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果 第17章 17

没过几天，城管查店。

几个穿制服的公家人象征性地在金凤店里走一遭，转头就到了隔壁。

江海手续都是齐全的，心里有谱。倒是小弟眼皮跳。

果然，带头的说店里的卫生许可证不过关，刷刷几笔，条子开出来，关店一周。

江海接过处罚单，没多言。

小弟着急，一再强调边边角角都打扫过，冰箱也归类摆放，绝对没有烂水果！

江海拍拍小弟，让他不要再说。

带头的不耐烦，瞪着小弟：“你是很有意见？”

小弟怕给江海惹麻烦，没顶嘴。

带头的又看了江海一眼，意有所指：“别惹事，知道么?”

江海点头。

等人走了，小弟蹲在地上：“好日子才过了多久？这下真喝西北风了。”

江海揉揉他的头：“没那么严重。”

小弟心疼：“少做七天生意呢！”

江海说：“没事，饿不着你。”

小弟不高兴，嘟哝：“我看是廖杰搞鬼，不然哪有那么巧！”

江海不语。

兄弟俩一起，把摊子收了。

妈妈们见状关切：“海哥，这是怎么了？”

江海：“休息几天。”

等林舞云牵着一串豆丁出来吃饭时，江海和小弟没了踪影，那扇总是敞开的门紧紧锁着。

林舞云迷茫地看着金凤，金凤把事情说了一下，问她：“你有没有门路？我估计他是得罪人了。”

林舞云拜托金凤照顾学生，说有点事要处理。

跑了几个廖杰常待的地方都没找到人，最后站在他家门外。

廖杰穿着睡袍来开门，手里摇着红酒杯。

睡袍松松垮垮，露出胸膛，几乎能看见下腹的暗影。

林舞云从来不会主动来这里，更不会在廖杰这幅模样时靠近他，但这一次，不一样。

林舞云冷冷看着他。

“怎么？”

“别装傻！”

“我什么都没做。”廖杰笑得无耻。

“廖杰，你这个人，心眼小又不坦荡。从小就只敢在背后搞小动作。”

廖杰抿了口酒：“那天的事，能不能原谅我？”

“除非你取消提前婚礼。”林舞云看着他。

“比赛比结婚更重要？”

林舞云说：“这个比赛真的对我很重要。”

廖杰并不把一个小学生的比赛放在眼里，他试着去牵她：“好了，别气了。”

“我不知道你突然在着急什么。”林舞云随着他的力道迈了一步，站到了门内，但她没有继续往前走，她说，“我只解释一次，门口水果摊是刘校长信任的人，来鹭洲讨生活，过得不容易，你现在过惯了好日子，以前吃的苦多少也该记得一些吧？”

廖杰撇开头。

“还有帮我做衣服的章裁缝，他和妻子很恩爱，有个即将出世的宝宝，那将会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爸爸，希望你不要把人看轻。”

有些字眼触动了廖杰，他缓缓落下酒杯。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林舞云说。

廖杰一怔，不知她何时有了可以挺身维护的朋友，曾经，这个位置是他的。

“其实我不信……可我……”

“你已经习惯恶意诋毁我，侮辱我，轻视我。”

廖杰逃避着林舞云指责的目光：“这次是我不对，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只是……只是会嫉妒你身边的那些人。”

林舞云闭了闭眼，不想听他解释。

廖杰讨好道：“我答应你。”

林舞云缓缓睁开眼，还是那样看着廖杰。

廖杰说：“你那个朋友，我叫人打个招呼？”

“不必了，只是停业一周，你那些小伎俩没那么了不起。”她腰背挺直，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林舞云瞥见左手边廖杰新拍的一尊玉马——

转身离开时，假装没注意甩了一下包，力道正好地撞在玉马上，玉马摇曳，坠向地板，四分五裂。

林舞云看着一地碎片，丝毫不可惜，就当是给江海出气。

*

隔天，林宗堔给廖杰打了个电话。

廖杰和狐朋狗友在一起，避到外头接电话，喊了声：“大哥。”

其实静不到哪里去，夜场的音乐吵耳朵，但林宗堔半个字没问，只说：“小云说不小心弄坏了你一个摆设，多少钱？我让秘书打给你。”

廖杰其实心疼得要命，但话说得漂亮：“不值几个钱，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碎了能让小云听个响也值。”

林宗堔恩了声，时间在电流中拉长几秒。

廖杰握着手机，知道还有后话。

“阿杰。”林宗堔缓缓道，“没影的事最容易传，这个你应该最清楚。这些年，外头说你什么的都有，但我和小云一直都很信任你。”

