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这个概念一跳进五条怜的小脑瓜里,她瞬间觉得什么谜题都能解开了——包括但不限于甚尔经常性的神出鬼没,还有他身上散发着的香水气味。
甚至连昨天吃的那盒贵贵的松套餐寿司也变得有迹可循,说不定正是来自恋爱对象的礼物。
对于小屁孩的自己来说,恋爱是一件多少有些遥远的事情,但感谢这些年热播的电视剧,她已经对恋爱这回事多少有点感知了,也很快就意识到了在黏黏糊糊的两人面前,自己是个相当不合适的存在。她很识趣地后退了几步,打算从这个场合中赶紧溜走。
“咦——?”
靠在甚尔肩上的女人歪过脑袋,向她投来了视线。她们的视线切实地交汇了几秒钟,看得五条怜莫名紧张。
好嘛,逃脱计划彻底失败了。
“甚尔,这孩子是谁呀?”
现在继续逃窜还来得及吗?
就在五条怜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啪一下拍得好响,简直要把她压扁了。抬头,才发现甚尔已经观赏了一副前所未有的笑眯眯模样,温柔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了。
“这位啊,嘛,是我妹妹。”
……啊?
甚尔把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大概是因为同样的骗人说辞,他昨晚已经在乐器店说过一次了,可五条怜实在适应不了这么别扭且尴尬的谎话。一听到“妹妹”这个词,她都觉得有小虫子在身上爬,诡异且无形的麻木感让她觉得好不自在。
“过来。”他硬是把变成了木偶的阿怜拽到身边,“别害羞,快和夏梨打招呼。”
“呃呃呃……”想逃,她干脆变成一只老鼠算了,用吱吱的叫声挤出一句,“您好,夏梨……姐姐。”
“哦你好你好。你好乖呢。”
夏梨伸手去摸她的脸,掌心暖呼呼的,带着一点巧克力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五——”
话说出口,五条怜感觉到不对劲了,匆忙瞄了甚尔一眼。果不其然,他已经换上了一副类似能面面具的表情,瞪着眼朝她努了努嘴,就差没把暗示的意味直接写在脸上了。
……没办法了!
“——禅、禅院怜。”她艰难改口,“我叫禅院怜。”
啊啊,真是太罪恶了。
罪恶感堵住了五条怜的嘴,现在她连多余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所周知的事实是,她打心底不喜欢五条家,连带着对于“五条”这个姓氏都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怨恨感。她确实也大逆不道地考虑过有朝一日更名改姓的可能性,可实在没料到,这种关顾尊严与过去的大事居然要在如此尴尬的场合下实现,感觉五条悟都要提着橡皮锤赶过来敲她脑袋了——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他在任何时刻都没有出现。
“诶,你叫‘怜’呀?好可爱的名字。”夏梨的小动作已经从摸摸脸升级成了搓搓脸,把五条怜的脸颊揉成奇怪的形状,“放春假了,所以来找哥哥玩吗?”
“呃,我……”
还沉浸在自己变成了禅院怜的罪恶感里,她的脑袋空空如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了,慌忙向甚尔投去求救的目光。他也正焦头烂额着呢,配合地把夏梨拉开了,搭腔道:“这孩子可任性了,学别人离家出走搞得没处可去,暂且被我收留了。”
说着,他还像模像样地叹气摇头,仿佛真是个忧心忡忡的好哥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谎话越编越离谱,也丝毫没把五条怜可怜巴巴皱起的眉头放在心上,只专心地钳制着夏梨,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多余的是非。
不知算不算是值得庆幸的好事,对于甚尔的夸张说辞,夏梨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对劲。
酒精推着她摇来晃去,眼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重重叠叠,倏地变成了无数个影子。她费劲地眯起眼,目光也晃悠晃悠,游走在两人之间。
“哎呀哎呀。”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你们兄妹俩长得一点也不像耶!”
气氛绝对在这个瞬间变得僵硬了一点。五条怜的脑袋上已经开始冒出冷汗了,就连甚尔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因为我们是……”
该找个什么样的完美理由呢……
甚尔僵硬地垂眸,发现五条怜也在盯着他。他们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同时给出了答案。
“是同父异母。”
“是表亲兄妹。”
叮叮叮叮,出局啦——默契度零分!
