“没有师承，没有同门。应该说我比你还不如，连想借人都找不到地方。”

“那你这些本事是跟谁学的？”

“……有一些从记事儿起就在记忆里，遇到了就知道怎么用。有的是自己摸索的，野路子。”

“那，聚魂阵里的是？”许平章试探地问道，然后又立刻解释：“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就是单纯好奇。”

常乐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梨树，低声回答：“是我爸。”

他眼神里有难过，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许平章一时间难以分辨，只是觉得此刻的常乐虽然坐在灯光明亮的客厅里，整个人却似乎已经融进了窗外的夜色之中。

“饿了么？吃饭吧。我提前让人准备好了。”

提到吃，常乐立刻来了劲头，虽然走起路来还是觉得腿软，但是一点也没耽误他移动到餐桌边的速度。

二人吃到一半，收到了于洋的消息，说家里商量好了，愿意按常乐说的方法办，还问他需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

常乐放下手机，抬头盯着许平章不说话。

他这么一边吃一边盯着看，把许平章看得有点毛毛的，无奈放下筷子，问：“需要我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你上次围我的时候那二三十个彪形大汉，还能再借来用用吗？”

“干什么？”

“我找到办法帮于聪拿回魂魄了，但是过程中不能出一点差池，不然他魂魄找不回来不说，还可能再搭上两个。”

“什么意思？”

“就是需要有人护法的意思。”

“……”

二人带着一群黑衣保镖出现在于家的时候，一家人被这阵仗吓了好大一跳。

“哈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抄家了呢。”贺文斐毫不留情地吐槽。

“干嘛还带他来？”常乐有点嫌弃地问许平章。

“没办法，人是他的，不带他来就不借。”

“自己说自己像□□也是没谁了……”

“……”

两人就在贺文斐面前大声“窃窃私语”，而贺文斐丝毫不以为忤，而是直接让保镖们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将院子围了个严实。

“嘴上嫌弃有什么用，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得请我出马~”

有求于人的常乐立刻闭嘴，毕竟人家说得没错，等会儿自己的安危还得仰仗对方，此时最好还是被得罪人家。

可以说相当识时务了。

他过去跟于洋解释了一下情况，让他不用在意这些人。

“主要是为了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准备好了吗？”

于洋点头，带着常乐上楼，许平章与贺文斐也一起跟了上去。

于聪卧室里，已经按照常乐说的将易碎物品都拿了出去，一直照顾他的外婆也让夫妻二人临时安排在其他地方，现在只有他跟他妈妈叶颖在。

叶颖此时正坐在床边，两手握着于聪的小手，眼眶红彤彤的，见到常乐进来立刻想要站起来迎接。

常乐示意她继续坐着就好，先上前查看了于聪的情况，然后再次跟他们说了一下等下要注意的事。

“你不要紧张，只要见到了于聪的魂魄就立刻叫他名字，你平常怎么叫等下就怎么叫。切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松开手知道吗？”

见叶颖一脸郑重地点头说记住了，常乐让她在于聪身边躺好，然后让于洋等人退开一点，开始布阵。

之后自己也走入阵法中，把一条红绳在自己右手腕上缠了三圈，又把另一头系在叶颖母子的手腕上。

之后看着阵法外的许平章和贺文斐，郑重嘱咐道：“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东西进入阵中。”

说完他坐在床边的地上，缠着红绳的手握住叶颖母子的，低不可闻地念动咒语。

许平章等人感到一阵不止哪里来的微风，整个屋子就变得格外安静起来，除了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外，其他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几个人都紧紧盯着房间中的三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惊动了什么。

突然，床上的于聪浑身抽搐扭动起来，口出还发出痛苦的呻吟。

于洋立刻就想冲过去，却被贺文斐一把按住，“别过去。”

于聪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痛苦，还能听到喊着疼的哭泣声，这时拉着他的叶颖眼中也留出眼泪，浑身颤抖着，似乎想要抬手抚摸孩子的头脸安抚他。

“别松手！”

只听常乐突然厉声喊道，握着他们母子二人的手也瞬间收紧。但是刚刚那一瞬间，叶颖的手还是离开了一点点。

缠在他们腕间的红线瞬间起火燃烧起来，在几人的手上留下黑色的痕迹，叶颖跟于聪二人顿时浑身抽搐，口出还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小颖！聪聪！”

于洋猛地用力挣开了贺文斐，马上就要冲到床前，就在即将踏进阵法时被许平章一把扑倒，刚刚被掀开的贺文斐也慢半步赶过来帮他把人拖回来，不让他碰到阵法。

床边的常乐已经是满头冷汗，额间青筋毕现，眉头紧锁，牙根咬得死紧，浑身肌肉紧绷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远处天空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循声看过去居然是一片不小的黑色浓云迅速朝这边压了过来，眨眼间就到了小院上方，略带犹疑地徘徊了一会儿。

“接着！”

常乐突然跳起来，拉起刚刚睁开眼睛还懵着的叶颖，连她带于聪一起推出了法阵，一把塞进于洋等人怀里。

自己则立刻转身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对着即将从窗口进来的黑云掷了过去。

那黑云瞬间像被泼了浓硫酸一样，其中有阴影扭曲挣扎起来，还发出若有似无的痛苦尖叫。

常乐趁机拿出一个盒子，左手掐诀指向黑云把它擒住。刚要塞进盒子里，那黑云却突然膨胀，爆发出一股力量瞬间挣开了常乐的钳制，然后极速收缩成一小团，倏然离去。

呼吸间就没了踪影。

“噗……”

