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南山的名字由来是很有考究的,外婆翻阅了近现代的古诗文也没能取好他的名字,后来到快要临产的时候母亲拿起床头柜上一本《陶渊明的诗》,翻开正是那首《采菊》,这才给他取自“悠然见南山”的南山二字,父亲常年不归家,对他的陪伴自然是极少。只因他母亲高龄产子,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房地产上市公司董事长,身家超千万,家里自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妥妥的富二代,自古富贵人家都是多子多新闻,一家人住在城郊的别墅区,与他争夺家产的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在外面生的弟弟,都虎视眈眈着,料说这一类的富二代应该叛逆、放荡不羁才对,可他一直都是循规蹈矩,从不违逆母亲,但他有自己的想法,绝不是妈宝男那一类,他母亲对他极其严格,只望着这个儿子能扬眉吐气,在家族企业里也能独当一面,12月中旬才刚过完他18岁生日,他预备考北京电影学院进鱼龙混杂的演艺圈,父亲一直持反对意见,认为一个男人就不该成天坦胸漏背、谈情说爱,更应该把心思放在正业上,但他没太顾他们,他是顶漂亮的美男子,标准的长睫毛、大眼睛,一头乌黑浓密的发,细白洁净的脸,哥儿三站在一起活脱脱一个男明星,脸上虽说带着些许稚嫩,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身体出落得浑厚而成熟,家里这才帮着找了这家培训机构补习文化课和专业课,而美术课是他自己私自决定的,他也没有多讨他父亲的喜,既没有大哥二哥的积极上进,也没有五弟的乖巧懂事,他永远是属于中间,不偏不倚,大哥二哥是父亲头一任老婆生的,后来患病死了,他母亲这才上位成为正宫,多年来也只给老陈家诞下一个女儿,他算是母亲常年烧香拜佛得来的儿子,年近四十才生,宝贝得紧,有了儿子后母亲便不大管父亲在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毕竟母凭子贵,从此后便有长久的富贵,一心就扑在儿子身上,女儿早早的去国外留学,也无暇顾及。
他过18岁生日自然得大操大办,为了请她,他给整个培训机构的老师也发了一份请柬,面对这么一个大财主的顾客,机构老师们不得不强行营业,到底是有钱人玩弄的世界,上了一天的课,分明托着疲倦的身子了,还要在老板的组织下陪这么一位公子哥去应酬,为了机构的前途应酬,在顾主和老板面前马首是瞻、卑躬屈膝的必然是工资最高的,突然想活着就已经是最最了不起的事了,12月中旬的城市已经冷得直叫人打哆嗦,尽管白天是热闹非凡的市井天街,商贩、街灯、叫卖也没能抵住阴阴森森的凉雨袭来,秦小菊打着伞站在街景下望着双目无神的一两个摊贩站在露天人来人往的巷子里,双手插进衣袖,统一瑟缩着脖子,对着消沉的天公:“这破天,要塌了不是,冷得要死人,在这样冷下去,咋活!”遇着城管了,大家丢个眼色抄起家伙什赶紧跑,隐在树林的角落,让霸道嚣张的城管们扑个空,可这就是努力生活的人啊,她又肃然起敬,画板里就又多了好些可以描绘的素材给出版社。
秦小菊只扮演糊涂,他对她过度的一些偏爱全是不明就里的,只好闪躲起来,闹得人尽皆知她还活不活了,不单单是年龄差距的问题,她坐在办公桌上有点嘲笑自己不要脸,他那样的花花富二代不过是对你与众不同些,人家什么都没说,她羞红了脸倒先想这些事。
容纳20人的大包间里,成群的男男女女,唯独她落寞的坐在角落,荔枝红的灯光照进她的酒杯,忽地她手里的酒杯被潘南山一把夺过来倒进自己杯子里一仰脖,干脆利落,等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很久,顺势坐在她身旁与另一个和她对饮赌色子的男老师再来一局,秦小菊诧异,有意的与他拉开距离,鱼龙混杂的包间众人跟着劲爆的舞曲左摇右晃,只有秦小菊端正的坐着,身体是一个人,眼睛又是一个人,抄起饮料漫不经心的灌下去,潘南山异常沉默,跌坐在她身旁,她趁大伙儿不经意快速凑近他发烫的耳际大声喊了句:“怎么了?这么多人给你过生日,你不开心?”少年怔怔望着她随即笑道:“你合该知道我从始至终只想请一个人。”
小菊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答言,只道他灌了几口黄汤小孩子胡言乱语。
“我自始终想请的只有你罢了。”
她啐了一口道:“你醉了,红口白牙开始胡说八道了,再这么没分没寸的,我只能走了。”
“好老师,不讲就是了,是你问我怎么不开心,我把缘由告诉你你偏又说我胡言乱语,到底我闭了嘴不讲话。”
“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喝酒?”
