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 第18章 十八 张歌

日落时分，天暗暗的蓝，药铺逐渐清闲。

周黎盘点药材，眉头微蹙。他转身看向周玉安道：“爹，药材出现亏空了。”

之前的药贩清醒后被媳妇接回乡下休养，短时期内不会回来。而他们一时半会竟找不到新药商，一直坐吃山空，如今真成了空山。

周玉安大步走近柜台，看着只剩药渣的格子：“我之前托人在城东以外打探，要么开价太高，要么就是药材质量实在太劣。”

“优品肯定是先供给长久合作的药堂，我们临时去谈，定然如此。”周黎叹口气，无奈道：“不然我先去其他药铺买些回来，先撑几天。”

周玉安眉头一压：“要是去其他药堂买，我们的钱最多能撑十日。”

十日......

周黎在心里盘算，时间不算宽裕，但也不会过于紧张，便点头道：“好，那我拜托宋微去附近乡镇打探，来得及的。”

“周叔，我跟周黎一起去买药。”周莫野左手端着盘子，站在后门门口，声音沙哑。

之前受寒，如今又遭外力重伤，这嗓子是恢复不了了。

“你体弱，还是先在家歇养吧。”周黎走上前瞄了一眼。

“周叔不是说我只是外伤严重，内里损耗不大吗？”

周莫野诚恳看向周玉安，祈求同意，他也想多给药铺做点事情，而不是多做两顿饭都要被赶回房间休息。

周玉安将药格子推回原位，走过来摸摸周莫野的头，温和道：“想去就去吧。”

“爹。”周黎叹了口气，“他身体不好。”

“可我比你高，也和你差不多壮。”周莫野俯视着周黎的眼，有些无奈。他不是瓷盘子，出门还能碎了不成？

周黎嘴张了又张，却说不出什么话。

“好了。”周玉安笑笑，“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去就去，多出去转转也好。”

“罢了。”周黎轻一挥手，看向屋外，默了许久，道：“如果要去的话，现在最合适。”

若是等明天，城西那两件药铺怕是忙得不会搭理他。

提到城西，周黎的心沉了一下。上次在曹老板那里的尴尬场景仍历历在目，如今再去......

周黎手攥成拳，眉眼垂地。

周莫野注意到周黎神色不对，歪头想看个仔细，“怎么了？”

他小心发问，周玉安也转过头，像是意识到什么，道：“城西那里你不愿去也没事，爹去也一样。”

“没事，我去就好。”周黎不想让两人担心，牵强笑了一下，又看向周莫野道：“不过我现在就得去，得赶早。你还是在家好好吃饭吧。”

“我去。”周莫野急切回答，试探性将盘子递给周玉安，郑重又回答一遍，“我跟你去。”

“好吧。”周黎点头，“不过城西路远，我们去的时候坐辆人力车，回来不着急。”

“好。”周玉安道：“那我也出门，托人去其他地方，包括乡下附近都找一找。我们分头行动。”

“好！”周黎周莫野不约而同应和。

两人匆匆上路，城东人力车少，走了老远才遇到一辆，两人安心坐在车上，一边抬手挡着迎面寒风，一面闲谈，可惜宋微不在，他是最愿意凑这种热闹的。而且他和城西相对较熟，说不定去说话比他们好用。

两人来到城西，站在石狮前，沉了口气。

周黎再度蹬上曹氏药堂的台阶，轻轻叩门。还是熟悉的清香，还是熟悉的伙计，还是......熟悉的淡漠。

原本笑意相应的伙计在见到周黎那一刻萎靡了神色，眼神上下一打量，无奈道：“您这回想要一斤什么？”

“一斤”两个字，伙计说得格外清晰，周莫野听出怪异跟上台阶，伙计上下再打量，提起的气头又没了。

心想：这人看起来比周黎还穷。

周黎沉了声气，不紧不慢：“这次是药铺缺药，所以，常用药材都来买一些。”

“常用药材？”伙计眼神一骨碌，心里一番打算，连忙抬手，笑着弯腰，“您请，您请。”

周黎点头，与周莫野一同进屋。

这回，药堂灯火通明，茶水安然摆在两旁摆放的红木矮桌上，另一伙计围上来，恭敬道：“两位稍等。”

周黎眼神扫了一圈，低声问道：“曹老板没来？”

伙计眼里露出疑惑：“掌柜在二楼歇息，小周大夫有事要找？”

“没有没有。”周黎摇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和曹老板不对付？”周莫野凑到跟前问。

周黎轻声解释，“没有，只是上回来没拿够钱，有些尴尬。”