待黑云没了踪影，常乐憋了许久的一口血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整个人软倒在地。

“常乐！”

许平章和贺文斐连忙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见这人颤巍巍地掏出一块手绢，想去擦地上的血迹。

“还顾得上这个？！”贺文斐丝毫不理解，这人眼看着都要晕过去了，还有功夫爱干净呢？

“有……用……”常乐执着地伸手，想用手绢把血收集起来。他现在每一滴血都很珍贵，不能浪费了。

许平章接过手绢盖在血迹上，“我来。”

见常乐终于放下心似的脱力靠在他怀里，许平章叹口气将人半抱起来，靠在床边。

“刚才怎么回事？”

等常乐缓过来，贺文斐头一个问。

“等会儿。”常乐招手让于洋和叶颖带着还昏迷着的于聪过来，还有点收尾的事要处理。

他从于聪怀里拿出之前放着的符纸，放在小孩额头上，左手掐诀一点，那符纸立刻燃起淡蓝色的火焰。

“哎！”

于洋忍不住惊呼一声，却被叶颖拉住，“没事。”再仔细看，发现火焰并没有灼伤聪聪的皮肤，而是烧光符纸后化成水一样从他的五官流进了身体。

“咳咳……”于聪咳嗽了两声，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就看到叶颖，立刻叫了声“妈妈”。

“哎！”叶颖应着，伸手想要抱他，却突然想到什么，看了常乐一眼，小心翼翼不敢上前。

“没事了，过来吧。”常乐从床边离开，给叶颖夫妻二人让开位置，退到许平章身边，看着一家三口又哭又笑的，神情淡然。

“走吧。”常乐收了法阵，招呼门口的许平章二人一起下楼。

于洋注意到他的动作，赶紧追上来，连连表示感谢，还想要再给酬金。

“不用了，酬劳我之前就收到了。”

“那聪聪以后还会不会……？”于洋问出他跟家人最担心的事情。

常乐沉吟片刻，说：“之前那个人是找错了才会把于聪的魂魄拘走，现在他知道是错的，抓回去也用不上，应该不会再费力做无用功。不过小孩子魂魄离体这么久，确实会有点不安稳，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噩梦惊醒，突然哭闹的症状，不过没太大影响。”

于洋面露担忧，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常大师，您之前给聪聪的那个符，还有吗？”

常乐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那个符纸魂魄完整的人戴倒未必有好处。”见对方还是不放心，他给了个建议：“如果实在担心，平常多给孩子听大悲咒吧，可以定魂安神。”

“你不是用道家术法吗？怎么还给人家推荐大悲咒？”忍了半晌的贺文斐开口问。

“能抓耗子的就是好猫，你管那么多呢？”

“现在能说了吗？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他还心心念念等着常乐解释怎么把于聪的魂魄找回来的呢。

“你非得现在问吗？”许平章看着常乐满脸疲惫，有点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

常乐倒没不高兴，说了句“没事”，然后轻声解释起来。

总结起来就是，他将于聪身体里残存的魂魄从身体里驱逐出去，让其自己去找其余被囚禁的魂魄。

由于失去身体的绑缚，残存的少量魂魄会自然受到另一边的吸引，二者会自觉合成一体。

禁锢魂魄的东西只是防止里面的魂魄出来，却不会排斥外部的魂魄进去。

而当于聪的魂魄合成一体之后，用来禁锢纯阴命格魂魄的法器是困不住非纯阴命格的完整生魂的，他魂魄中自带的阳火会破开禁制。

但出来的魂魄是迷糊的，找不到回到身体的方法，因为魂魄与身体之间的联系被常乐截断了。这时候就需要他妈妈叶颖出场了。

按说比较保险的方式是叶颖真人在旁边喊魂，一路引着迷路的魂魄回到身体里。但是条件有限，常乐只能冒险带着她的魂魄去喊魂了。

叶颖魂魄一端牵着的是常乐，另一端牵着于聪原本留在身体里的残魂。她需要一边喊着于聪的名字，一边拉着于聪往回走，千万不能松手。

松了握着于聪的手，于聪的魂魄可能会立刻迷失在阴阳两界的夹缝中。

松了握着常乐的手，他们母子一起迷失。

本来一切顺利，但施法拘魂的人察觉到了他们的动作，想要抢回于聪的魂魄。

争夺之间，于聪的魂魄被拉扯得很痛苦，叶颖忍不住想要抱住他安抚，松开了握着常乐的手。

眼看着母子二人的魂魄要一起被对方抢过去，常乐只能拼着受伤上去挡了一下。

好在之前提前做了二手准备，用红线把他们的灵魂拴住了一息，常乐才有机会把他们俩都带回来。

“真险啊……”贺文斐感慨。

许平章递了瓶水给常乐，想让他润润口，休息一会，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

“怎么了？”

只见常乐眼中带着点混杂着高兴和担忧的复杂情绪，悠悠说：“是同一个人。”

“你是说……？”许平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拘走于聪魂魄的术士跟下咒杀许灏的是同一个人！”常乐抬起左手，给他看罗盘。

上面的指针已经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个黑中带红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