林宗堔是真正的豪门嫡子，从出生起就被当接班人培养，世人慕强，廖杰也一样，那时林宗堔主动跟他说句话他都能高兴好几天。后来长大了，被接回廖家，能站在林宗堔身边，廖杰才觉得自己彻底不一样了。

可慢慢地，他看懂，林宗堔其实看不起他，即使两家联姻了，他也还是看不起。

这通电话里的关照，是在给他紧弦。

廖杰觉得无比窝囊。

*

水果摊依法关张不过才两日，文具店辟了半爿店面修整一番，给小舅子开了间水果店。

装修得很时髦，门头挂红，热闹极了。

妈妈们重新聚在一起，聊聊天天，买买水果，至于店是谁开的，不重要。

林舞云一早上班，心里不是滋味。

金凤也很难受，到底比林舞云年长几岁，安慰她：“我去看过了，货没咱们好，生意迟早是要还回来的。”

她并不清楚缘由，林舞云亦说不出口。

兄弟俩店门一关不见踪影，林舞云尝试给江海发过消息，并没有收到回复，觉得他应该生气了。

这让她很不安。

她转而给小弟发消息，日夜颠倒打游戏的阿弟几天后才看到。

林舞云最终在小街巷的网吧找到了小弟。那是个黑网吧，进进出出都是些流里流气的人，烟雾缭绕，味道很杂。

出人意料，网管是个妹子，问她找谁。

林舞云说找自己弟弟。

妹子看了看她，太漂亮了，不放心，后头跟着。

立刻有小瘪三围上来调戏：“美女，一个人？”

林舞云淡淡道：“滚。”

她看着柔弱，但一张口自带林家用钱堆出来的气势，一时间几乎整个网吧都停了，小弟不经意一抬头，没成想千金大小姐居然会来这种地方，语调变形：“林，林老……”

觉得不妥，到嘴边换成了：“小云姐！”

林舞云拉着他往外走，小弟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拉风过，脖子都要仰到后背去。

站在网吧外，林舞云问他：“你哥呢？”

“我哥？我哥游泳去了。”

“他最近也跟你混这？”

小弟重重点头，透露几分：“真没看出来，我哥居然不会打游戏！那操作，我都不好意思说他。”

小弟故意说得轻巧，林舞云却不被他骗，问：“那天哭没哭？”

小弟这才有些失意，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

“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弟红了脸：“怎么，叫你姐姐不行啊！”

林舞云揉了揉小弟的脑袋。

小弟脸更红了，红皮球似的，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安慰：“小云姐，你不要这样，那天的事不是你的错。”

林舞云的心沉沉的，按照小弟说的左拐右拐右右拐，找到了江海把他拎回家的海边。

林舞云其实不喜欢海，海风会吹腻她的头发，吹干她的脸，当她渴望看见他，就都不重要了。

她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沙滩上，看见江海自海中来，通身一条黑色沙滩裤，但不显粗鄙。

林舞云没有唤他，不知为何没有唤他。

她的脸不是被太阳晒烫的，她的呼吸不是被风吹乱的。

她第一次觉得男人的身体是好看的，甚至想摸一摸他身上的每一道疤。

她不禁开始思考江海从前的人生。

江海发现了她。

他套上衣服，一步步朝她走来，细密的水珠从发缝淌下，流进衣领里。

当他站在她面前，当她看清他的双眼，她便知道，江海没有生气。

林舞云顿时很委屈：“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江海的解释很简单：“没电了。”

林舞云：“为什么不充电？！”

江海低语：“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林舞云的喉咙哽了哽，想说回她消息就是要紧事，可又说不出口。

这里太晒了，江海轻声问：“不走？”

林舞云目光严谨：“江海，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伤？”

江海微微一怔。

林舞云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不会冒然询问，他以为她不好奇。

林舞云指了指他肩膀的位置：“这是枪伤，我哥叛逆期跟人打架，被对方的猎枪崩过一次，你骗不了我。”

林舞云隔着衣服在他侧腰比划了一下：“这里，这个位置，什么手术会有这么长的疤？”

江海微微低头，没有像在赖保安面前那样胡诌。

他只是沉默。

“江海，你是什么人。”

“我不能说。”

林舞云看着他，好奇依旧没有消失。

这里浪声涛涛，但江海耳边犹存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他朝她淡淡笑了一下，打消她的怀疑——

“林舞云，我是好人。”

他笑起来的时候，没有受伤的那半脸与受伤的脸会形成非常明显的对比，林舞云点了点头，毫不怀疑。

她说，江海，店里的事对不起。

“没事。”

林舞云执拗地问：“是不是天塌下来你都这样？”

忽然想起，他的天已经塌过一次。

江海的笑散了，眼里有无法挽回的遗憾，林舞云被震撼到，久久无法言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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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