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摞卷子堆在桌上,辅导书页上画满了红色的圈点勾画,光影在整片木桌变了好几番,面前那人还是一动也不动地发呆。
姜琰捏住眉心,抹了几把脸。
许麦已经一天没出过门了,叫他吃饭也毫无回应。如果不是看到他出来拿外卖,他真的会觉得他死在那屋里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说那么多狗血剧台词呢?
又是痛哭流涕,又是恩断义绝?
快到立夏了,傍晚燥热不堪,姜琰打开空调,继续发呆,一直到傍晚夜全黑、夜虫嘶叫不停。
“咚咚!”
“许麦。”姜琰切好一盘果切,贴心插上叉子,又到许麦门外等,“许麦,外卖太油了,出来吃点水果。”
“呼——”晚风拍打窗帘,呼呼吹到木门上。
姜琰贴着耳朵,除了风声,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但唯独少了脚步声,连移动拖鞋的声音都没有。
他扶上把手,尝试往下压。压到最深处,门吱呀开了!?
“许麦!”他冲进屋内,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
“啪嗒!”灯一开,屋内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与想象的遍地狼藉不同,床单被折成豆腐块,书本一丝不苟地堆成砖,垃圾桶内的垃圾袋也被带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堆搁置已久的毛线,也被扔了。
这次许麦是认真的,不是小时候和他玩闹的样子。
姜琰跑到小区楼下,风风火火地骑上小电驴,准备去找许麦。
偏偏碰上小区内的晚高峰,一排小车在狭窄的道上等着。
姜琰寸步难行,等待许久才走到垃圾桶旁。
“妈妈!看!是哆啦A梦!”车里的小孩探出身子大喊,激动不已。他怀里也抱了个蓝胖子。
母亲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附和:“是啊,但是快回来,哆啦A梦也不希望你受伤。”
“不就是晚回来了十分钟吗!?你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声音穿过车队,一个初中女孩气冲冲地往小区里走。
一位妇女追在后面,很吃力的样子:“我是你妈!就算你长到六十岁了,我还是要管你!”
“说!今天放学去干什么了?”
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车队也慢慢松动。这条道上只剩姜琰和那辆破电驴。
算了。许麦说的对,他长大了,他应该认真考虑他的需求。
姜琰没有掉头回家,而先是和爷奶打电话确认,许麦是在他们那里。
爷奶问他,两个人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他说,没闹矛盾,一切如常。
不出意料,许麦也是这么回答的。
头顶偶有几户人家里高压锅响动,饭桌上说笑的声音在楼栋间交互。
姜琰扭动动力柄,到江边兜风。
夜风如同水流般掠过他的耳畔,冲走许麦说过的每一句话。
姜琰啊姜琰,怎么管弟弟还管上瘾了呢?
自己口口声声说着:路要一个人走,却总是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
许麦想自由生长,自己就应该给他空间。
虽说十几年来,两人如同连体婴儿一样,每天都说话,但是鲜少交流的日子也并不难过。
刚开始几天,两人一句话都不想和对方说,过后,只多了必需的交流。
在爷奶的面前,他们又很默契地熟络一点。但一旦处于只有两个人的空间,他们就扮演着陌生人。
许麦期待的效果达到了,至少在他眼里,他哥每天学习的时间多了,眼前也少了一个烦人的跳梁小丑。
姜琰会偷偷向邬丽君打听许麦的成绩,知道他名次逐渐回升,作业完成情况也好。
自此,他们之间,比室友还疏离的相处模式就定了。
“大许!出事了!快来!”
立德楼晚自习的课间一贯闹腾。张逸的大喊大叫并没有吸引几个人。
许麦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他跑出了立德楼:“怎么了这是!?”
张逸急得脸红脖子粗,速度愈来愈快:“来不及解释了!快走!再不走人就要没了!”
“什么!?”
“我已经报警了!但那群畜牲还在那!”
张逸领着他跑到大桥下的桥洞,粗壮的桥柱旁站了两堆人。
一堆人多势众,得瑟地双手插兜。
另一堆,只有三个人,是躺着的!
许麦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周康睿、苟祁还有宋悠扬。
“哟!这是救兵来了?”这群人大多穿着白舟职高的校服,混了几个二中的女生。
张逸赶紧去看地上三人:“睿子睿子,你们怎么样啊?天呐!”
周康睿刚才死死护住两个女生,脸被打得乌青,手臂红肿得吓人,此刻已经晕了。
苟祁额头一个大血口,睁着死鱼般的眼睛,被张逸猛烈摇了摇才动了下眼球。
更可怕的是宋悠扬,她脸颊上赫然一道细口,血泪混合满面,但仍旧死死抱着苟祁。
“宋悠扬!苟祁!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张逸本就性格软,见此情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麦捏紧拳头,眼神似刀:“你们……”
那浑身刺青的领头人挠挠耳朵,神情极其不耐烦:“你俩也是和那女的一伙的?”
