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半,谢穆然和一群学生一起在站台候车。
“狗东西,手劲怎么这么大……疼死了。”谢穆然轻轻揉着腰,揉了大半天了还是疼。
仔细想来,刚才周逸景确实是怕他摔了才抓他,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没让他摔倒也让他疼得要命。
还不如直接摔了呢。
他摊开手心,盯着两枚旧旧的银色硬币,怎么看都觉得周逸景是在侮辱他。
这叫什么事儿。
折腾了他大半个上午,最大的收获就是摸清了周逸景上学的路线,学会了坐公交,除此之外,全他妈的是一地鸡毛。
过了上学时间,返程的公交上明显少了很多人,凉爽的小风吹得他发困。
不知眯了多久,广播里一声“钟芜街到了”陡然把他惊醒,于是鬼急慌忙地下了车。
再次看见他的迈巴赫时,他以头抢地,他热泪盈眶,他声泪俱下,他抱着车门就是一顿狂亲,“对不起大宝贝儿,让你受委屈了。”
-
等谢穆然正儿八经回到别墅,离他上班时间还剩一小时。
“少爷回来啦。”张妈晾好衣服,帮他倒了杯热茶放在茶几上,“听说你昨晚喝酒了,专门给你泡了醒酒茶。”
恰好谢穆然嘴里干,先抿了口润嗓子,又问:“听说?您听谁说的?”
“小景啊。”
小景?
该不会说的是早上跟他吹胡子瞪眼那小子吧。
“就是昨天你领回来那小伙子,个儿很高,可俊了。”
周逸景就周逸景吧,还非要补句个儿很高可俊,车上那小女孩好骗就算了,怎么连张妈也被外表迷惑了?
“俊什么,哪里俊了,”谢穆然欠在沙发上,“比我差远了。”
张妈顺着他道:“是是是,我们家少爷最俊了,谁还能有你俊呀。”
谢穆然越听越不对味,“张妈,您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怎么听不出来。”
张妈忽然捧腹大笑,“哎呦,当然是夸你的啦,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反话?”
“那倒是。”
自打他落地那天起,张妈就是他的专属保姆,和他相处的时间比他亲妈都长,一来二去的,他也就当自己干妈处了。
“他跟您说我喝酒的?”
“对,还让我早点起给你泡茶呢。”
“啊?”
“你看这孩子多有心,一看就是好孩子。”
……
呵呵,是么。
第一次见面就打他手的人,可真是个“好孩子”呢。
“多管闲事。”谢穆然咂咂嘴。
“怎么能这么说人孩子,你看你多大的人,怎么还和未成年较劲。”
“未成年?他都19了好吗。”
“管他17还是19,他都比你小那么多。而且小景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很有礼貌的,早上上学前帮我把桌子都擦了。”
“……他才来一天不到,这是给你下什么蛊了?老帮他说话干嘛。”
谢穆然琢磨清楚了,敢情这人只会给他甩脸子,对除他以外的人,那是要多礼貌有多礼貌。
谢穆然继续琢磨,为什么呀?
难道就因为他老对人动手动脚?
如果真是这样也没办法,因为他这臭毛病改不掉,也没有因为一个小屁孩就改掉的必要。
最终谢穆然得出结论:爱谁谁吧。
要斗谢穆然就跟他斗,不斗就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保证他不愁吃不愁穿,平平安安上下学,他在陆鸣昊那儿就有交代了。再多的,他也不乐意给。
“我看这高三真够苦的,早上六点就要起床了。小然,我记得你上高三那年挺潇洒的,人和人真是不一样啊。”
“我高三那年就没正经上过一节课,别说早起上学了,我哪能和人家这种‘三好学生’比哦。”
“不能这么说,你现在能把你爸公司做成这样,就证明你能力强。”
“这句我爱听,您多说点。”
“美得你。”张妈拍拍他的肩,“我和你王叔去买菜了,我泡的茶记得喝哈,喝完再去上班。”
“好。”
上班前,搬家公司拖了两个大行李箱到他门口,说是要找位姓周的先生,问他需不需要运到里屋。
“我是他老子,给我吧,辛苦。”
师傅端详眼前这个年轻帅气的青年,难以置信道:“您,您是……周先生的父亲?”
谢穆然:“对,就是我。”
“天哪,我还以为你是他哥呢。你皮肤也太好了吧,一点皱纹也没有。”
“谢谢,行李我自己拿进去,您回去吧。”谢穆然一手提一个箱子,结束了这场尬聊。
等他进了屋,好家伙,更尴尬的来了。
周逸景这两破箱子也不知是从那家垃圾场捡的,一个提手断了,一个拉链坏了,里面的衣服和书哗啦哗啦散了一地。
谢穆然:“……”
有句粗口不知该不该爆。
用这么破烂的行李箱,存心给他找事呢?