幸好风把此刻的话语吹得很乱,夏梨完全没听清楚,歪着脑袋“啊?”了一声。甚尔和五条怜赶紧调换说辞。
“我说是表亲兄妹。”
“其实是同父异母。”
好嘛,又没对上。
甚尔气恼地瞪了五条怜一眼,发现她也正以埋怨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们谁都没觉得是自己有问题,还好夏梨也没听出任何不对劲——因为她还是没听清甚尔和五条怜说些了什么。
在夏梨眼里,她只觉得他们两人说话不同调的样子太好笑了,有趣到她要搂着甚尔的胳膊笑个不停,都没发现高跟鞋从手里滑下去了,只好由甚尔无奈捡起。
姑且算是度过了危机,但要是再接着耗在这里,八成要被询问更多和兄妹关系有关的问题。他朝五条怜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回家去。五条怜迫不及待,飞快地溜走了。
走得远远的,还能听到夏梨在对甚尔撒娇,说着想要去他家坐坐之类的话。甚尔则是说了些含糊的好听话,完全不给出半点正面回答,当然也没说自己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原来恋爱是这样的呀。
蒙头穿过两栋公寓楼,五条怜暗戳戳地这么想着。在这个距离还能听到后方娇滴滴的动静,她努力忍耐着别回头偷看。
偷看什么的,可太不礼貌了!
一条路走到黑,踏上灯泡早就坏掉的楼道,家里也是一模一样的黑漆漆。她摸索着打开灯,把**的吉他包和衣服一起堆在地上,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赶紧套上温暖的毛衣,甚尔那句“害得我都没衣服可穿了”的抱怨在耳边响起。她甩甩脑袋,决心不在意这点无聊小事了。
“还是你最自在了。”她忍不住对着婴儿床嘀咕。
出门时禅院惠就在安睡着,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都没有嗷嗷叫着求东西吃,说不定是正在做美梦呢。
“唉……我不能嫉妒一个小孩子呀。”
总之,先把自己制造出的这点烂摊子全都收拾好吧,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才好的咒具也先摆在桌上。又等待了好一阵,才终于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甚尔回来了。
刚一踏进家门,似乎是解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封印,甚尔的长吁短叹瞬间就冒出来了。
从玄关走到客厅,短短十几步路,他的叹气声经历了将近百次的迭代,而后彻底变成了一种谁都听不懂的声音,最后疲惫地往沙发上一倒,以沉重的“唉!”作为收尾。
什么嘛,难道恋爱是很累人的事情吗?
五条怜纳闷。她真搞不懂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打不起精神。
“伺候真正的大小姐,可真是苦差事。”他用手掌搓着脸,五官都要被推得变形了,“饿死了,烦死了,没精神点外卖了……家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吃吗?”
“应该有速冻炒饭,还是说需要我帮忙跑腿去楼下买定食套餐?”
“定食套餐出餐很慢的,算了吧。”甚尔换了个姿势,伏在沙发扶手上,从坐垫的空隙间摸出遥控器,咔哒咔哒按得好响,“速冻炒饭就行了。”
半成品的速冻炒饭,只要丢进微波炉里叮上两分钟就能完事。
也就是说,只要看四个广告,热气腾腾的饭就被端到了面前。甚尔磨蹭着坐起身,跳过“我开动了”这种元气满满的餐前仪式感,舀起一大勺炒饭送进嘴里。
米饭油润润,锅气丝毫不存在,调味虽然恰到好处,但夹在饭里的青豆带着一股春天的臭味,算不上多好吃,也没有那么难吃,反正速冻半成品就是这么一回事。用来果腹的话,算得上美味,不过考虑到今晚如此艰辛,这样的风味就显得有些简陋了。
五条怜慢吞吞吃着,尽量不让勺子碰到盘底,以免剐蹭出难听的声响。电视上正在播放的这部偶像剧,她不感兴趣,视线漫无目的,不知不觉落到了甚尔的身上。
当然了,甚尔本人是没什么好看的——在家总是耷拉面孔睁着死鱼眼的家伙,就算脸蛋还算看得过去,也早就让人看腻了。她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呐,甚尔先生。”她忍不住问,“夏梨小姐是您的恋爱对象吗?”
过分专注于电视节目了,他迟钝地“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说华原啊?”
“华原?”
“她的全名是华原夏梨。”
“哦……”她点点头。
华原……总觉得这名字有点熟?
熟悉到,好像今天才看到过?
五条怜努力在记忆中挖掘着线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到垃圾桶里开始挖掘了,把塑料包装袋扒拉出咔嚓咔嚓的刺耳声响。甚尔忍了一会儿,果然还是觉得很恼人,回过头正打算叫她停下,她却已经跑过来了,手里还举着速冻炒饭的包装袋。
“是、是这个华原吗?”
她指着包装袋上的制造商名称。
“‘华原食品株式会社’的‘华原’?”
甚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是啊,她家里是开食品公司的。”
“!!!”
真正的有钱大小姐登场啦!