两人在一楼等候许久，眼看伙计一盏盏将灯扑灭，药铺溺入一片阴暗，周黎的心开始不安起来。

不住地往楼上看去，手不断在扶手处轻叩。

周莫野起身想去问问怎么回事，却见最初那伙计从二楼徐徐走下，脚步并不轻快，全无刚才兴致。

周黎与周莫野对视一眼，起身上前。

只见伙计讪讪笑着，似乎刻意与两人保持些距离，道：“小周大夫，您要的东西已经备好。”

周黎等着伙计后面的话。

果然，伙计随即又道：“只是最近药材难寻，我们药堂药材一向品质上乘，所以价格比以往贵了些许。”

周莫野眉头一皱，刚还喜笑颜开，突然就变了脸色？楼上究竟有人跟这伙计说了什么？

这并不重要，他们毕竟是来买药的，可能让伙计面露为难的价格，想必不菲......

周黎抬眼瞧看楼上，隐约觉得那里还闪烁着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他也不想拐弯，索性直接对伙计道：“曹老板想要什么价格？”

伙计咳了一声，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多一角钱？”周黎沉默片刻，咬了咬牙，“好。”

伙计又咳一声，沉一口气，道：“上次您来买一斤黄芪，是五角。这回......是一块......”

伙计的声音轻了下去，周黎的声音陡然提高：“一块！”

周莫野也很是震惊：“怎么这么贵！？”

见周黎已然涨红脸，许是气得，伙计气势弱下去，窘迫搓了搓手，回望一眼楼上，无奈道：“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您......别为难我们。”

周黎掂了掂荷包，脸色暗沉，按照这个价格，他们这点钱三天都撑不过。

“罢了。”周黎刚想忍下这口气，周莫野按住他掏取荷包的手，对伙计道：“我们再考虑考虑。”

说完把周黎拽出药堂。

周黎懵着，站在门口台阶上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直直看向周莫野，等个解释。

“我记得宋微说过城西有两家药铺，为什么急着在这一家买？那掌柜的明显不想给你。”周莫野回应。

周黎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不知道，这的确还有家药铺，张家药铺，只是阿爹似乎与他们不对付，所以我从来没去过。”

“张家的药材，不治病吗？”周莫野认真问道。“如今之际，买到药才最重要，张家李家王家都不重要。”

周黎眼神一暗，徐徐道：“只怕......这张曹两家如出一辙。”

但总得去试试。

“走吧。”周黎拽住周莫野袖子，下台阶往左边走去。

张家药铺在这条路的最中间，占地就比其他商铺大上一圈，霸道极了。乌木鎏金的招牌赫赫挂在药铺之上，二楼楼阁甚至还有几张闲情雅致的茶桌，专人煮茶用给病客。

还未靠近，小斯便上前相迎，话语如沐春风：“二位可是要来张氏药堂？”

两人点头。

“那太好了，茶水糕点已经备好，二位请。”

小斯抬手带路，言语神情真诚到了极点，周黎，周莫野有些不好意思，默默跟上。

张氏药堂门外已有左右四位小斯等候，周黎一时感到奇怪，天都快黑了，药堂里面也没听见有病客声音，这些人怎么还在外面等候迎接？

难不成，专门等他们？

这荒唐的想法还未消散，便从台阶下看见有一人斜靠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修长手指抱着小暖炉，慵懒不羁。

周黎怔了一下，这人是......

男人身边的小斯看见周黎，俯下身在男人耳边私语。

“刺啦”一声，是椅子挪动的声响。只见男人伸个懒腰，旁边小斯立即将暖手炉拿起递给旁人，又不知道从哪拿把扇子交到男人手上。

男人接过扇子，“唰”展开，不紧不慢地起身，眼睛却一直在周黎身上打量。

“二位请，少爷恭候多时。”周骊身边的小斯道。

少爷？张家少爷？那个从省城回来的张歌？

之前阿爹推掉的宴席，就是张歌学成归来的宴席。

还恭候多时？

周黎神情暗沉下来，所以刚才曹家那一出，是张歌给他的见面礼？

周莫野再不熟悉两家情况也看出端倪，这张歌，怕是来者不善......

见两人人迟迟不肯上来，张歌眼神玩味，不气不恼。

只是用扇子轻挡面庞，一步步靠近，站在台阶上，俯视道：“二位，在下张歌，请。”

语罢，拿下扇子，轻轻颔首。

眼中满是傲慢与不羁，根本无意隐藏，可周黎却恍了一下神，脑中陡然浮现四个字：

丰神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