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情愿,尽管不理解,但这是顾呈琰的要求,他不得不从。
要怪就怪他手太快偏要回复,不然要是装睡的话,他说不定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蔚苑杰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敲响顾呈琰的房门,很快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
顾呈琰身穿一套藏蓝色家居服,鼻梁上多了副眼镜。
这屋子整体装修风格也以灰色为主,实在很符合对顾呈琰的刻板印象,淡漠、沉稳、甚至让人有距离感。
顾呈琰抬手一指窗边的懒人沙发:“坐。”
蔚苑杰很听话地走过去坐下,但动作很僵硬,甚至同手同脚。
这诡异的模样自然被顾呈琰尽收眼里,他眯起双眼问道:“你很害怕?”
蔚苑杰剧烈摇头。
顾呈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明显,蔚苑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我又不会吃了你。”
蔚苑杰傻傻道:“吃人是犯法的。”
顾呈琰没再接他的话,一语直奔主题:“上次肖景旋说的那个聚会,需要你和我一起去。”
“我?”蔚苑杰有些发懵,但随即想到顾呈琰上次带他去芙琳庄园就是为了提前熟悉环境,现在告知这个好像也不奇怪了。
“是的,你。”顾呈琰说,“我是要问你有没有合适的服装。”
“这个,没有。”
蔚苑杰无奈地扯起嘴角:“我基本用不上,所以也就没买过。”
“嗯,无所谓。”
顾呈琰看起来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又或者说无论蔚苑杰回答什么,他最终都会拿起那把软尺:“过来量体。”
被呼唤的人像是失聪,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你聋了,还是瞎了?”顾呈琰问,两手已经将软尺抻开,“还是说你打算穿一套毫不合身的西装去丢脸?”
蔚苑杰缓慢地站起身,“一定要吗?”
顾呈琰似是感到很无语:“让你量体,又不是让你做别的。”
抻开的软尺贴在蔚苑杰身上,即便不是直接接触到皮肤,隔着睡衣,蔚苑杰也感觉其实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
顾呈琰和他挨得很近,特别近,他甚至能微弱地感受到身后的鼻息,以及对方身上不浓不淡的男士香水味。
“你说你不爱运动,现在我信了。”顾呈琰突然说,“身上薄的像纸片。”
蔚苑杰却低声道:“挺好的,我不喜欢厚重的身材。”
软尺环住蔚苑杰腰部,他浑身顿时一紧,甚至不太好意思再直视着前方,因为会看到顾呈琰的脸。
于是他只能低下头,看顾呈琰拿着卷尺在他腰间操作。
然而顾呈琰手指修长,指尖又细又白,指甲也修得干净,实在称得上一双好看的手,这硬生生把蔚苑杰看呆了去,抬头低头都不是最佳选择。
“好了。”顾呈琰突然松开环着的卷尺,向后退了两步。
蔚苑杰却依旧没从刚才的气氛中走出来,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知是不是带了眼镜的缘故,顾呈琰很眼尖地看到蔚苑杰发红的耳廓,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我说可以了,蔚苑杰。”顾呈琰不怀好意地笑着,故意又凑到他耳边说,“你打算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
“啊?我,我刚刚在想事情,抱歉!”蔚苑杰这才像是按下开关复活过来,这下脸也跟着泛红。
“很热吗?”顾呈琰故意问。
“没有,没有……”蔚苑杰慌张地摆手,随手一撩额前的碎发,“我先回去了。”
顾呈琰只觉他这样子有趣:“好的,晚安。”
逃回房间之后,蔚苑杰脸上的热气依旧久久难以散去,气急败坏之下他甚至打开了空调,在室外只有不到二十三度的情况下。
刚刚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面对顾呈琰……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那种心脏狂跳,精神紧张,浑身发热,不敢对视的感觉,上一次还是出现在好几年前。
在他和初恋女友确认关系的时刻。
是喜欢还是激动?无论哪种,蔚苑杰都觉得这根本不该出现在他和顾呈琰之间。
顾呈琰只是他的雇主,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顾呈琰和他根本不熟,顶多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重要的是,顾呈琰是男人,他也是男人。
蔚苑杰从未质疑过的自己的性取向,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裂痕。
然后因为这件事,蔚苑杰失眠了一整晚。
第二天中午,他终于顶着巨深无比的黑眼圈和疼痛发胀的脑袋起身醒来。
每次熬夜过后,蔚苑杰的头脑是最不舒服的,因而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是早睡早起,保持一个相对良好的作息时间,就算不早起也不能睡太晚,否则还是会难受。
不过幸好,他昨晚在进入梦乡之前把空调关了,不然现在让他难受的点还得加两个,那就是嗓子疼和鼻子堵塞。
原本计划着要做的早餐也泡汤了,蔚苑杰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往卫生间,祈祷这几个小时千万不要碰上顾呈琰。
结果天不遂人愿,大约四十分钟过后,顾呈琰从室外花园下来了。
彼时蔚苑杰正毫无生气地站在冰箱前,大脑迟钝到身后站了个人都没察觉到,顾呈琰觉得有点稀奇,“打算做什么?”
