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舞云到的时候水果摊已经被收拾干净,没有了那些吵扰,它看起来还是从前岁月静好的模样。
没有亮灯,她不知江海会去哪里。
她立在门前等了等,鞋底磨着地面,又不安地来回踱步,最终实在撑不住,靠在门上。一挨上去才知门没锁,与此同时,江海的声音提醒:“小心!”
林舞云踉跄地站住,借着路灯的光,隐约看见了依着墙边蹲在地上的江海。
江海隔着温黄灯光照不到的晦暗,一眼锁死了林舞云。
“江海。”
“家里为难你了?”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安静。
林舞云摇摇头,试图让他相信。
江海细细端详,林舞云感受到了他在修补燕巢时的那种细腻,那是时间划过、无痕的体贴。
她无处遁形。
江海的声音放得更低:“他呢?”
他有没有为难你?
林舞云低下头,看着鞋尖:“对不起。”
江海:“别这么说。”
“真的对不起。”她偷偷红了眼眶,声音藏不住难过,“都是我的错。”
“林舞云。”江海站了起来。
“嗯?”她下意识仰头。
“我带你走。”
江海的这句话,是一个决定。
没有人会知道这句话对林舞云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第一次,她的生活中有别的选项。
这很陌生,这种感觉就像他奋不顾身救她,萍水相逢信她。
她心乱如麻,找不到线头。
时间好像静止了,空气好像不流动了,一切僵持着。
江海在任何时候都是坚定的,无悔的。林舞云承担不了这样的目光,低低垂头。
很久很久,她没有应答。
江海没有再问第二次。
*
第二天,江海接到了一串乱码的电话。
算算时间,那里的晨练刚结束。
下意识地,江海整个人拔直、稍息。
电话里,一个又糙又硬的声音在骂:“熊玩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敢打人?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江海老实极了,什么都不辩解。
只是轻声道:“队长……”
那头安静了几秒,问:“是你什么人?”
江海不语。
“老鹰,你要想清楚,别在这关头犯作风错误,知道吗?”
江海捏紧手机,因为这个已经很遥远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人很忙,抽空还要开窗扬声骂手里的新兵蛋子——
虽然能在那里的都是最优秀的,但他就这么骂,磨人棱角,无条件服从。
江海也是这么过来的。
新人……
队里有新人了。
那么他该在哪里?
骂完了,接着这边,一点转换过程都没有,直接问:“想不想回来?”
江海刚沉下去的心瞬间又动了起来。
他不敢说,不敢想,曾经那样期盼的事,以为毫无希望的事,突然就有了转机。怕是一场梦,心中也有其他顾虑。
那头的人好似有天眼,明明江海什么都没说,他却能看透,粗嘎地吩咐:“给老子老实点!帮你想办法!”
说完兀自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反观江海,立在原地,就这么站了许久。
小弟探个头:“哥?”
江海恩了声。
小弟很想说点什么,可他也知道不该问,无声退了出来。
*
水果摊正式关门那天,金凤给林舞云打了个电话,阴阳怪气:“哦,原来你的电话是能打通的啊?”
林舞云:“阿凤……”
“老板,来喝酒!”金凤爽快道。
金凤的酒局没有豪华的包厢,没有昂贵的酒菜,没有吵耳朵的音乐,一张小桌两把椅子,摆在面店门口,晚间凉风拂过,椒盐炸鸭头上的香菜随风摇曳。
林舞云站在那与金凤对视,心中得到些许平静。
金凤指了指水果摊:“海哥他们走了。”
林舞云顺着看去,很惭愧,心像空了一块。
“你们有联系吗?”
金凤:“很少。”
她问金凤:“你会不会觉得我虚荣?”
金凤:“还好吧,谁他妈不虚荣。”
金凤今日喷了林舞云送的香水,一身吊带连衣裙,唇上艳红,与往日十分不同。
这是一场专为女士准备的酒局,金凤过来拉她,一动,胸前两团风情万种,林舞云盯着看,再想想自己,觉得这寡妇十足的欺人太甚、落井下石。
林舞云面无表情投诉:“我眼睛好痛。”
金凤笑起来,挤了一下胸,好深的沟壑,林舞云扬手要打她。
金凤力气比她大,轻轻一扯,大小姐不得不亦步亦趋。
这样的两个女人,穿梭在无声的夜里,旖旎倩影,好一幅美景。
两人聊起裙摆蹲在店前,金凤递来一支烟,薄荷爆珠口味,细细长长。林舞云用唇衔走,微微低头,迎上金凤为她燃起的火光。
她用力一吸,烟头化作红星,在夜晚灼灼燃烧。
林舞云拿走火机,单手掩风,为金凤点烟。
两人都十足的娴熟,彼此无言地看向前方空荡的水泥地,肺里转一道,从口鼻呼出白雾,金凤在雾后呵呵笑了一声:“看走了眼了,操。”
林舞云翻白眼:“瞧不起谁。”
隔壁屋檐下麻雀在吵闹,倏地两个女人齐齐起立,因为想起之前小弟一模一样蹲在这里的流氓样,嫌弃。
金凤请林舞云入席,下酒菜客人极满意,炸的,香的,味道重的。
甚至还有一盏明火温着金凤的拿手菜——
酸菜炒大肠。
林舞云筷子游走,嘴里塞满,诚心实意:“阿凤,你这次得找个瘦子,很瘦那种,不然没几天就会被你喂成肥猪。”
“男人一肥就好油哦!”
金凤赞同:“上次我相了个可能是饥荒年代爬出来的骷髅,我都怕晚上办事把他压坏了……不过也总比肥佬好!”
林舞云与她碰杯,最普通的小口啤酒杯,哐啷一声,自酿米酒下肚。
金凤:“意思意思得了,吃菜!”
林舞云啃着鸭头哼哼:“你少管!”
金凤看了看她,索性不管,只说:“要是不开心,就说出来,反正我醉了会断片,什么都不记得。”
林舞云点点头,忙着夹金凤辛辛苦苦洗得很干净的卤大肠,嚼得满嘴生香,忽然说:“我妈其实也很喜欢,尤其是油很多的肠头。”
“很香的!”
“嗯!不过她觉得有损她林夫人的形象,戒了。”
金凤:“啧,有钱人。”
林舞云筷子顿了顿,还想说点什么,可到最后也没继续说下去。
仰头喝干,让金凤再来一杯。
金凤为她添酒,林舞云看着那越来越满的杯子,问:“你爱过吗?”
金凤许久后说:“当然。”
“然后呢?”
“成了寡妇。”
“爱是什么感觉?”
金凤一口闷,又倒了一杯,才说:“小云,等到了那一天,你就懂了,为了那个人,做什么都不怕。”
林舞云沉默了。
她转头看燕巢,不知可爱的金腰燕到底什么时候来。
金凤的话随着徐徐清风飘入耳中:“你会想他吗?”
林舞云揉揉眼,嘟囔:“阿凤,我好困。”
金凤说:“不许睡,起来嗨。”
林舞云才不鸟她,把脸贴在桌上,睡得极甜。
她不知道,她想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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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