说他儿子都是给他抬咖了,说孙子还差不多。
谢穆然在心里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一面后悔没让师傅提进来,一面弯下腰吭呲吭呲收拾。
周逸景的房间和他自己那间挨得不远,都在二楼。楼层虽不高,楼梯的设计却山路十八弯,美观但麻烦。
分三趟才把烂摊子拖上二楼的时候,他发誓要给家里装个电梯。
推开周逸景的房门前,谢穆然还在担心房间有没有被他故意破坏,推开后,他才发现自己小肚鸡肠了。
房间不仅没被破坏,还比以前更整洁。
床单、被罩、枕套、窗帘,没有一个角折起来或翘起来,书桌上一支黑色签字笔压着一张白纸,剩余的地方一粒灰都摸不着。
再看看行李箱里的衣服,不论是外衣外裤还是袜子内裤,颜色只有黑、白、灰三种,就连笔记本、文具也全部都是这种黑白简约风。
一个人的偏好竟然能寡淡到这种程度。
相比之下,谢穆然也就西装穿黑白色,稍微日常点的,都花里胡哨到太平洋去了,要多张扬有多张扬。光是花花绿绿的花衬衫,三个柜子都塞不下。
他觉得周逸景实在太无趣了。
这人从面子到里子,无一处不似一块墨,跟他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谢穆然想不出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快乐可言。
他把两个缺胳膊少腿的箱子靠墙摆好,蹲下来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回去。
先是一套夏季校服。
再是一本黑色活页本。
最后是一条黑色内裤。
谢穆然虚着眼睛丈量了一圈,又拿中指比划比划,确定了对方码数比他大。
至于大多少嘛……
能有一个X?
……
草。
不是吧。
高中生不是都熬得面黄肌瘦吗,还有空发育?
谢穆然回想了一下公交站台的学生……都挺符合他对高中生的刻板印象的。
凭什么就周逸景脸不黄肌不瘦,发育得如此顺利,没一点儿被学习摧残过的样子?
他抓着人家内裤思索了半晌,才惊觉自己闲出屁来了,居然抓着周逸景的内裤在那比较来比较去,实在是太变态了。
-
谢穆然一整天在公司都昏昏沉沉的,下班回到家反而精神头十足。
他翘着腿瘫在沙发上,摆出大爷坐姿,百无聊赖地看起了电视节目。
毫无笑点的综艺,干劲不足的体育赛事,愁眉苦脸的家庭伦理剧让他越看越萎靡,最后终于成功被催眠了。
叫醒他的是一道清脆关门声。
他正了正身子,扭过头,周逸景那张干净好看的脸引入眼帘。
“放学了?”
周逸景换好拖鞋,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中午怎么吃的?”
“食堂。”
“在学校睡的午觉?”
“嗯。”
谢穆然又开始没话找话:“菜对你胃口吗?”
“能吃。”
“你点的什么菜?说我听听。”
这会周逸景已经不太想理他了,敷衍道:“白菜豆腐。”
“没荤的?”
“没。”
谢穆然想一想就萎上加萎,等他回过神来,周逸景人已走到楼梯上,拉开了和他的物理距离。
一番盘问下来,谢穆然不怎么困了。
他打开窗,掏火点了根烟抽上。
窗外呼啸的秋风迎面扑进屋子,烟味伴着檀木香一起,肆无忌惮地往周逸景鼻腔里钻。
“能不抽么?”
男生的声线沉而清晰,在偌大的空间回荡着。
“?”谢穆然狐疑地抬头,说话间云吞雾吐,“离老远的,我抽个烟碍你事了?”
“。”
“周逸景,我说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对啊?”
“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我抽烟抽你鼻子里了?”
他家这么大,他就靠窗边抽了口烟,还数落上他了。
况且,这可是他自己家!
“没什么。”周逸景没再多说别的,上楼推开了房门。
谢穆然才从早上的战争中缓过来,现在又被噎了一下,别提有多郁闷了。
没过三分钟,周逸景从房间出来了。
他就站在二楼的走廊,垂眼看着谢穆然,瞳仁黑得找不到焦点。
谢穆然不明所以然:“又啥事儿?”
“行李箱为什么是开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破箱子,我费老大劲给你弄进屋子,结果全散架了。可不是我拆的啊,我这到处都有监控,你不信自己去调,别想给我泼脏水。”
周逸景眸光敛了敛,看样子是相信了他的话,转身就要走。
“慢着等会儿,”谢穆然叫住他,“我没说完呢,老实听着。”
大概是语气足够强硬,周逸景真就没动。
“你穿多大码的内裤?”
“?”想起行李箱上摊开的黑色内裤,周逸景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纯好奇不行吗?”
周逸景绝对想不到,谢穆然是不甘心在尺寸上输给他,即使知道他是什么尺码,还妄图从他口中得到一线希望。
等待他回答的过程中,时间过得异常漫长。
周逸景忍着某种情绪,话到唇边又变成了试探:“……一定要说?”
谢穆然乐了,“有这么难以启齿么?”
气氛渲染到这儿了,他今天要没刨根问底问出来,不是更尴尬吗。
“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XXXL。”
“…………”
早知他妈的不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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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