“啊!”蔚苑杰像只受惊的兔子,瞪大了眼睛回头看过来。
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松下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吃什么。”
“冷冻层有进口牛排,你可以拿去煎。”顾呈琰友情提示道,随即走向咖啡机边磨咖啡豆。
蔚苑杰就站在一边,视线偷偷瞄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果然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吧,蔚苑杰心想,无论怎么看,顾呈琰和自己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产生不该有的交集,又不是灰姑娘与白马王子。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是灰姑娘。
漫无目的时被一句话指明了方向,蔚苑杰倒是挺感谢对方的,这样他就不需要多想,听话地煎了牛排,又拌了一盘蔬菜沙拉。
做好之后,他将食物放在餐桌上,自顾自吃了起来。
远处沙发上的顾呈琰目光如炬:“请问,我的呢?”
蔚苑杰切牛排的动作一顿:“你没说啊。”
随后他又像怕被狡辩般搬出证据:“是你说的,你要是有需要会提前告诉我。”
他的表情太真诚了,顾呈琰甚至有一瞬都在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有点轴。
“蔚先生。”顾呈琰有种被气笑了的意味,“你是负责这项工作的人,职场上怎么能不学会变通?”
他这番话在蔚苑杰听来有点不讲道理,但身为钱的奴隶,蔚苑杰又不好说什么,再加上他现在头脑还有点不清醒,干脆结束战斗:“那你要吃什么?”
顾呈琰起身走到餐桌前看了看,实则是在观察眼前的人:“算了。”
“反正我也不是太饿,你吃吧。”
简直像在遛人,蔚苑杰心下顿时有些不满。
但顾呈琰既然给了台阶,他也该听话地顺着下去,人不要和别人过不去,更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很快,顾呈琰自己倒腾剩下的食材做了一碗面,卖相有点诡异,但味道还出奇的不错。
蔚苑杰当然不知道这点,只是看着它那独特的外表,便开始心疼顾呈琰的味蕾。
摊上这么个主人真是受苦了。
把餐具放进洗碗机的工夫,蔚苑杰顺口问道:“我先提前问你,晚饭用不用准备?”
“人的行程是会变的。”顾呈琰不慌不忙地说。
“你故意的是不是?”蔚苑杰有点无语。
“我是雇主。”
好,很好,一声雇主大过天。
蔚苑杰也是今天才知道,顾呈琰这人原来这么表里不一,表面上淡漠疏离不近人,实际一开口能把人气死。
“那行吧顾先生,不告知的话我默认不需要哦,到时候可不要冤枉我。”蔚苑杰意有所指,对着顾呈琰露出一个欠揍的微笑,随后就乘着电梯去了室外花园。
面对顾呈琰,蔚苑杰已经逐渐开始找到方向。
可以适当犯贱,但要注意对方的心情,把握好尺度,就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电梯缓缓上行,大门打开的那刻,蔚苑杰顿时感到不太对劲。
他刚起床那阵天还是晴的,只是吃了个饭的时间,外面竟然开始变阴天了。
不仅如此,风力也要比平时大上不少,吹得树叶到处飞,蔚苑杰两眼被风吹乱的刘海挡住,视线直接受阻。
怪不得顾呈琰会下来,蔚苑杰心想,任谁看这都是要下雨的天气,他本来还想上来射会儿箭的,看来没戏了。
无奈,他只好先趁着雨没停坐在一边感受下大自然,打算一旦下雨就回去。
也不知老天是否是听到他的召唤,没过多久,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从天空坠落,就连一点预示也没有,密密麻麻地掉在蔚苑杰伸出的掌心中。
雨势越来越大,硬生生把刚刚还指望着下小雨的蔚苑杰逼了回去。
等到了屋里,蔚苑杰站在客厅窗边向下望去,简直是一片云雾缭绕。
以前每到雨天,他总喜欢看雨滴落在地面上那些水坑里形成的涟漪,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像是种习惯般,可以一看就看好久。
那时住的楼层低,趴在窗台上就能看清地面上的状况,现在站得高了,反倒什么都看不到。
这大概可以称作有得必有失,蔚苑杰心想。
他收获了钱财,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快乐只是其中之一;日后的生活还有很长,他可能收获很多,也可能随之失去很多。
但无论怎样,现在除了过好当下,他也没什么能刻意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