潘南山凑近道:“我是男的,我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东西与别人分享,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偏执的占有。”
**裸的挑逗。
小菊心里一惊。
“小孩子懂得什么?不过是一件心爱的玩具被别人拥有不甘心而已,你只是暂时不服气,有什么打紧新的玩具源源不断,顶自私的一类人,忘了,你是真正的富二代,钱是最不中用的东西,用钱可以卖通一切。”
潘南山赌气道:“老师不也自私,不敢爱,怕自己受伤,不也在时刻替自己权衡利弊,我在老师眼里不过是一个学生,但你不能视而不见我的爱,对你偏执的爱,不信你没感受到,只是不愿意承认。”
小菊面色发窘,局促不安道:“我只当你小孩子喝了酒玩笑话,这类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今天已经18岁了,老师,一个标准的成年人了。”
两人面露愠色,舞曲竟也恰好停了,遮遮掩掩在晦暗的灯光里,潘南山站起身伸手拿话筒对着满地狼藉横七竖八的众人道:“小菊老师喝酒喝多了,头有点晕,我先送她回去,我跟她住的也顺路,我妈要我邀请她去我家,你们今儿玩儿好,回头再来找你们。”
小菊被他突如其来的擅自主张弄得不知所措,连忙欠身道歉,潘南山在交际场显示出不符合他年龄的老道,这是令她疑惑的,游刃有余的交际、堂堂正正的人、望尘莫及的家势,大家统一的认为他的未来不可限量,也不便表现出不满,潘南山便拿起她米色的长款羽绒服扶她出门,众人面面相觑,平日里师生二人在办公室走得极近,有空的时间两人几乎待在同一张办公桌上,喝水、吃饭、吃小吃,大家只当是临近考试了她给他辅导功课,半点没怀疑。
一同走出来后,他替她披上大衣,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湿漉漉的水泥地泼了墨,闪烁的彩灯亮晶晶印在地板上,是斑驳的花纹蝴蝶扑闪扑闪的翅膀,是她心里被打动的证据,他掩着她过马路,把她拦在自己身后,贴心的拧开热饮盖子,一个女人沦陷是轻而易举的,譬如他为他在漫天的雨季里送一把伞,登山的时候拿一张创可贴,喝水拧一个瓶盖,过马路把她护在里头,他都做到了,天上风起云涌,他的心也翻涌躁动。
“我要回去了的,你不用送了。”小菊冷漠的仰望他道。
迎面走来一群吵嚷的男男女女,打头的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学生,卷曲的黑色齐腰长发,红格子超短裙,细长的腿像橱窗里的模特,短款黑色棉服敞开着,一圈瘦细的腰露一截在外头,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精致的妆,脸色成一种惨白,是电影未开放时悬挂起来的幕布冷白,澄净里带着不屑和挑逗,干瘪的身量,也是干瘪的气量,脸上不可一世的阔气,带着尖酸刻薄的阔气,而小菊是墨黑的苍穹上高悬的月光白,潘南山喜欢一切有难度的题,他径直站住挡在小菊斜前方,况且他眼里的温柔和爱意是一个少年炙热的爱,无从拒绝的爱。
“南山,今儿你生日居然不喊我,我礼物都备好了你不喊我,你这个学期销声匿迹,果不其然是要考个体面的大学?还是有了新欢舍弃了我这个旧爱?”女孩嗔怪道,颇有点暧昧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