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曳洗完澡,拖着脚步回了卧室,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发信息的是她的网友:-100℃。
许文曳以前从不网络交友,“-100℃”和“哥是你永远无法企及的神”是她仅有的两个好朋友。
总体而言,-100℃比她游戏里的师父要靠谱许多。
【-100℃】:来刷题?
-100℃是许文曳在智慧学习APP上认识的,两人经常一起相约刷题。当然,这是在熟悉了之后。
【向钱跑】:怎么这会儿刷?
“向钱跑”是她在这个APP里的昵称。
上学期期中,她无意中得知这个APP,初来乍到逛论坛,发现一个名为“史上最难物理题”的帖子。点进去试着解了一下,和-100℃解的答案不一样,两人为此争执半天,最后把解题步骤发到论坛里定输赢。
结果,许文曳输了。
当然,不是她的解题思路错了,是答案出了错,最后一步着急了。事实上,她的解题思路要比-100℃好,她私心里认为。
既然错了那就认输,许文曳退出了论坛。
没想到,和她在帖子里争得异常激烈的-100℃竟然私聊她,发来的第一句就是:“你的思路挺不错。”
许文曳一听这话,瞬间对-100℃生了好感。
这之后,-100℃就经常私下里约她解题。起先,只是物理题。后来,就是数学题。
再后来,两人经常约着一起刷题。
暑假期间,-100℃很少在这个点儿出现,以往他都得晚上十二点多左右上线。许文曳习惯早睡,刚开始他喊她刷题,她早上回复:“睡着了。”
-100℃很惊讶:“这难道不是暑假吗,你这个点儿睡觉啊大哥?”
-100℃是个男生,而许文曳,她在APP里用的是男号。填资料时鼠标一滚,性别一栏滚出了个男。后来嫌麻烦,就一直没改。
【向钱跑】:你不是夜生活挺丰富吗?
【-100℃】:今天有点不痛快,到家早。
巧了,许文曳也有点儿烦,还是头一回遇到像易欢这样不好接近的男生。
俩人照例先解题,十道大题半个小时做完,获得的成就感多少驱散了心里的不痛快。
许文曳难得心情好,主动挑起话题。
【向钱跑】:聊聊你为什么不痛快,让我痛快痛快。
以往都是-100℃找她聊些他现实生活中的事儿,许文曳几乎从来不聊自己,刷题就单纯刷题。只有当他强烈要求“礼尚往来”时,才会偶尔说一两句。
不过,所说的事情也都经过了“加工包装”。
【-100℃】:最近遇到了个女生
许文曳盯着这半行字,-100℃偶尔会和她聊日常生活,离不开车子、游戏和哥们儿,这还是头一回聊女生。
-100℃没有再发来,许文曳也没有催促。她知道他可能在思考,刷题的时候他就爱这样。没有及时回复,就是在思考。
他可能需要想一想,要怎么表述。
正巧刘应淼喊吃饭,等许文曳吃完饭回到卧室,便看到了-100℃发来的信息。
【-100℃】:爱撒谎还特别理直气壮。
“……”
许文曳有点不太想回复,这什么女生啊,也太差劲了吧,这还值得拿出来说一说?
她隐隐有种感觉,-100℃该不会跟她师父一样,也朝不靠谱方向狂奔吧?
她这都认识了些什么人?
【-100℃】:感觉你情绪也不怎么高啊,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
你还挺敏感。
【向钱跑】:我攻略“新小可怜”失败了。
在许文曳这里,单亲家庭的小孩就是小可怜。
太可怜了,和她一样可怜,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只不过,他们比她更可怜一点儿。她的家庭不完整好歹是因为天灾,而他们,完全是“**”造成的。
【-100℃】:新?
【-100℃】:阿姨又要结婚?
关于替刘应淼攻略未来继弟继妹这件事,是许文曳和-100℃聊的唯一一件没“包装过”的事情。
【-100℃】:这回是弟弟还是妹妹?
易欢比许文曳小几个月,她便道:“弟弟。”
【-100℃】:弟弟好哄啊,陪他玩儿,使劲儿陪他玩儿。
怎么可能不陪玩呢?男生不就喜欢玩儿吗。
只不过这回比较倒霉,第一次被咬了,第二次……
【向钱跑】:陪了,他让我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100℃没再回复。许文曳等了半个小时,没等到回复就去睡了。第二天一早看到消息,-100℃在零点回复:
——“刚有点事。”
——“他让别出现,你就不出现?他以为他是谁?”
——“以后混熟了揍他!没大没小。”
许文曳:“……”
有没有想过,她可能打不过?