“你想干什么?”
许麦伸手拦在四人前,寸步不让。
“呵。果真是一伙的。”那人松了松肩膀,脖子嘎吱作响:“婊子果然是婊子,除了踏马的不识好歹,还欲求不满呐!”
此话一出,他身后职高的人笑作一团,那些二中的女生一如既往瑟瑟发抖,不安的眼神时时往地下瞟。
“你说什么?!”许麦猛地揪起他领子,语气狠厉:“你是陈伟吧,你个数学10分的智障有什么资格说她?”
陈伟脸色一暗:“你想死吗?!”
许麦脑子里只有地上三个人的惨状,恨不得让这陈伟碎尸万段:“呵,蠢还不让说了?你妈让你不要打游戏,你反过来打你妈,死白眼狼,蠢得无可救药,说你句畜牲都是抬举你!”
“许麦!别说了!”那几个女生脸色惨白不已,害怕得不成人样。
“你死定了。”两人腰间银光闪过。陈伟抽出一水果刀,用力刺向许麦。
许麦一下躲过,面露狠意:“造粪机器,是你先动手的!”
他一脚踢到陈伟肚子,轻而易举地夺过刀,不带一丝犹豫地挥向他。
陈伟只是个鼠辈,不停闪躲。
许麦趁机不留余力地拳打脚踢,陈伟哀嚎阵阵,没人敢上前帮忙。
“住手!”那群职高的见打不过,就把手伸向了几名女生。
物理意义上的伸手。这群禽兽不如这个时候还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咸猪手一直在她们身上游荡。
“许麦……救我。呜呜呜……”她们的衣服被撩起,甚至有一个连裤子都被褪了半截。
“你再打一下!她们今天就完了!哈哈哈……”他们笑得猖狂,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许麦压根就没理他们,继续往死里锤陈伟。
直到陈伟没力气哀嚎,许麦就迅速闪到他们面前,耳畔的警铃越来越近。
他发了狠,用尽全力给了每个人一拳,包括那几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生。
“都不许动!”警察拿着手铐迅速靠近他们:“怎么回事!”
“警察叔叔,啊啊啊啊……”张逸哭得声音嘶哑:“快送他们去医院啊!我为什么不打120啊啊啊啊……”
“快!这里有个人晕了!快打120!”
警察们迅速掌握了现场情况,一一将那群人压回警车。
许麦蹲下身,艰难开口:“小宋……”
“没事了?”宋悠扬松开苟祁,缓缓起身,大梦初醒般望着许麦:“我们没事了吧?”
“嗯。”许麦忍着哭腔:“没事了。”
“啊啊啊啊啊……”苟祁由无声落泪转为大哭,一下子抱住宋悠扬:“悠扬!悠扬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挡啊啊啊啊……”
“我对不起你!我要照顾你一辈子!啊啊啊啊啊……”
宋悠扬仿佛这时才觉得脸上那伤口痛,抬手想碰一碰。
苟祁一下子握住她手,小心翼翼又焦急:“你别,你别碰伤口……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
说着,她就拉着宋悠扬准备走。
警力集中在不安分的一方,暂时不能顾及到他们,但一个眼尖的警察阻止了她们。
“你们不能走!跟我们去派出所!”
苟祁一下打开他的手,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往岸上走:“她脸被划了!我要带她去医院!现在就要去!”
“这……”年轻警察固执地拉着她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名年长警察招呼他过去,说自己来带她们去医院。
最后,他们五个人被李警察带去了同一家医院。
许麦和张逸坐在亮堂的医院走廊,浓烈的酒精药水味四处弥漫。
两人默契沉默相对,偶尔的眼神交流,只能从对方眼里读出悲伤和不安。
李警察站立在旁,率先开口:“你们都是学生,生的什么矛盾?”
“是那几个……”
两人不约而同出声,张逸继续说了下去:“是那几个二十班的女生,她们一直看不惯苟祁,平时就明里暗里和她作对。”
“今天她们故意约苟祁谈话,还叫了她们在职高的哥们。要不是宋悠扬和周康睿跟着去了 ,我都不敢想象苟祁今天会遭遇什么……”
他垂下了头,眼瞳颤抖,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又是那几个兔崽子!”李警察一顿唉声叹气:“这才放出去几天?好好的小孩怎么就长歪了呢?”
“李哥!这里来一下!”
李警察被同事叫走。苟祁面容阴郁地从病房里走出来。
“才放出来?这样的人,不该……”
“别说了。”许麦拍了下她手,示意警察就在不远处。
但她置若罔闻,继续拔高音量:“他们这样的小孩,道德败坏人面兽心,迟早都是罪犯,为什么还要放出来?!不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