——
送走了缠缠绵绵的雨季,迎来了骄阳暴烈的日子。没几天,空气中的潮气味儿就被彻底烤干了,无论走到哪里,到处都很热。
许文曳给蒋黎黎补完课,出来时太阳快要落山了。傍晚时分,暑气渐消,海风轻拂。
卫江等在门口,嘴里叼着根棒棒糖。
见许文曳出来,他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招招手,待她看见他,这才慢悠悠走上前来,说:“请你吃饭啊,上回都没能送你回家。”
自那天之后,卫江再没有在微信上找许文曳聊过天,许文曳当然知道为什么。
她弯眉浅笑,不动声色拒绝:“中午吃撑了,现在还没消化,就不浪费你的时间和金钱了。”
卫江被她这幅冷淡疏离的模样给刺到了,勉强撑着一点笑:“不是吧,真喜欢上易欢了?”
许文曳觉得扯,还觉得无聊:“我找他有事。”
卫江狐疑地打量她,似在判断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许文曳不喜欢被他这样打量:“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
卫江倒是反应也快,前后这么一思索,立马回过味儿来了:“不是喜欢,那你就是搭我的便车去见他了呗?”
许文曳没否认。
这是事实。
卫江见她默认,心里不舒坦了,瞬间少爷脾气发作:“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想法,那会儿那里有我那么多朋友在,你这么做不太仗义吧?”
仗义?
你没事吧?
见卫江一副被欺负惨了来讨要说法的模样,许文曳又有点想笑了。她越是这幅态度,卫江越生气。
“你笑什么?”
无论内心如何翻涌,许文曳还是压制住了情绪,她柔声问:“是吧?你也觉得不太仗义吧?”
卫江原本气势汹汹来讨要说法,让她这么轻轻柔柔的一问,给问愣了。他没想到罪犯这么容易就自首了,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茬。
偏巧许文曳也没想让他这个时候做出反应,她兀自点点头,自问自答:“我也这么觉得。”
一听她这样说话,卫江下意识有股子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许文曳话锋一转:“但我认为,比起小小地利用一下你,在我付出劳动后,意图耍赖拖欠酬劳的行为更不仗义,你觉得呢?”
海边起了风,一股子咸咸的味道。
卫江抿唇,先前兴师问罪的气势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不甘。
良久后道:“我那是……”越说声音越小,干脆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那是在追她,话到嘴边,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着有点儿混账。
海浪声声入耳,许文曳望着卫江。眼眸着了夕阳的涂抹,越发朦胧。她弯眉轻轻笑:“我们两清了。”
傍晚的暖风吹来了海滩上的欢声笑语,卫江望着许文曳远去的背影,忘记了指间被风吹凉了的棒棒糖,啪嗒一声掉了地。
——
刘应淼的进展和以往一样迅速。
就是因为了解这一点,许文曳也没闲着。挫败当然很挫败,但也仅限于当天。她缓了几天后,鼓舞斗志决定要不再试试?
然而,易欢却不在安州了。
“去国外玩儿去了。”刘应淼说。
话刚落,她似乎察觉了些什么,很惊讶:“你不知道?这不是你风格啊曳姐,节奏有点儿慢呀。想当初,连最难搞的慕东都被你轻轻松松拿下了。”
许文曳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这回可能要空手而归了,也不想让刘应淼认为她做不到,虽然跟刘应淼理解的“做不到”不一样。她脱口道:“易欢说了,我事儿多,给忘记了。”
打发了刘应淼,许文曳懵了。
易欢在安州她都很难见到,现在他竟然跑国外了……
许文曳无语了。
只能等他回来。
但她没能等到。
易欢这一玩儿,直接玩儿到刘应淼和易承焱正式确定了关系。
八月十八号,刘应淼晚上看音乐剧回来,握住许文曳的手笑吟吟说:“曳姐,今年你不用早开学了。”
她顿了顿,激动得眼眶都湿了:“今年,你九月份开学!”
瀚海高三学生和往年一样,九月份开学,从不提前。
刘应淼握着许文曳的手在微微颤抖,因为激动,也因为高兴。
易承焱利利索索把许文曳转学这事儿给办了,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你易叔叔,”刘应淼停顿了好一会儿,重重地说,“真的不一样。”
到现在,事情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许文曳暗叹了一口气。
“我就不转学了吧,一中和瀚海,也没什么区别。”
刘应淼喝了口冬虫夏草泡的水润润喉,摇摇头满脸不认同:“怎么没区别?瀚海教师最低硕士学历,你要去的那B班,全员博士。更别提A班了,齐刷刷博士后。这一中能比?”
她又道:“还有一点,去了瀚海,多认识同学,注意建立人脉,对你往后有好处。他们可跟一中的同学不一样。”
“建什么人脉,”许文曳嘀咕,“说不准一个月后又要转学了。”
她声音虽小,刘应淼还是听见了,佯怒道:“盼你妈点儿好。”跟着又笑,“要我说啊,我女儿什么都好,就有一点,太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